第35章

冬至剛過,天氣就驟然變冷,常樂又開始了蝸居的節奏。常睿今天下班回來,看見她還躺在床上,他把常樂給撈出來,就看見她捂着肚子一副難受的樣子。

常睿坐在床邊,讓常樂靠着他,“怎麽了?來了?”

常樂哼哼唧唧地開口,“嗯,疼。”

“不是好了嗎?”

“不知道,可能最近天冷,血液不流通吧。”

常睿聽完,手順着衣角伸進,直接貼上小腹,“那咱們要去個暖和的地方。”

常樂反應半天,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意思,“好,那就赤道邊兒上,非洲吧。”

常睿捏了下她的脖子,常樂笑着蹭了蹭。

“往南氣候不錯,雲南,新加坡,新西蘭…”

常樂聽他越說越遠,起身攬上他,“別去那麽遠。”

常睿想了想問她,“你想不想繼續讀書?”

常樂立刻回答,“不想。”

常睿沒再說什麽,幫着她揉了一會兒,“跟我下樓吃飯,多走走有助于血液循環。”

常樂認為有道理,起身穿好衣服。常睿看着她松松裹了一層,就皺了皺眉。

“你穿這麽少。能不冷嗎?血液怎麽能流通?”

他說完就給常樂又裹上一層,又将帽子圍巾給捂得只露出個眼睛,然後常樂就像一頭白熊一樣被常睿牽着出去了。

Advertisement

隔天常睿去上班後,常樂在家中又開始小腹墜脹,其實她最近來得點總是不準,來之前全身也不舒服。她在網上查了查緣由,都是一堆駭人聽聞的病症。常樂看得發毛,從床上爬了起來,準備去醫院看看。

她來到一家中醫院,挂了號後發現今天坐診的都是男醫生,她挑了一個看着面善點的走進。她說明病症和網上看到的一些可能。

男醫生笑了笑,“不要輕信網上的東西,都是危言聳聽。我給你開個單子,先去做個檢查。”

常樂上上下下跑了幾個來回才拿到結果單子,她交到醫生手中,那人看了半天後說:“小姑娘沒事啊,各項都正常,沒什麽器質性的病變。”

常樂想起常睿以前跟她說的理論,頓了一下開口,“我以前疼,後來就不疼了,然後又疼了,那怎麽回事啊?”

男醫生看了她一眼,開始給她把脈。

“有性生活嗎?”

常樂愣了下,慢慢開口,“有。”

“有過流産經歷嗎?”

這次回答得很快,“沒有。”

“平常做安全措施嗎?吃藥還是什麽?”

常樂紅着臉憋了半天,擠出兩個字,“都有。”

那醫生拿着單子,“你沒什麽大事,就是有點宮寒。”

“那對身體有什麽影響嗎?”

“不會對器官産生病變,就是長期下去,不容易受孕。哦,不過你也別害怕,你年齡還小,也不那麽着急要孩子吧,調理個一年半載就好了。”

常樂聽見那幾個關鍵的字眼,臉白了又白。

那醫生趕緊補充,“小姑娘不要害怕,現在生活壓力大,飲食不規律,很多人都很容易這樣,沒事啊別擔心。給你開幾副中藥調理下,然後注意飲食忌生冷,生活不要太過頻繁,要衛生,避孕藥少吃。”

常樂聽完醫生唠叨了一大堆後,拿着單子去交費領藥。然後神思恍惚地走向出口,此時門口湧進一群人,一個女孩在擔架上被擡進來,床單上洇了一大片血跡。常樂往牆邊溜着,一手捂着口鼻出去。直到出了大廳,常樂仿佛還能聞到那股濃重的血腥味,同時混合着手中的中藥味,她胃裏開始不住的惡心。

常樂停在冷風中靜了會兒,有些事早就沒意義了,幹嘛還要擔心。常樂不喜歡自欺欺人,她把手中的藥袋順手放在路邊的垃圾桶上,裹緊了領口走遠。

---

寒假很快來臨,如果按照他們的計劃,那麽這将是最後一個在家度過的春節。常樂想回去多陪陪她媽媽,可是想到何叔叔會在,就又停下收拾行李的念頭。就這樣拖着拖着,她和常睿直到年三十才回去。

那天回去,他們并沒有見到何叔叔,常樂問媽媽怎麽回事。

“他還有父母兄弟,當然回他們家過年了啊。”

常樂聽完媽媽的回答,鼻子開始發酸。“家”這個稱呼特別私有,媽媽還沒把那個人歸到這裏面去。也許對于何叔叔,他只是媽媽在寂寞生活裏的一點慰藉。可是媽媽為什麽會感到寂寞,常樂很清楚這個原因,這裏面一半是常海洋,還有一半是他們。

大年初三的時候,何叔叔才回來,他在本地也有房子,并不在這邊留宿,媽媽有時候會到那邊。如今她和常睿都回來了,媽媽自然就留在這邊陪他們。四個人象征性地吃了個晚餐,何叔叔就說有事離去。

晚上常樂和媽媽在卧室說着話,媽媽突然問起,“這幾年你爸去找過你們幾次?”

“大概有兩三次,每次都挺匆忙的。”

“哼,從來都不知道他在忙什麽。我的事,你們跟他說了沒?”

常樂看不懂她的表情,“說了。”

“他,怎麽說的?”

常樂斟酌半天,覺得還是按原話來吧,“他說知道了。”

她說完就盯着媽媽,常樂好像看到她身形有點晃動,一瞬即逝,常樂也不敢确定。

她出去後徑直走向常睿卧室,推開門發現沒人。她又走到對門進去,常睿靠着她的書桌,正看向她。

“哥,我有點不放心。”

常睿把她拉近抱着,“常樂,我們不走遠。”

常樂睫毛忽閃,而後攬上常睿脖子開始親吻。

常睿将彼此身體貼緊,熱情地回吻着她。

他們已如将要離弦的箭,沒有再回頭的道理了。

---

大學最後一個學期,大家都異常忙碌,論文工作戀情,每一個都推着人不停地往前走。常樂只有一個簡單的論文可以忙碌,這麽長時間也整得像個樣子了。周欣找上她的時候,她正支着下巴發呆。

“常樂,你怎麽這麽閑吶,我都沒見你找過工作,你是要幹嘛啊?”

常樂将要離開這裏,找了也是浪費精力。

“常樂,就算你男朋友再有錢,你也不能甘願淪為家庭主婦啊,都什麽時代了,女人要是沒自己的交際圈,整天圍着老公轉,遲早會出事的。”

“你想多了,我不會。”

“怎麽不會,常樂你這戀愛很不正常啊。都這麽長時間了,再怎麽忙,也該讓我們見見啊,這也太不懂規矩了!”

常樂被“規矩”兩個字逗笑,“你怎麽不去實習?又跑回來幹嘛?”

周欣看了她半響,她覺得每次提到這個話題,常樂就會岔開,“不滿意呗。我看年後有什麽好的企業補錄的,再去試試。”

常樂點點頭。

周欣又開口,“今天有個招聘會,你跟我去見識見識吧,別整天吊在一顆樹上。”

她說完就非常強勢地拉着常樂出去,兩人坐車到地點,常樂被周欣半推半拉着走進去。

裏面人頭攢動,一點都不像年後的補錄會。常樂看着衆人臉上或焦慮或欣喜的表情,突然覺得自己這幾年的生活特別虛幻。

常睿養着她,她就接受;常睿喜歡她什麽樣子,她就努力取悅;常睿說離開,她也沒有太過猶豫。回首過去,她好像就做了一件事,就是努力勾上常睿,然後就淪為一個附屬?這個詞不是太好聽,但她覺得自己确實沒有其他價值。

她開始認真思考起周欣的話。常睿有一天會不會煩她?她抛棄所有,如果他不再愛她,又該如何?她想起父母的經歷,覺得愛情這個東西不是可靠的。可是又有什麽能長久?青春?美貌?這些哪一個不是流水易逝?

也許唯有死亡才可以永恒。

周欣排着長隊投簡歷,她突然有點喘不過氣。她走到過道的空曠地,想給常睿打個電話。她将挎包的拉鏈拉開,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中翻找手機,可是怎麽也找不到,她有點焦急,翻着翻着包裏掉出一個東西,在有些不平的地面上開始滾動,她追着那個東西往前,準備彎腰撿起時,一只略顯粗糙的手先她一步撿起。

“這裏面的沙子挺有意思的。”

“嗯,是無人荒漠裏的沙子,彩色的。”

“彩色?你這個可算不上,真正深處沙漠裏的比這還要美。”

那人将瓶子還給她,“你是學地質的麽?女孩可不多見。”

常樂搖搖頭,報上自己的專業。

“那怎麽不去那邊排隊,你這個專業需求還挺多的。”

常樂看着那排長長隊伍,脫口而出一句,“我和他們不一樣。”她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之外。

“哈哈哈,現在小娃娃是不是都這麽有趣啊,年紀輕輕還挺深沉的。”

常樂不想停留,準備轉身離開,那人攔着她,“作為過來人,看咱們還有緣,我就多說一句。這世界之外還有世界,大城市容易讓人膨脹,其實我們和你手中的沙子沒什麽區別,都是很微茫的。年紀輕輕就矯情這矯情那的,到老了,你會覺得自己很可笑的,很多東西的意義都是你強加給的,是自找苦吃,明白嗎?”

常樂這才開始仔細打量眼前這個人,穿着一身工裝,年紀大約50上下,面容有點滄桑,語氣卻很是和善。他身後是一個格子間,上面寫着一個研究所的名字。

那人被盯得有點不自在,“哈哈,是不是看上我們這個所了,你別看沒人來,其實我們這待遇不比他們差。”他說着遞給常樂一張宣傳頁,上面很是簡潔,完全黑白打印,都是研究所內的一些獎項,常樂不太了解這個領域,不知道具體好壞。

“正好我們這缺一個內勤的財務,你既然說和他們不一樣,要不要考慮來我們這。”

常樂驚訝話題竟然說到這了,不過他們已經有了選擇,不會去這個地方,她準備交還給對方離開。對方又說:“你留着吧,我覺得咱們挺有緣的,說不定哪天你就想通又想來了,上面有我的聯系方式,你可以聯系我。”

對方話都說到這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絕,就把那張單子收起裝好。

“謝謝您的話,我記住了。”

---

時間漸漸臨近,常樂慢慢平靜下來。她開始憧憬,以後會是什麽樣子呢?

四月中旬,天氣已經暖和異常,她和常睿走在萬物盛開的公園中。手機鈴聲作響,常樂看見顯示的是家鄉的一個陌生號碼。她接起,裏面傳來何叔叔的聲音。

“常樂,你們回來一趟吧,你媽媽病了。”

常樂在後來幾年中無數次回想,事情來得其實并不突然,早就有種種跡象,只是她那時心中裝不下其他。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節,本周內一定寫到兩人分開,接上楔子的時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