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齊桓,我會忘了你。”

站在齊桓的墓前,拓永剛嘴唇翕動了半天才吐出了第一句話。他死死地盯着墓碑,不想抑制自己的情緒,他哭,不甘心地指着齊桓的名字大吼大叫,“你TMD的說話不算話!你答應我什麽了?你說你會回來,你TMD到是給我死回來啊!王八蛋!”他大口地吸氣,胸膛劇烈地起伏着,太原幹燥的空氣在他肺葉裏循環,那些氣流竟像一枚枚小刀子切割着他的內腑。

齊桓坐在自己和旁邊另一座墓的中間,看拓永剛在那兒哭,歷數自己的N宗罪。

“王八蛋……你不是很了不起嗎?拿那麽多第一全是騙人的吧!拿那麽多第一怎麽還會死?……沒用!對啊,你是死老A啊,最拿手的就是騙人了。弄了半天蠢的那個是我。”拓永剛往前走了幾步,刻着齊桓名字的墓碑近在咫尺,隔着幾平方尺的供臺。在那塊白色雲石下面安放着齊桓的骨灰,那細細的,灰白色的粉末。拓永剛累了,累得一絲力氣都沒有,他坐在過道上,背靠着墓下的牆,頭也抵在牆上。今天沒有太陽,大陰天,還是灰蒙蒙的,一點也不開朗。

齊桓無聲無息地坐上面下來,陪他坐在地上。

“你說我大概能記住你多久?10年?還是20年?呵~想想都TMD累。”

齊桓悶悶地,“可不是,10年好長,養個孩子都快小學畢業了。”

“死是什麽感覺?”拓永剛喃喃地,似乎是很無意識地脫口而出。

“差勁透了。”

“我恨你齊桓……”

“我知道。”

“我想你齊桓……”

“我也是。”

拓永剛脫力地将頭擱在胳膊上,墓園裏空蕩蕩的,特別特別的安靜……

太陽快要落山了,拓永剛站了起來。他伸到從口袋裏摸出了個東西,是齊桓從他這裏拿走的,又被他當遺物送回來的傘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那是空降兵的榮耀。他把傘徽放進門形墓碑裏,“我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

拓永剛轉身,大步走出了墓園。

Advertisement

入夜的A大隊靜谧無聲,像往常一樣,齊桓的硬底作戰靴依然大刺刺地踩在過道上,恨不能讓所有人都知道他上了樓一樣。

一聲爆喝在宿舍樓裏炸響,“熄燈!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全樓宿舍的燈幾乎在同一時間熄滅,一時間樓裏靜得連只耗子都不敢動。齊桓憋着笑,在樓道裏走着,戰友們比劃着跟他打鬧,他把眼睛一瞪,裝得很是兇神惡煞的樣子。戰友們笑鬧一下也就都收了心,各司其職。走到樓梯口,左側“問題學員宿舍”裏悄聲講話的聲音隔着牆傳出來,齊桓不是有意要偷聽,單層磚牆隔音效果實在太差。

“婚紗?”

“不對。”有點小得意,惡作劇似的炫耀語氣,“我現在是皇帝的新裝,□□。”

巴掌拍在大腿上的啪啪聲讓齊桓差點腳底一滑。明天是星期天,這幫南瓜在提前預支休息日的愉快。什麽都不知道,也是種幸福。帶着不經意間就已經挂在唇邊的微笑,齊桓放輕了腳步下樓。

樓下的戰友看見他,臉上表情極為驚訝,齊桓擡腿虛晃一下,同時又豎起食指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一樓有個房間,裏面簡單地鋪着兩張床鋪,那是老A們平時輪流休息的地方。袁朗不在,不知道跑哪兒去想轍子練南瓜去了,也許是回自己房睡也不一定,是個人他就得休息,說到底老A也不過是肉長的。

某戰友橫在其中一張床上,齊桓便坐到另一張床上,鞋也不脫了,反正一會兒就得出去溜。把後背往床板上一貼,真是舒服,訓南瓜一天下來,他們也沒少受累,說實在的還不如訓練呢。起碼不用戴着面具做戲,腦子累。

齊桓考軍校的時候想的是成為一名軍人,保家衛國什麽的倒是沒想那麽多,畢竟那時候是不會覺得自己的國家會處在戰火邊緣,動亂這些狀況之下的。社會形勢一片大好,人民生活和諧安定,舉目皆是歌舞升平的景象。每個男人在年紀還很小的時候都做過英雄夢,只是英雄都不是那麽好當的,也沒什麽機會當,但是當兵卻可以讓他們離英雄更近一點。一想到能摸到平時只能在雜志、電視、或是網絡上才看得到的兵器就會讓人熱血沸騰,歐美電影裏的英雄們往往也都有軍人的背景。看他們多帥,多酷!

帶着多少有點不太光明崇高的觀念,齊桓報考了軍校,一點波折都沒有,順利得不得了。那一年,他17歲。然後就是4年的軍校生涯,最初的幻想和憧憬漸漸地被現實磨滅,他開始認真地審視軍人這個職業,責任、義務、使命、榮譽……一條條一件件,日複一日地被銘刻在心。

如果說,軍校造就他成為一名合格的軍人,老部隊将他鍛煉成了一名成熟的老兵,那麽A大隊便是讓他認識到了軍人的艱難。看似和平的環境背後隐藏着太多不為人知的危機,而正是像A大隊這樣的部隊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流血犧牲,才換來了後方的安寧。這麽說可能會有點矯情,但這是事實,軍人的職責是保家衛國,但軍人同樣是鮮活的生命。保衛國家安全是一方面,死亡又是另一方面,兩者并不矛盾。

生命本身值得得到最大的尊重。

這也是A 大隊選拔為什麽會如此殘酷嚴格的原因之一,他們要為每一個有機會有能力進入A大隊的人負責。但是學員們不知道,也不能讓他們知道,因為只有經歷過才會覺得深刻,這是個淺顯的道理。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人的脾性不一樣,做事做人的方式也不一樣。有人耐得起寂寞,有人耐不起,有的人吃得了苦,有人吃不起,同樣的,有人忍得住氣,有人忍不了。27,這個被教官和副教官同時不怎麽看好的南瓜,在某個清晨像一團□□一樣被點燃了。公然挑戰教官的權威,立狀單挑,這在A大隊還是前所未見的事情,不僅是齊桓,就連袁朗自己都有點訝異。袁朗試着給他一次機會,但27就像一顆出膛的子彈,不是命中目标就是脫靶,沒有回頭的餘地。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誰都拉不回來。

齊桓聽見自己在嘆息,牙關咬得緊緊的,27,必須得走。

因為袁朗不會輸。

結果沒開始就已經注定,袁朗帶着一臉的痛惜走掉了。倔強的27低下了高傲的頭顱,他輸得一幹二淨,一點餘地都不剩。學員們站在原地,在此之前他們誰都有可能站出來挑戰袁朗,但27比他們快了一步,甚至是兩步、三步。在此之後,他們像27一樣明白了什麽,開始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站在這裏,穿着花色莫名其妙,不配章,不戴銜的作訓服整天在泥地裏摸爬滾打。代價是27的離開。

跟27站在同一排的隊伍開始有點亂,有人在走動,21、30、33、39……他們走到27身邊,每個人輪流給他一個大力的擁抱,表達他們所有的想法和情緒。27臉上綻開笑容,有點艱難,可總算是個笑。23歲,重新再來,還是很早很早的。

齊桓低下頭,記分本上27號扣得還剩60分,剛好停在及格線上。舒了口氣,看向被一幫子南瓜圍住了的27,眼神并不是往常那樣沒心沒肺的。

27離開A大隊的手續辦起來比他離開空降兵簡單得多。鐵路一個電話打回空降兵,那頭首長就給了個略帶歉意兼,但聽得出來依然是喜不自勝的回答,“那小子給你們添麻煩了。對不住,真是對不住!那就送回來吧,要不我們讓人去接?”

仿佛27不是被刷回去的,而是載譽歸來。

鐵路微嘆,他實在是舍不得放人,他忘不了自己是怎麽歷盡千辛萬苦才把他弄來的。可袁朗的态度很堅決。再者,那混小子是立了軍令狀的,是男人就要言出必行,所以鐵路就是有心要留他,他也未必願意再在這裏呆下去。

“那倒不用。”

“我這不是怕給你們再添麻煩嘛。”

“一會兒就走,你就踏踏實實地等着吧,晚飯前你就能看見他。”

鐵路情緒不是很高,寒暄都免了,挂斷電話。

混小子!鐵路無奈地長嘆一氣,還真是個混小子!

東西都收拾好了,27換上了自己的空軍常服,那純粹的藍穿在他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協調感。

“才一個星期,可我都覺得我不穿它一輩子了。”27開着玩笑。因為同宿舍那3個人的臉色實在是太難看了。

39笑了笑,41、42略顯拘謹,也不知道能不能笑,所以只好保持原來的表情不變。

“行啦,你看我都要走了,你們能不能別給我苦臉看啊。”27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瞧着屋裏頭的哥們兒們。

這回誰都笑不出來了。

27也不想再裝豁達,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說,“咱們都是哥們兒,誰還不知道誰啊?我呢也沒什麽好裝的,你們也知道,我早就不想呆在這破地方了。這往後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見面,但是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們的。”

“27你要來個瓊瑤式的告別嗎?”39調侃。

“我這不是想讓你們對我印象深刻點兒嘛?”

39作勢要脫下手套丢他,27連忙比了個告饒的手勢。39扯扯手上的露指手套,聽到27在說,“特別是你們兩個,41、42,以後這兩個數字對我就有了不同的含義了。真想送你們點東西作紀念,可是那幫家夥已經記我身無長物了。”

“誰都是一樣,27。”

27似乎有點不一樣了,39很高興地認識到那是27從未有過的自省和冷靜。

“這裏的人又黑又橫,可是手裏面是真的有東西。棄權,是我做錯了。哦,人家給你點臉色看,你就不幹啦?我這不是自己把自己給寵壞了嗎?”

42一臉的糾結,他想安慰27,但他不知道要說什麽。27笑起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表示自己明白。39捶了27一拳,“以後要是遇見,別假裝不認識啊。”

27就笑,反捶了39一拳,“放心吧,大碩士。忘不了你。”

他笑起來很陽光,一屋裏4個人3個帶酒窩,但就是他笑起來會讓人感覺陽光,甚至是有點可愛,特別的耀眼。這可能跟他的性格有關,火爆直率,所以就連笑容也随了主人的性子。

時間差不多了,就是再不舍,27也知道自己必須要走了。他婉拒了39他們要送他到樓下的好意,“我第一個被趕走了,不光彩,哥幾個別陪我一塊兒丢臉。”

這是他能為朋友做的最後一件事。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得有些戲劇性,大家誰也沒料到在27提包走出去之前,屠夫就不請自到了。還是板着一張屠夫臉,大刺刺地戳在房間裏,跟27面對面。27很坦然地看着他,不論屠夫即将會做什麽,或是說什麽,他都會從容面對。打架除外!

39他們頗為警惕地盯着屠夫,屠夫擡起了手,39深吸了一口氣。可讓大家都大跌眼鏡的是,屠夫居然用食指挑了挑27的領花。39、41、42都忙着把眼珠子安回眼眶裏去,屠夫已經提着27的行李先走了出去。

27微笑着伸手頂了頂帽檐,屠夫原來會笑啊!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