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以為鋪滿六便士的道路才是我的歸途, 卻忘記了我也曾是個久久仰望月亮的人。”

這次的福利院社會活動之行,讓我十分深切地體會到了胸懷和理想對一個人的重大影響。我們應該有自己的理想, 有自己追求的月亮,并有為之奮鬥一生的勇氣與力量。

我在福利院遇見了一位十分幽默風趣且善良溫和的畫家,他走在衆人之前,不求任何回報地默默資助了福利院所有的小孩子整整三年。

第一句話是畫家先生說的, 我也将一直記住, 用以鞭笞成我一生的信仰,不被俗世迷亂自己心中的理想。

——摘自陳青芒的福利院之行感悟手記

語文老師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朗讀了這篇手記, 并就理想展開了一堂課的衷情講述。語文老師黎老師是一個極富浪漫主義理想光輝的人, 她最愛的小說是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并且仔細研讀了不下五遍。

“有時間很想親自去拜訪一下青芒同學筆記中的畫家先生。”黎老師以這句話作為了這節理想教育課的結尾。

下課後。

陳青芒将上次在畫展時收獲的那張名片妥帖收放好, 擡眼看着窗外金黃的樹葉,突然對未來生出許多美好的希望與幻想。

喻欽坐在最後一排, 仰靠着雪白的牆壁,半眯着眼睛,看着第一排坐着的小姑娘的側臉, 她在微笑, 眼睛也彎了,像珍珠,明媚而不刺眼,卻光彩奪目。他在她的眼裏看見了光,是對理想的那種純粹的光。

喻欽心裏莫名煩躁, 他臨時有事沒陪着陳青芒進福利院,自然也就沒見到那個她筆記中的畫家先生。而現在看着她對那位不知姓名的畫家的崇拜的模樣,他就非常不爽,十分不爽。

特別想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讓她看着自己,眼睛裏也只能有自己。

有崇拜,有歡喜,再沒有其他人。

喻欽煩躁地揉了一把頭發,從櫃子裏随便掏了本數學練習冊來做。

翻到模拟考試的那一節,直接跳到二十一題,開始做。

“卧槽,是我眼花了嗎,從不聽課寫作業的欽哥居然開始寫題了也。”大喇叭同桌調低了音量,開始和前桌的女生小聲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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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活久見,不過他認真思考的樣子真的好帥,我的心撲通撲通跳啊。”花癡前桌,星星眼,一手擋着眼睛,從指縫裏偷看喻欽。

“切,寫題有什麽大不了的,再寫,也還是改不了倒數的命。”平日裏自命不凡的一個男生有些刻薄地說道。

喻欽解題解得認真,沒聽見那些關于他的讨論。

五分鐘後上課鈴響了,讨論的同學停止了讨論,喻欽也已經算出了第三小問的答案,他草草寫在稿紙上,有些無聊地轉了轉筆。

考試題終究還是比競賽題差遠了,思路很簡單,一二問答案一看就能出來,也只有第三問需要動筆算一下,他覺得有些無趣。

他快速地計算了一下要怎麽考才能超過陳青芒。

上次期中考試她的總分是689,數理化和生物加起來一共扣了十三分,他要認真寫的話,能把失誤降到三分以內,這樣理科能拉十分上去,不過語文和英語他就比較頭疼了。

這兩年都沒做過習題,沒練過,估摸着這兩門能扣掉八十分。那還是離超過陳青芒有一段很大的距離。

喻欽越想越不爽,成績短時間內也超不過她,怎麽才能讓她崇拜自己嘛。

于是接下來的一節數學課,老師抽人講題的時候,他舉手了,上去講一道幾何體,他只用了三分鐘,其間貫插着各種定理和公式。

大家聽得一頭霧水,什麽阿波羅尼斯定理,斯坦納定理,Opiel定理,沒人聽懂。

喻欽粉筆一丢,潇灑地下臺,意料中的掌聲并沒有響起,只有數學老師一臉神色複雜地站在講臺邊。

數學老師有點愁,這孩子平時上課只能看見個頭頂,全在睡覺,結果突然要上來講題,講得還這麽複雜,全套用不常見的公式定理,那估計寫題的時候步驟分全沒了。

而班上的同學全沒聽懂,大家都說他在裝逼。陳青芒看着他講題的步驟也很懵,只知答案是對的。

“額,喻欽同學的這種解法很不提倡,很多定理都沒學過,這樣寫題的話,估計只能得一半的分,大家不要學習。”數學老師咳了兩嗓子,總結道。

“喔噢~”

裝逼失敗,卻得到了一個新稱號:Bking。

喻欽看了陳青芒一眼,越看心裏越氣,郁悶地回到座位上,不管老師講什麽了,開始埋頭玩游戲。

數學老師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繼續講課。

陳青芒倒是很認真地記住了那些定理的名字,放學回家的時候一一查資料,發現大部分能夠理解,心裏還是有點敬佩喻欽的。

她給他發消息:【為什麽不好好考試。】

【你有能力的呀。】

對方顯示WiFi在線,卻五分鐘後才回複了一句:【習慣了。】

陳青芒不知道為什麽,莫名覺得心裏有點難過,她想他一定有什麽難言的秘密吧,想了想認真地發:【學着放下過去,不好嗎?】

【你知道什麽?】是秒回,但從語氣看來他應該是生氣了。

陳青芒突然就覺得有點委屈,我知道什麽?明明是你不讓我知道的啊。

【我不知道,我對于你來說是什麽,或許只是可有可無,你有比我更親密的朋友,或許你還喜歡着林佳佳,我只是最普通的路人。你從來不願意和我剖析坦白你的過去,我不知道我算什麽,還是只是你玩玩的對象,喻欽,我有很認真地想要了解你體諒你,可是你卻用疏離将我拒之千裏,我很難受。】

打了一大段字,最後又逐字删掉,她沒發過去。

她想關了手機,卻發現一閉眼腦海裏全是喻欽的身影,于是心裏也跟着難受起來,一種沉緩的哀傷包裹了她,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看着窗外的一輪彎月,冷冰冰的,像玉,又不大像。

幾十秒後,手機鈴聲突兀地在靜夜裏響了起來。

陳青芒看着屏幕上跳動的那個名字,心裏還是很難過。

她沒接電話,電話便一直不間斷地響,響了三分多鐘,終究還是接了,她沒說話,只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在幹什麽。”低沉磁性的嗓音,他很溫和的說。

陳青芒掰了掰手指頭,咬着嘴唇回:“看星星。”

她說話的聲音帶着點鼻音,聽上去有點小委屈。

喻欽心裏一下子就軟了,他起身走到窗前,擡頭看着窗外的星星,一閃一閃的,像在眨眼。

他低低道:“你看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星。”

陳青芒走了幾步,擡頭去看,片刻後回:“看見了。”

“是北極星。”

“我知道。”

“很亮吧,很獨特。”和你一樣。

後半句,喻欽沒能說出來。

陳青芒點點頭:“嗯,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為這樣的人,”唇角彎上,她溫柔地笑:“能夠這樣照亮別人的前路。”

可是呀,星星本身是不會發光的,它只是借着太陽的光來照亮大地上的行人。

喻欽沒有拆穿,只是輕笑着回:“那很好。”

“好了,今晚的星星很美,開心一點,陳青芒。春天的時候,我帶你看天狼星。”

“好呀。”陳青芒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點頭,聲音軟軟糯糯的。

他真的有魔力,一會讓她難過,一會又讓她開心,悲喜交替間也不過是幾分鐘的距離,卻像品嘗過這輩子的喜怒哀樂。

“下周星期天,我的生日,希望你能來。”喻欽看着窗臺邊的多肉,低低道。

陳青芒借着月光,看着左手腕間的紅繩,輕輕道:“好的。”

“不要熬夜了,晚安。”

“晚安。”

她放下手機,挂斷了電話,手貼在左胸膛上,感受着心髒的跳動,比平時急促,咚咚的,在安靜的黑夜裏尤顯清晰。

第二日,陳青芒獨自到城南的舊貨古玩市場上去買了一枚古銅幣,花了一百多。

賣她銅幣的老爺爺說,“這枚硬幣是鹹豐年間出土的,辟邪存善,是大吉。”

銅幣呈黃銅色,上面印着兩個繁體字,很有年代的那種質感。

陳青芒将信将疑地把銅幣收好,付了錢,妥帖地放進自己的小錢包裏,然後搭車回家,又到最近的店面裏去買了根紅繩。

在家裏的時候,她把銅幣穿進紅繩裏,放進了一個月白色的禮品盒裏,大功告成似的托腮看着自己的傑作。

半晌,她拿出一張淺藍色的卡片,用鋼筆在上面寫了一句話,随後将卡片放進禮品盒。

這一周在學校的時間過得很快。下課時,陳青芒寫作業寫累了,就會出教室,站在走廊上看操場上的喻欽打球。

上籃扣籃連貫流暢,滿滿是蓬勃的少年意氣。

一晃眼就到了周五。陳青芒和徐宛兒一起回家,她和喻欽隔着大半個教室,互相遠遠地看了一眼。

她想,那件白襯衣可真晃眼,襯得少年更加舒朗挺拔。

“等你。”淡淡的一聲,喻欽單肩背着黑色書包,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聲音不大,卻準确地落入陳青芒的耳朵裏。

陳青芒聽着心裏暖暖的,認真地朝他點點頭。徐宛兒過來挽着她的手,她和她一起出了教室門。

“我好氣啊,該死的楊鐵柱居然敢放我鴿子。”徐宛兒氣鼓鼓地說。

陳青芒眨眼問:“怎麽了?”

“約好了今天中午見面的,結果他居然沒來,讓我白白等了半個小時,你知道我多氣嗎,我午休都沒睡。”徐宛兒現在特想去手撕那個該死的又自卑又醜成績又差的鐵柱同學了。

陳青芒努力回想了一下,今天中午,班長好像是沒在教室啊,她斟酌一番開口:“或許不見面,就是最好的關系了。”

保有神秘,保有好奇,保有幻想,保有一切愛情所需要的特質。

“那怎麽行啊!”徐宛兒憤憤道,“我不能忍受我喜歡的只是一個虛幻的不存在的人。”

陳青芒腳步頓了頓,看見班長與她擦肩而過。對着徐宛兒安慰地笑笑:“誰說不是呢。”

喜歡得是雙向的,且互相了解。

作者有話要說:  注:天狼星只有在冬天和早春才容易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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