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 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樹木在狂風中被摧殘得淩亂不堪。
陳青芒永遠也忘不了那天晚上,她奶奶帶着她半夜在無人的街道上冒雨去主城區的醫院。
她一邊走一邊吐,整個人難受得快要死掉了,眼淚和着雨水一同掉落她真的很想很想一個人躺在滂沱的大雨中, 然後靜靜地等待死亡。
那條筆直寬闊的大馬路上連一個出租車的影子也見不到, 她和奶奶躲在一把被風吹得骨架都要散了的傘裏面,艱難地前行,像在跨越一生的距離。
那個時候她想了很多次喻欽, 決計再也不能原諒他了。
那條路, 他們走了兩個小時。
到醫院時,她發燒了, 奶奶也累倒了。
陳青芒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眼淚止不住的流。
醫生說她是急性過敏, 很嚴重很嚴重的那種,給她打了吊瓶,辦理了住院手續。
陳青芒知道啊, 她就是芒果過敏啊, 因為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有過一次了,那一次她幾乎死掉了,爸媽都說這個名字克她,她也克這個名字。
兩兩相克,大概可以抵消一點。
陳青芒燒得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可是腦海裏還是止不住地浮現出喻欽的那雙漂亮深情的眼睛,還有他遞給她的那杯酒,那裏面加了芒果汁。
她真傻,居然沒喝出來。大概是真的很多年沒有碰過芒果了吧。
可是他明明知道她對芒果過敏,但他還是給她喝了,沒有絲毫猶豫。
說什麽喜歡,又有什麽用呢。
陳青芒臉上手上都起了大片的紅腫的疹子,難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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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喻欽現在又在哪裏呢。打游戲還是在和夏媚一起談戀愛啊?
她的心抽着疼,呼吸都覺得好困難,看着窗外明媚的晨光,心裏卻是一片灰敗的烏雲籠罩,再也晴朗不了。
陳青芒哭得眼睛都疼,眼睛紅腫了,整個人像到鬼門關闖了一遭,幾近死掉。
奶奶只休息了半個小時就來看她,她帶着熱氣騰騰的早餐,捂住她的手,溫柔慈祥地笑,一遍一遍說:“我們芒芒最好看了,我們芒芒最好看了,我們芒芒最好看了……”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哭到哽咽失聲。她含着淚水一起喝下了白粥,整個人頹靡又喪氣。
還好有奶奶一直陪着她,她才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的,好到所有人都無法傷害自己。
在醫院住了兩天,身上臉上的紅腫幾乎消退了,只有手腕間還有一片又紅又小的疹子。奶奶給她辦了出院手續。
出院時,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邊等車,她看着來來往往的汽車,第一次覺得自己在這偌大的天地間是如此的孤單無依。
像漂泊無根的浮萍,根本沒有人在乎。
喻欽身邊的座位空了。從中秋假期後就空了,陳青芒一連四天沒有來上課。
他的心也空了,像有人在上面挖了一個洞,涓涓鮮血源源不斷地從裏面流出來,血流成河。
他給陳青芒打了很多個電話,發了很多條短信,可是卻全都石沉大海,無一回應。
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去哪了,就像她不曾來過一樣。
老師也不告訴他她的去處,她好像真的消失了一樣。
他那幾天像一個被掏去了靈魂的人,連呼吸都覺得是沉重的枷鎖,他好像又回到了兩年前,回到他哥死去的那個夜晚。
月色明媚,微風依舊,熙攘世間只是少了一個人的影子。
喻曦隔着長長的走廊過道,看見自己的弟弟把自己關在陰暗的房間裏,什麽聲音也沒有。只是在第二天早上他去學校上課後,她在他的房間裏發現了帶着絲絲血跡的小刀片。
喻曦背抵着牆壁,心也抽着疼。
陳青芒來學校的那天是星期五,陽光明媚,透過窗戶灑落進來,落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
喻欽安靜地看着站在教室前面的人,像溺水的人呼吸到了氧氣,他松下一口氣。
他和她短短的對視了一眼。
喻欽看見她眼裏黯淡的光,心疼極了。
她好像大病初愈一般,臉色蒼白,整個人又瘦了好多,可以看見凸出的腕骨,和脖頸出那一方瘦致的鎖骨。柔弱蒼白。
喻欽坐在座位上,等着她回來,等着她回到自己的身邊來。
可卻只是看見她移開了眼睛。然後班主任孫全老師宣布了她的新位置。
是第一排的角落,她和他隔了一整個教室的距離。
喻欽身邊又搬來了一個新同桌,也是個女生,不過那個女生聒噪大大咧咧,像個人形喇叭,一搬過來,就和他身邊的人混得熟得不能再熟。
而就連換位置的時候,她也沒有回來看他一眼。
喻欽對身旁的同桌沒有好臉色,同桌便也不再和他說話,他又沉入一個人的世界裏。
這天放學,他沒有看見陳青芒,知道是她在躲着他。
而周末的時候,他也弄清楚了這件事的所有來龍去脈。
那天給他手機發照片的人是夏媚。照片上和陳青芒合照的男生是她的親弟弟。給陳青芒留紙條的人是夏媚,往酒裏加芒果汁的人也是夏媚。
而現在陳青芒卻恨死他了。很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夏媚的目的達到了。
我得不到,你們也別想得到嗎。
星期天的傍晚,喻欽約了趙啓江,把夏媚堵到小胡同口,想錄音讓她說實話,可是她卻死也不說,還一口咬定都是喻欽讓她加的芒果汁。
很好,那天晚上喻欽平生第一次打了女人,他只給了她一耳光。
喻欽冷冷看着她,不帶一絲溫度開口:“這一耳光,是為了陳青芒打的,如果你再敢使絆,就別怪我不客氣。”
夏媚哭着低吼:“為什麽,為什麽,欽哥,你就不能好好看我一眼,我只是喜歡你而已。”眼淚爬滿了她的臉,黑色眼影暈染開來,顯得可憐又可怖。
喻欽捏緊手指關節,垂了垂眼,他咬牙冷笑:“就這樣吧,別來找我了。”
他也曾在心裏把她當做妹妹對待過很長一段時間,可現在看來似乎全都不值得。
他和趙啓江轉身離開,從此六年情誼如紙灰飛散。
喻欽一直在用一個小刀刻一樣東西,是很久以前他哥哥教給他的,一個木質小風鈴,裏面有月亮有星星,還有一個騎着小馬的姑娘。
他刻了一整晚,才完成十分之一。累的時候,就用小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一刀,看鮮血慢慢流出來,就好像不那麽累了。
是的,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健康完整的人,以前就有過很嚴重的自殘傾向,因為兩年前,他生命裏的光消失了,他哥哥毫無征兆的死了。
所有人都說那是一個意外,可是只有他固執地認為那不會是意外,他将自己圍困在裏面許多年。
周一,淩晨五點二十。
喻欽透過玻璃紗窗看着外面如水的夜色,他把手中的木雕放下,長指掏出手機,在閃着亮光的屏幕上劃動。
劃動了很久,換來換去都是她的電話號碼頁面。
喻欽深閉雙眼,打出一行字,點了發送。
他說:【我很想你。】
發完了信息,他把手機随意往書桌邊一扔,整個人仰靠在牆壁上,刀刻的英俊側臉隐在月光的陰影中。
他覺得自己活得像一條喪家之犬。
那一晚他沒睡覺,從書架上抽了本物理競賽題,一直做到天亮。
破天荒地第二天他去學校去得很早,到了教室,看見的是陳青芒把他的衣服正悄無聲息地放進他的書桌裏。
喻欽站在門口默默地看了會她的背影,然後趁她還沒發現的時候側過身去,背抵着走廊教室的牆壁,擡頭看着将明未明的天空,心髒遲緩而沉重地跳動。
那天他仍然是最後一個進教室的,踩着上課鈴的尾巴,從後門進了教室,還是那個嚣張得不可一世的欽哥啊。
喻欽看了下書櫃裏自己的籃球服和校服外套,散漫地笑笑。他繼續像沒事人一樣睡了一個上午。
陳青芒昨晚收到了喻欽的一條信息,好像她在做夢一樣。她前幾天已經把他的號碼拉黑了,昨晚卻不知怎的,總是想到他,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拿出手機,她鬼使神差地把他從黑名單裏移除來,就那一瞬間,她收到了喻欽的那條短信。
只一行字,短暫地在通知欄頁面停留了五秒鐘,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快沒法呼吸了,眼淚大滴順着眼眶滾落下來。
她閉着眼,把他的號碼拉黑,然後删除。
陳青芒沒再轉身去看過喻欽,她只是一遍一遍地演算習題,聽課,學習,讓自己變得忙碌起來。
何露來找過她,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青芒,聽說你芒果過敏了?”她的反應是驚奇,沒有一絲關心。
陳青芒捂嘴輕咳,她笑着點了點頭:“我沒事。”
何露也不寒暄,徑直就回自己座位去了。
陳青芒晃神一刻,握着筆,繼續低頭寫字。
她躲了喻欽兩個星期,看見有他的地方,絕不上前,也從來沒有去過教室最後一排。
世界有時候真的很大,她刻意去躲,就一直能躲得開。
趙啓江最近連着兩周陪喻欽去網吧打游戲,睡都沒睡好過,黑眼圈像是長在了眼睛上,他也不敢問喻欽怎麽了,就一直熬啊熬。
真怕自己猝死,英年早逝實在不值當。
開學第五周,學校按照慣例,會在接下來兩周舉行考試和運動會。
A班學生都特自覺,複習起來都比別人拼命,争分奪秒,上廁所都是跑着去的。課桌上的校園言情小說也沒了蹤影。
孫全站在講臺上,看着臺下聽話乖巧學習的學生,由衷地感到欣慰啊,他從來沒有帶過這麽乖的班級。
十月份初的天氣,炎熱未減,孫全為了犒勞大家,特地去小賣部提了一箱冰淇淋,讓班委挨個發給大家。
吃冰淇淋的快樂時光是短暫的,但也是難忘的。
徐宛兒同學現在坐到了陳青芒的後面,她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背脊。陳青芒轉過頭,安靜地看着她。
徐宛兒湊到她耳邊,神神秘秘道:“你知道哦,班長是個悶騷。”
班長就是楊數同學,待人溫和,極為溫柔,是班上的“中央空調”般的存在,為人民群衆發光發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陳青芒疑惑回問:“為什麽呀?”
徐宛兒比比劃劃:“他居然不吃冰的,不吃冰淇淋啊,靠這還是個人嗎?”
楊數同學的座位在第四排的中間位置,離他們挺遠的,陳青芒疑惑:“你怎麽知道的?”
徐宛兒轉了轉眼珠,悄悄咪咪道:“我剛剛看見他把冰淇淋給自己同桌了,他同桌還是個女生,艹。”
陳青芒越聽怎麽覺得越酸呢,她咬了咬筆頭,正經回:“這只是你的猜測。”
結果當天中午,在所有人都在午休的時候,一向溫爾文雅的班長,突然站起來,低罵了一句:“我靠!”
誰往他的保溫杯裏加了冰淇淋?
趴桌上假裝睡覺的徐宛兒同學,捂着嘴,笑得合不攏嘴。
陳青芒聽見她小聲說:“你個悶騷,原形畢露了吧哈哈。”
陳青芒堵住耳朵,換了個方向繼續睡覺。
結果當天下午放學的時候,陳青芒就被兩周沒有找自己麻煩的問題少年喻欽堵到了過道樓梯間裏。
陳青芒握緊手指,安安靜靜地擡頭看着他。
她看見他的眼睫毛很長,像蝴蝶的翅膀一樣,安安靜靜地收立着。
他穿着件白襯衫,背着黑色背包,仍是少年清朗意氣,很令人心動。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唇色很淡,挺直的鼻梁,黑色的小痣茕茕孑立,眼睛深情而冷淡,他看着她,像是忍了很久,用盡全力。
她不小心掃過了他左手臂上的一刀刀細小的刀痕,有絲絲血跡凝結成痂,襯得他本就白的皮膚更加慘白。
陳青芒心底一痛,鼻尖有點酸,她移開了眼睛。
他們就這樣像毫不相關的兩個陌生人般站立在樓道口,別扭又尴尬。
陳青芒想先發制人說,“你再也不要找我了。”她沒能說出口,卻聽見喻欽清冷堅定道:
“陳青芒,我重新追你。”
作者有話要說: 叮叮叮,我來啦!
想說一下這個芒果過敏啊,上一章有個小可愛猜到了是酒裏面加的,于是我就特心虛地删了那個評論啊哈哈,在這給那位小可愛說句對不起啊。
還有就是,我不能把男主寫得那麽牲畜吧,知道女主過敏還強迫她吃芒果,這樣的話男主估計也是個孤兒男主了。所以只好用這種誤會形式啦。
這章虐嗎,悄悄咪咪問。
後面就是到了你們期待的虐男主環節了啊哈哈
【托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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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諾亞呀”小可愛投喂的10瓶營養液~
感謝小可愛支持呀呀呀,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