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弘光想都不想,豹子一樣沖上去把人拉開,這才發現,孟築良手裏拿着手機,正在播放某特別激烈的島國愛情動作片。
剩下的幾個人都在解褲子。最靠近明晨的那個褲子已經脫了,筆直的一根翹在空中——剛剛就是他拽着明晨的手硬要往自己下面摁。還有一個人在明晨身後 圈着明晨的腰要把手伸進明晨的褲子裏去。
弘光這樣突然地沖過來,幾個人被吓了一跳。但看到弘光只有一個人,立刻又松懈下來,孟築良還搖搖手裏的手機問弘光:“光哥,被撩出火了啊,要不要一起來。”
弘光只覺得黑着臉,二話不說拽着明晨的手腕把他揪過來塞到身後:滾。
那幾個人故做茫然狀,褲子都沒提好,就痞裏痞氣地和他笑:大家鬧着玩呢,你氣什麽。
高年級的幾個學長更像猴子一樣起哄:人鄉下人,不懂城裏花樣。
弘光眼都氣紅了,在學校不好和人輕易動手,只啐一口:鬧着玩也得看人樂不樂意。
其他人更來勁,剛剛摁着明晨手的那個領頭的就笑,龇牙咧嘴的:那你問晨晨啊,晨晨,你願不願意?——叫得特別親熱。
“晨晨”兩個字落在弘光耳朵裏,怎麽聽怎麽別扭。他扭頭看——明晨在他身後,低垂着眼,臉上沒什麽表情。
弘光皺眉,“啧”一聲:“我不樂意。”
說完也不管其他人怎麽鬧騰,拉着明晨就走。
弘光将近190的個頭,步幅特別大,走得快起來像一陣風。明晨剛過175,被他拉着只能一路小跑,跑了一會兒就喘起來,在弘光背後低低地哀求:“弘光,你、你慢一點……”
弘光置若罔聞。
一路到宿舍甩上門才停下來,把明晨摁進椅子裏,想了想心裏還是鬧得慌,又心疼,又憋屈,牙根咬得嘎吱響,卻不知道能說什麽,只轉身到洗手間裏的擰了毛巾,給明晨遞過去:“擦手。”
明晨愣了一下沒接。
弘光直接把明晨被別人抓住的那只手拎起來擦——看到那手腕上淺淺的紅痕就來氣:“你也不是沒脾氣的人,怎麽由着人這麽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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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晨縮了一下,這才開口說:“我沒事,不是欺負,真就是大家熟鬧着玩。”
“放屁,”弘光秒打斷,眉間隆起一個小包,“你都這麽不樂意了,還叫鬧着玩?”
“我……”明晨反駁的話沒出口,弘光在他臉上抹了一下,一手濕漉漉的水痕:“你要真樂意你哭什麽?”
明晨愣了片刻,才想起嘴硬:“才、才沒有哭,是灰塵進到眼睛裏。”
弘光心實。
有了事是真往心裏去。一時哽得心口都疼。
這種時候也實在想不出還能說什麽。只得沉默着幫明晨擦完了手,回頭又燒了熱水倒在明晨的杯子裏,端給他。糾結半晌,到底心裏過不去,便又問:“你是為什麽就非這麽順着他們?”
——明晨不是輕易會對人低頭的,作為班長在同學中也頗有威信,沒道理見到這些人就夾着尾巴。
明晨不說話,嘴角抿着,還是那樣低着頭垂着眼,長睫毛顫巍巍地,安靜了一會兒才說:“沒有啊,這就是……大家熟嘛,開個玩笑而已……”
弘光看明晨這模樣實在難受,知道再問不出什麽,只得作罷——他是憋了一肚子火,卻又不舍得往明晨身上撒,怔在原地腦袋嗡嗡的,到頭來只是擡手揉了 揉明晨的頭發:“行吧,沒什麽就沒什麽,早點睡。”
當天晚上,夜很深了,弘光還醒着,總覺得心口悶悶的,像有一塊大石頭壓着,堵得慌,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睡不着。
拿過手機一看,都過兩點了,心想幹脆起來趁午夜小學生少打兩把排位上分,就聽明晨輕輕地問:“弘光,你還沒睡麽?”
“沒,怎麽?”
“嗯……就是……我……”
“你說,我聽着呢。”
“……你別聽着,你什麽都沒聽到。”
弘光被他這種掩耳盜鈴的行為逗樂了,心想聰明人就是玩意兒多,但又怕把話說龇了明晨就不樂意和他說話,只順着明晨說:“行,我沒聽到。”
明晨就在深夜的保護色中悄悄地說了。
明晨向他們這夥人的老大——就是那個抓着明晨手往自己胯下摁的家夥,叫常建的——借了錢。
“借了多少。”
“到現在二十多萬的樣子。”
弘光暗自倒抽氣,這些錢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可對明晨就不是小數目:“幹嘛用的?”
“給我姐姐看病。”
弘光更奇怪了:“你不是……家裏沒人了嗎?怎麽還有個姐姐?”
明晨是有個姐姐的。親生的,同父同母。一出生就被別人家抱走了。明晨之前不知道——他的父親把大女兒送人,乃因為她不是兒子,覺得留着沒用;他的 母親卻為着其他的原因:母親那方有遺傳病,傳女不傳男,年紀越小越容易爆發,幾個姨婆都是因為這個死了,只有外婆活下來。母親在結婚的時候隐瞞這 一家族病史。生怕留着女兒在身邊會暴露。
女兒沒有暴露,母親自己卻病發了。
父親沒有那麽愛,沒多久就嫌棄母親麻煩,跟別的女人走了。把明晨扔給外婆。後來母親和外婆陸續都走了。明晨成為孤兒。
再後來,姐姐竟然真的發病——收養她的人家就不願意再養着她了。
“姐姐也不知道怎麽找到我的。”明晨的聲音在夜裏很輕很低,像春天密林裏的薄霧,太陽一出就會散去一般,“我們家沒有別人,憑我的獎學金,肯定是供不起她看病的……連她的養父母都和我說,是無底洞,也不知好不好的了,讓我別管……可那畢竟是我親姐姐……這個世上我唯一的血緣……我一看 到她,她的眼睛長得和我很像的,臉型也像,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
漸漸地就融化在夜風裏。
弘光從此多出一塊心病來。
他當然擡擡手就能幫明晨把錢還掉。但恐怕這并不是明晨想要的——如果是的話,明晨早對他開口了。他和明晨再怎麽熟,也才認識半個多學期,忽然有這樣的大筆金錢來往,他這邊不覺得有什麽,明晨那個性格,心裏不知該別扭成什麽樣……
那該怎麽辦比較好呢?
弘光翻來覆去兩三天,琢磨出一個辦法。其實也不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是學老爸的:他老爸從來不直接給人錢,但凡鄉下有親戚朋友來投奔,都和人說,我沒有錢給閑人,但是現在有個什麽什麽崗位空着,你如果缺錢可以來試試——你別指望靠着我一朝闊,你要闊了也不欠我什麽。
弘光年紀小的時候覺得老爹不近人情,現在想想,這個辦法似乎還真不錯。
便有樣學樣。
找了個合适的時間和明晨說:“我想要提高一點成績,但基礎太差,一般老師都不收我,班長大人,你能幫我補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