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喻欽家對面空置許久的獨棟別墅近日新搬來了個房客。據說全款一次付清, 幾千萬眼睛都沒眨。
而這房客又頗為神秘,別墅區裏沒有見過他/她真面貌的人, 連保安大爺也搖頭說不知道。
似乎只是搬家公司的人先搬了家,而正主并沒有搬進來。
喻欽沒去留意那位神秘鄰居,只是有些驚詫于這些天來家門前總會準時送來一束花,淡橘色的香槟玫瑰。每天早上八點整, 分秒不差。
三十三朵玫瑰夾帶一張紫色的卡片, 卡片上照例用漂亮的鋼筆字寫着一句情話,結尾都是浪漫的英語圓體字:to my love
情話摘選:
[走在街上,看見金黃的落葉與哀美黃昏時, 總是想到你。]
[把你的名字刻在我的枕間, 随陽光一同蔓延進我的心裏。]
[你不記得我,沒有關系, 僅我記得,我心也歡喜。]
……
這些極富浪漫的情話都沒有落款。一連二十多天, 沒有間斷。而玫瑰的贈予的對象顯而易見是喻欽的姐姐喻曦。
喻欽能感覺到最近她姐姐變得很暴躁,這很反常。這些年追喻曦的人從來沒有斷過,不過他們家的人心氣都高, 喻曦尤甚, 從來對那些追求者沒有正眼看過。
雖然這次的這個的對待方式并沒有什麽不同。他姐仍是收到玫瑰之後,直接扔掉,但是喻欽卻撞上了一次他姐查看玫瑰裏面夾帶的卡片的內容。
而後喻曦若無其事地把花扔進垃圾桶,轉身勉強對他笑笑,然後離開。
喻欽看着躺在垃圾桶裏面的嬌嫩欲滴的玫瑰花, 又擡眼看了看對面的別墅一眼,似乎前幾天合上的窗簾這些天來被風吹得開了些。
他不做停留,離開家門,去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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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九日晚上,喻欽在自己房間裏做很久之前的一本物理競賽題,一直做到淩晨,直到被一道題卡住了思路,便出了房門,在偌大的客廳裏随意轉。
燈光幽微,在夜裏顯得有點隐秘的意味,四野安靜無聲,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喻欽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銀白的月光透過落地窗灑落進了地板上,他突然很想很想他。
長腿一彎,盤坐在地板上,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努力不讓那些歇斯底裏的悲傷追上他,冷白的長指揉弄着黑發,一點一點用力,直至頭痛欲裂。
掏出手機想到的是她,也只有她。撥了電話過去,陳青芒很快接通。
喻欽看着窗外的月亮,沒有說話,英俊的面容陷落在月光的陰影裏。
聽筒那邊傳來試探的一聲,“喻欽?”,頭不那麽痛了,那些過去的回憶也如黑暗中的猛獸一般被抛諸腦後。
喻欽笑笑:“我在呢,噓。”食指比在唇邊,很低啞的聲音,“別說話,讓我聽聽你的呼吸聲。”
陳青芒有點摸不着頭腦,也還是照做了,懵懵地點了點頭:“恩。”,之後她沒再說話。
鴉羽般的長睫毛輕輕顫抖,呼吸聲在安谧的空間裏溫柔起伏。
一分鐘後,喻欽長指一顫,他聽見了隔壁房間裏喻曦的聲音。
“他回來了,真他媽是陰魂不散。”
“誰給他我家的地址的?”
“我現在真想去弄死那個王八羔子。”
“過兩天有個畫展我要去看看看,他想來你讓他跟着。”
……
“——咔”電燈開關被他打開,喻欽挂了電話,喻曦房裏傳來的交談聲音也戛然而止。
喻欽無所謂地勾唇笑笑,他太敏感了,太情緒化了,太容易被與他哥相關的事沖昏頭腦了。
起身,挑了幾顆咖啡豆放進咖啡機裏研磨,他安靜地等待。
端走自己的那杯咖啡,在客廳的桌子上喻欽也放了一杯同樣溫熱的咖啡。
這天晚上,他沒再被情緒糾纏,只是看着對面那棟別墅,靜靜地想等那天爸回來了,他得勸他把那棟別墅買下來。
彎月升至正中央的時候,他睡着了。
清晨,霧氣蒙蒙,沉酣入睡的人們的開始蘇醒。陳青芒起床,照例洗漱,買早餐,給奶奶留紙條,出門上學。
只不過這次她帶了一盆多肉,是要給喻欽的禮物。
一路捧着,小心翼翼,生怕摔着。
出了清水街,她往兩街之隔的公交車站臺走去。
公式定理背得都很熟了,這次她選擇了看風景。邊走邊看,一輪淺淺的彎月挂在最西邊的天幕上,晨光熹微,天要亮了。
犬吠聲偶爾從深巷裏傳來,一聲一聲的,顯得遼遠空寂。
走了一百多米,走到街口,她停下了腳步,白淨好看的臉上帶着詫異,她看着三米之距的少年。
喻欽跨坐在機車上,他換了輛摩托,這輛車是銀白色的,流線型車身,較上一輛更簡潔大氣,就像天上的一彎月亮。
他穿了件黑色的風衣,黑色高領毛衣,看着挺高冷。喻欽朝她揚了揚下巴,示意她上車。
陳青芒把多肉裹進禮品盒,随後妥帖地放進書包隔層裏,她有點猶豫,畢竟十一月了,天氣已經有點冷了。她試探着開口:“喻欽,要不,你和我一起搭公交吧。”
喻欽單腳撐地下車,長腿幾步跨站在她面前,他抵頭認真看着她的眼睛,唇角上揚,輕笑着說:“怕冷啊?我抱着你行不行啊。”
她和他靠得極近,能看清他那雙漂亮多情的眼睛裏疏淡的笑意,也能看見那眼睛周圍深深淺淺的黑眼圈。
“……不用。”心跳得很快,陳青芒捏緊小拇指鎮定答。
而下一瞬,那件黑色的風衣就裹在了她的身上,“不知道多穿點,還知道怕冷?”
“我,我穿了冬季校服。”
“再加毛衣。”
“不,不用了。”
陳青芒還是被他騙上了車,戴着調試過大小的頭盔,手輕輕地扯着他的衣服。
“抱我。”喻欽的聲音藏着偷笑。
陳青芒的手僵在空中,沒抱。
機車卻猛然加速,陳青芒由着慣性往後倒,下意識地伸手往前一抱,抱住了少年勁瘦的腰肢,堅實有力量。
紅暈飛速地爬上了臉頰,陳青芒閉了眼睛,心想天很黑他看不見他看不見他看不見……
卻聽見低啞的一聲,“青芒,你的臉是不是好燙。”夾着輕笑。
車速回歸正常,陳青芒想放下那雙幾近麻木僵硬的手,卻被喻欽一只手按住了,能夠感受得到他手腕凸出的骨節,兩處相碰,溫暖隔着皮膚傳了過來。
陳青芒心中滾燙翻湧,心動在無數個一瞬間中瘋狂生長。
她聽見喻欽說:“我帶你去看秋天。”
已是晚秋,他載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個森林公園,金黃的樹葉飄落一地,柏油路被鋪成詩意盎然的地方,美麗靜谧。
天漸漸亮了,他帶着她在森林公園裏轉了一圈,親自目睹欣賞了秋風落葉的靜谧之美,他還撿了一片金黃的葉子給她,說可以當書簽。
陳青芒把葉子夾在英語書裏。然後喻欽帶着她去上課,為了不遲到,速度很快,所幸趕在鈴聲響起前一分鐘進了教室。
孫全看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麽。
早自習下課,陳青芒帶着那盆多肉去到喻欽的位置上,她雙手拿着,遞給他。
“你的禮物。”誠懇認真。
喻欽接過,看着裝多肉的那個小盆子,半晌,從喉嚨裏滾出一聲輕笑,“你畫的?”
油彩向日葵,很明媚的顏色。
陳青芒點頭小聲回:“是的。”
“我很喜歡。”
陳青芒彎了嘴角,梨渦淺笑。
當天下午放學,陳青芒被喻欽叫了去。他帶着她去了一趟畫展。
畫展的舉辦地點是主城區,在緊鄰博物館的的一棟極具文化氣息的西歐式建築裏。
一樓是些長廊沙發,西裝革履的文化精英,在這裏舉行文化沙龍,高談理想萬歲。
這些人外表光鮮,內裏卻多半為俗世困擾得疲軟無力,是盲目的空想主義者,是這個圈子裏最被瞧不起的人。
二樓是些商界精英駐足點評名畫,以彰顯自己的博學多識,儀态不凡。
三樓擺放的則是近些年新成名的畫家的作品,雖稚嫩但也可瞧見一些不俗的藝術天賦。
喻欽這次要去的是第三層,去幫他的姐姐脫困。
兩個高中生進了畫展,提交的是喻曦給的請柬,那些西裝革履的精英都奇詫地看着他們。陳青芒身上還穿着寬大的校服,注意到那些人打量的目光,她縮了縮脖子。
喻欽無視那些人,牽着她的手,快速往樓上走去。
半分鐘後,在二樓,談笑風生的人沒有注意到他們。
他們走過大半個展廳,開始沿旋轉樓梯往上走,約二十秒後到達了第三樓。
陳青芒略微有點喘氣,看着展廳裏的一幅幅畫作,感到有些頭暈目眩。
喻欽停了下來,示意她好好緩一緩,然後獨自走到最中央盛放酒品的地方,選了一杯度數最小的果汁酒。
他長腿幾步走到她的面前,把果酒遞給她,“喝一口,解渴。”
陳青芒嗓子幹澀,也顧不得許多,接過酒杯輕輕地抿了一口,她把酒杯遞還給喻欽。喻欽接過,毫不在意地将杯中剩餘的果酒一飲而盡。
三樓有很多欣賞畫作的人,一般都是些成功的商人,看見心屬的畫作,也會買下。一室彌漫着金錢與奢靡的文化氣息。
冷淡的搜索目光掃過這些精英打扮的商人,喻欽帶着她往最裏面走。
最後在一個隔間裏他找到了自己姐姐。連帶着找到的還有一幅畫,畫挂在角落,并不顯眼。印象派的油畫,畫上是十三個基督徒在吃午餐,色彩很鮮明大膽,算是很出衆的一副作品。
雖然有模仿《最後的晚餐》的意思,但畫作表現出來的意思卻完全不一樣,這是一種厚重的鉛灰配鮮豔的橘黃,荒涼的破敗直入骨髓。
陳青芒看着那副畫,看得有些魔怔,最後在畫尾的落款處看見了一個名字:Fanyi
喻曦坐在角落裏的一張椅子上,手邊的茶熱氣未減,對面的座位上也放了相同的一杯茶,只不過卻是沒有了人。
她的目光看着遠方,有些渙散,在想心事。
喻欽走近,長指敲了敲木桌,噔噔兩聲,喻曦擡眼看他,如夢初醒般。
她輕輕開口:“他走了。”
喻欽神色變得有些不耐煩,仔細回想剛剛他們錯身而過的人。
深藍色西裝,個子高挑,鳳眼挑着,一副相貌堂堂,那個被人奉承拍馬屁的人。是他。
“回去吧,不要再見他。”喻欽冷淡開口。
“呵呵,我不在乎。”喻曦諷刺地笑笑,拿着手裏的挎包,站起身來,和他們一起往外走。
走到三分之二旋轉大廳時,陳青芒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說道歉的時候看清了那個人的面貌。
是謙謙公子的模樣。一身裁剪得體的深灰色條紋西裝,戴着一副鏡片極薄的金絲框眼鏡,那人看着她,眼裏盡是溫潤明朗的笑意。
他微笑着遞給她一張卡片,陳青芒勉笑着接過,看見了卡片上的名字:Fanyi
喻欽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無波無瀾,面無表情地牽起陳青芒的手,掠過那人,帶她往外走。
小插曲很快被抛在腦後,他們回家。
喻曦一路上顯得心不在焉,喻欽也只淡淡看着窗外,沒說話。
陳青芒到家時,喻欽送她離開,分別前讓她把左手腕露出來。陳青芒照做,紅繩貼在細小的手腕上,喻欽看着,唇角上揚,溫和地笑。
“明天見。”
十一月的第一周周末,老師布置了一個課題作業,課外實踐加寫作文。
陳青芒選擇去近郊區的一家福利院教孩子,然後寫教育筆記。
喻欽陪着她,徐宛兒和楊數去了敬老院。一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筆直的公路延伸到天際,青山做陪襯,偶爾的一兩聲車笛聲傳得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