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墨黑色的雲層翻卷, 雷聲湧動,大雨傾盆落下, 暗紅跑道上的白色顏料被沖刷得一幹二淨,寫着運動會字樣的紅色橫幅濕透。

運動會在一場大雨中落幕。

“這次運動會同學們表現良好,在十個A班中,拿到了第二的好成績。”

“雖然沒有獎金, 但作為激勵, 下一周我也會給同學們獎勵。”孫全在講臺上絮叨個不停,陳青芒卻全無了聽講的心情,只是透過窗戶看着外面的大雨如注, 焦慮自己該如何回去。

“……好的, 我們這一周就先放假了,大家回家注意安全。”孫全提了提眼鏡, 拿上他講桌上的教案,轉身出教室門, 走了。

陳青芒沒傘有點愁,但也只能先收拾書包,等一切妥當後, 雨勢還是沒有半點減小。

捏了捏手腕, 她還是打算冒雨回家。

下到教學樓一樓,陳青芒脫下校服裹住書包,悶頭就往雨裏沖,路過樹木,就往樹下躲。

樹下的雨呈随機分布, 能否躲過全靠運氣。

陳青芒運氣不錯,從一排排行道樹下跑過,只落了幾束在肩頭。

校園裏的馬路兩側都栽種有這種行道樹,她沿着樹蔭一路小跑過去,身後是轟隆隆追也追不上她的雷聲。

雨中有很多和她一起冒雨奔跑的同學,陳青芒瞧着,心裏沒有由地來了力量,也并不覺得焦慮了。

出了校門就沒有樹蔭了,有的只是低低矮矮的商販店面和盤曲纏繞的極有年代感的電線,電線将天空分割成塊狀,有一種殘缺的美感。

她繞過人行道上的泥水凹凼,朝一家商鋪的屋檐下跑去。

“陳青芒!”一聲清晰的喊聲讓她停下腳步。

擡頭一看,只見徐宛兒在不遠處的雨中對她招手,她打了把深褐色的傘,微笑地對她說:“我們一起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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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低低啞啞的一聲,飄散在十月的冷風冷雨中。有人搶了她的回答。

陳青芒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她感覺自己的衣領被一只手逮住了,那只手冰冰的,微微觸着頸間的那片溫熱的皮膚,對比起來尤顯寒涼。

可陳青芒還沒能問出你是誰,就聽見他冷冷開口,“你跑這麽快,趕着投胎?”熟悉的聲音,倨傲如往。

陳青芒轉身,對上了少年那雙濕漉漉的眼睛,長睫毛沾濕,水潤明晰。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氣息不穩,也是剛剛冒着雨跑出來的。

看來好像是追着她跑的,跟在她後面?

陳青芒繼續縮着脖子,有點瑟縮,她慢吞吞地打招呼:“喻欽你好……”

“不好。”喻欽打斷她,十分頭疼地看着她,松開她的衣領,然後不由分說地牽起她的手,帶着她往主幹道走去。

雨沒停,親吻肌膚,又涼又冰,陳青芒一手被她牽着,微微曲了曲手指,感到手指尖一股由內湧到外的燥熱,她噗吱噗吱又冷又熱地走着。

走了一會,喻欽松開了她的手。下一秒,一件黑色運動衣外套罩住了她。陳青芒眼前一黑,雙手去刨衣服,想要掙脫。

然後她聽見了一聲從喉嚨裏滾出來的輕笑聲,像清脆的雨聲,一點一點敲打在她的心上。

陳青芒調整好了黑色外套的角度,能看得見眼前路了,感受着外套裏殘留的體溫,和獨屬于男性的那種氣息,她臉漸漸紅了。

随後,一聲不吭地跟着喻欽走了半分鐘。

在雨中,一人只着單薄的被打濕的白襯衣,身形高挑,一人裹着件男生外套,像個小魔女,身形嬌小。

這樣的組合引來了路人好奇的目光,過了一會,這目光又變成了驚羨。

喻欽拉開那輛玫紅色法拉利的後座門,揚了揚下巴,示意讓陳青芒先進去。

陳青芒微垂着頭,咬咬牙,小心翼翼地上了那輛車的後座,她坐下。

喻欽關上車門,從另一邊的門上車了。他們中間隔了一個座位,有些空曠。

陳青芒靠着車門,目光透過車窗看過去,看到在雨中對她笑得好看,一直擺手的徐宛兒。她抿嘴微笑,也對着徐宛兒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

雨霧覆車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色都迷迷糊糊的,她隐約感到徐宛兒在對她說話,但實在是辨認不出口型,只得作罷,她只是微笑,溫和固執地微笑。

徐宛兒撐傘站在雨中,看了她一會,然後哼着調走了。

陳青芒捏緊小拇指,目光回到車內。

駕駛座坐了個人,冷茶色大波浪披散在肩頭,她隔着片玻璃能看見女人圓潤飽滿的紅唇,漂亮勾人。

喻欽見她收回目光,輕輕撥了撥右手腕的紅繩,神情寡淡地開口:“走了,姐。”

“到清水街。”他斂了斂目光,靜靜地看着玻璃窗外灰蒙蒙的天。

喻曦一踩油門,松了離合,車子在雨中行駛起來,彙入車流中。

“清水街在哪?”喻曦一手搭着方向盤,一手摸了根煙,想了想又抽放回去,“我也新手上路啊,對這地不熟。”喻曦笑笑。

“噢,”喻欽撩了撩眼皮,目光淡淡地落到陳青芒的臉上,“你問她啊。”

“不介紹一下啊?弟弟。”

“噢,我同學。”他掏出手機,劃了幾下屏幕,補充道:“拒絕我的同學。”

陳青芒窘迫地紅了臉,有點局促地解釋:“是我的錯,姐姐,你可以開導航。”

喻曦咯咯地笑起來,随性道:“別慣得他,追人姿态還放得這麽高。”她打開導航,想問小姑娘的名字,想了想還是沒問。

她等着自己弟弟交代。

喻曦開了車載音樂,放了首調子舒緩的輕音樂。前奏剛一出來,就聽見喻欽淡淡開口:“姐,我建議你換成英語聽力。”

陳青芒窘迫極了。

她有點想撞車窗。

然後更令人窘迫的是,這個車裏有WiFi,她姐還真的搜了英語聽力來循環播放。

陳青芒現在扒車窗上了,她誰也不去看,只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地燒着。

喻欽喻曦倒是自如得很,依舊悠閑。

喻欽端着的那點氣也沒了,偶爾裝作很冷淡地看她一眼,唇角勾起,很壞地笑。

陳青芒煎熬啊,煎熬了半個多小時,到了清水街街口,車停下。

他姐姐十分貼心地沒往裏開,就在分叉口停下,也就不那麽引人注意了。

外面雨已經小了,陳青芒抱着書包和喻欽的外套下車,她很禮貌地對喻欽的姐姐道謝,然後小心翼翼地關車門。

關到一半車門被一只大手擋住了,陳青芒看着那雙骨節勻稱,修長漂亮的手,有點晃神。然後她又對上了喻欽的眼睛,一高一低,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喻欽下了車,微垂着頭,看着她,痞笑道:“我散散步。”

“唔……好吧。”陳青芒一手捏緊書包帶子,一手抱着他的外套,沿着青石板路向前走。

微涼的空氣中能聞到苔藓的清新氣味,還能聽見幾聲清脆的鳥的啼叫聲。

他們安靜地并排走着,誰也沒說話。他腿長,卻放緩了步子,等着她和她一起走。

兩人間相隔了一米,很朋友的走路距離。

走了一百多米,陳青芒看着不遠處的大黃貓,擡頭,看着喻欽,鼓足勇氣開口:“我誤會你了,讓你難過了,對不起。”

“明天早點來。”喻欽略過她的話,彎了彎眼角,笑得舒朗。

“啊?”陳青芒疑惑:“來哪裏啊?”

喻欽彎腰伸手拿過了她手中的黑色外套,耐心回:“你明天就知道了。”

他笑得如風光山月般令人心動。

“我……我幫你洗衣服啊。”陳青芒嗫嚅着只說出這了一句話。

“不用,”喻欽一手插兜,一手搭着外套,淡淡道:“我啊,怕你累。”

他輕笑一聲,轉身背着她,伸手比了個再見的手勢,邁開長腿往巷子盡頭走了。

陳青芒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清瘦筆直的背影,臉上的燥熱久久不散,她伸手碰了碰,好燙。

晚上,陳青芒從黑名單裏恢複了喻欽的電話號碼,又重新存了他的聯系方式。

QQ也主動發了加他的申請,在等他同意的這段時間裏,她就随便翻了翻QQ空間。

刷了一會,她刷到了一條類似于案件報告的日志。

由着好奇心她點了進去。

1.20X4年6月16日,柏城,欣源高速十字路口

死者:寧書延  性別:男  年齡:17歲

死因:闖紅燈的意外交通事故

判定:意外死亡

肇事司機擔責:賠償人民幣一萬五千元整

2.20X4年12月17日,平城,護城河支流

死者:馮樂文  性別:男  年齡:十六歲

死因:失足落水

判定:意外死亡

3.20X5年2月27日,平城,無證網吧

死者:張廣  性別:男  年齡:十八歲

死因:心髒驟停,猝死

判定:意外死亡

……

往下翻,竟有十條之多。死者分布在三個城市,其中就包括她所在的柏市,柏市一共有兩起。而死者最久遠的也不過距今兩年。

近得就好像這些意外随時會發生在她的身邊一樣。

陳青芒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按理說這些都是意外死亡,這麽大的城市每年都會發生很多起,本來不應該有什麽懷疑的地方。

可是被這個人羅列在一起後,越看越壓抑,越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她手指微微顫抖,點開了那個日志主人的主頁。

Leviathan

悲傷的列維坦。

陳青芒深閉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會有案件穿插,不喜歡的可以離開不必強求。

在此謝謝寶兒們的陪伴與支持,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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