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應心遠給辛沐瞧了之後, 風寒便很快好轉,但因為應心遠一直在研究辛沐的脈象,每日從瞧過映玉之後,還是會過來瞧瞧辛沐。
為了避着風,辛沐已經在屋內待了好多天, 他實在是想出門走走,剛好這日沒下雪, 日頭很好, 應心遠便許了辛沐出門, 只是他有些虛弱,應心遠和至真都陪在他的身後。
辛沐在蓮花池中的小徑走了走,突然來了興致,想讓應心遠陪他在小亭中下會兒棋, 應心遠還沒出聲阻止,至真便開口說:“那小亭的石桌石椅太涼了,你還病着,不許去。”
至真這幾句話實在是說得相當嚴肅,居然讓辛沐覺得有些好笑,他回過頭來, 難得笑了笑,說:“至真啊……如今真是什麽都要管,實在是太啰嗦了。”
那笑容不是平日裏那種帶着冷意的假笑, 而是真心實意的開心, 因此實在是明晃晃地耀眼, 應心遠看得心髒陡然一緊,怔怔地盯着辛沐。他不禁想,辛沐這樣的人,怎麽會那樣死心塌地地做容華的玩物呢?
至真見辛沐笑,也很開心,因而說:“那你們就下盲棋吧,我曾聽說過,下盲棋的,都是極厲害的人物呢。”
辛沐繼續笑着,轉頭去看應心遠,問道:“應神醫,您若是得空,我們試試如何?”
應心遠趕忙從愣神的狀态中回過神,他點點頭,依然是溫文爾雅地說:“那便請辛沐公子先。”
辛沐行了一禮,開口便念出了第一顆落子的位置。
盲棋需要極為專注,況且二人都是高手,這一下起來便聽不見周遭的人聲,看不見周圍的景物,全然專注地看着對方。辛沐落了幾子之後,沒太注意腳下,突然便踢到了一塊小石頭,辛沐一個踉跄,險些摔了。
“小心!”應心遠急忙伸手攬住辛沐,辛沐人沒有摔,但卻完全陷進了應心遠的懷抱之中。應心遠聞到辛沐身上一陣淡淡的馨香味,不過很快,辛沐站直了身子,退到距離應心遠幾步遠的位置。他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又恢複了客氣和冷淡。
應心遠是知道辛沐不喜歡與人身體接觸的,但這樣直白地看到辛沐的不适,應心遠仍然覺得心中一陣氣惱。他突然回憶起辛沐看着容華的眼神,那種迷戀和狂熱,完全不像是辛沐這樣冷心冷情的應有的反應。應心遠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電光石火之間,應心遠想起了曾經看過一本西夷的醫書,說是西夷有一種能讓人動情的花。過去他一直覺得這是無稽之談,可現在看着辛沐,應心遠卻覺得除了中毒,他無法解釋辛沐究竟是為什麽這樣看重容華。
“抱歉,在下失儀了,還請辛沐公子勿怪。”應心遠表面不動聲色,淡淡地同辛沐行了個禮。
“無妨,應當多謝應神醫才是。”辛沐很快便又想到了棋盤上的事情,說,“應神醫,該你落子了。”
應心遠點點頭,繼續和辛沐對弈。
當晚,辛沐的風寒便已好轉。
Advertisement
明知容華不會回來,他還是等到了深夜,實在是困得厲害了,辛沐才吹滅了燈上床休息。
可就在辛沐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他感覺到一個人掀開了錦被,一下鑽進了被窩裏,把辛沐給抱了個滿懷。
辛沐被驚醒,睜開眼有些迷糊,然後便張開雙臂抱着容華,低語道:“你總算是回來了。”
“等我很久了嗎?”容華吻了吻辛沐的臉,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他。
辛沐點頭,勾着容華的脖子說:“你回來就好。”
容華卻突然板起臉來,說:“你不是同應心遠對弈玩得很開心嗎?他還抱了你一下。”
辛沐迷蒙地說:“你怎麽知道?”
容華沒回答這個問題。他自然是什麽都知道的,自從上次瞧見那倆人下棋時的景象,容華便一直對應心遠十分戒備,但凡是應心遠來給辛沐瞧病,容華都會讓人注意盯着。要不是這樣的話,容華也不會知道今天下午辛沐和應心遠的事情。
反正知道之後,容華便覺得又急又氣,政務忙完之後,也不想管映玉鬧脾氣,直接就回了夕顏小築。
辛沐也不是多想等容華這個回答,見他不說,便繼續摟着他,往他的懷裏挪了挪,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着。
容華摸摸辛沐的頭,說:“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聽話,別生氣。”
辛沐答道:“嗯。”
容華又說:“大哥走的時候,一直拉着我的手,讓我照顧映玉。大哥他這輩子也就這件事情求我,我不想讓他失望。這些日子映玉身子不好,你讓着他些,等他身子好了,我就來接你回去。”
辛沐嘴唇張張合合半晌,還是沒忍住,特別耿直地說:“若僅是因為忠勇公(注:容征死後谥號忠勇,尊稱以其谥號為準。容華封越國公,尊稱以其爵位為準。)的囑托,你這樣照料他,倒是沒什麽,你說,我信就是。只是,若這只是你給自己找的借口呢?若是你真的放不下他呢?以後又當如何?”
容華被辛沐的話堵得啞口無言,愣愣地想了好一會兒。
如今他對映玉,究竟是個什麽心思?
原本他已經做好了放下的準備,也很确定自己的确是對辛沐有情,可現在映玉突然回來,而且還是這樣一幅可憐的模樣,容華看着實在是不落忍。
容華想了一會兒,抓起辛沐的手說:“我……我心中有你。”
辛沐淡淡地笑笑,說:“好。”
容華又張口,還想再說點什麽,可辛沐卻捂住了他的嘴,說:“夠了,你現在還在我身邊就好,你多陪陪我,你不在我的身邊的時候,我很想你。”
容華立刻收緊了手臂,将辛沐緊緊地箍在自己的懷裏,柔聲道:“睡吧,我陪着你。”
辛沐嘴角彎了彎,安心地睡了過去。
容華出關剿匪之後,整個越州邊境都安定了許多,想來這個年是可以好好過了。不過關于李成碧和昭月王缪恩的婚事已經定了下來,皇上特意将李成碧封為越國公主,許給了容華做義妹。
為了這件婚事,容華忙得不可開交,但在這繁忙之中,容華還記挂着上次給辛沐寫信說的煙花的事情。
容華只得一面忙着,一面讓人準備着能燃出辛沐名字的煙花。容華捎去信,又連續十來天沒有回夕顏小築,他也怕辛沐等得急了,便讓差人送來消息,說除夕夜一定過來陪着辛沐。
自收到消息,辛沐便開始準備了起來,他學了幾樣漢人的菜,到了除夕那天,從中午開始辛沐便和至真一道準備起了年夜飯。
而此時,容華還在承志殿中。他将昭月送來的缪恩畫像給李成碧看了,打算同李成碧商量和親之事。
李成碧瞧見那畫像,陡然一愣,而後雙頰泛紅,低聲說:“竟不知這昭月王,是這般俊朗的人物。”
“畫像也只畫出了三分,缪恩的确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容華說着便去看李成碧的表情,見她面色嬌羞,對那畫像上的人充滿了期待。如此容華便放心了,即便是和親是為了邦交,容華也希望李成碧能真心愛慕她以後的丈夫,這樣,她遠去別國之後,大概會好過一些。
再者,這夫妻二人能恩恩愛愛和和睦睦,容華也不必老是介意辛沐與缪恩的過去。
二人剛剛說完話,外間便傳來下人的通報,說是映玉到了。
李成碧聽到映玉的名字便悄無聲息地翻了個白眼。
容華對那下人吩咐道:“讓他在花廳等着,我同公主說會兒話便來。”
那下人離開,李成碧便開口道:“容二哥,忠勇公已去世多時,你還讓他在這府中,怕是不妥吧?”
容華道:“等他的病養好,我便送他會祖宅去。”
李成碧不停地翻白眼,想了想又換了個話題,說:“容二哥,那位辛沐公子,我還沒見過呢,不久之後我便要出嫁了,也不知道出嫁之前有沒有機會見見?”
容華知道她是刻意在此時提辛沐的名字,便拉下臉說:“你還未出閣,能随便見男子嗎?行了,你回吧,這天也快黑了,你在我這裏不好。”
李成碧癟癟嘴,行了禮便離開了。
容華這才起身去花廳見映玉,邊走邊在心中念叨,他已答應了辛沐今日會去陪他。
到了花廳,容華映玉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帶着個侍女,身後還跟着個四十來歲的矮胖男人,容華一見那人,便心道不好。
這人是做煙花的匠人,做煙火須得防着明火,容華便一直讓那匠人在一間下人的院子裏做。而且是刻意避開人的,一是想到時候給辛沐一個驚喜,另一個便是不想讓映玉瞧見,省得他不高興。
可容華不知道映玉是怎麽知道的。
映玉面色微愠,那匠人便站在映玉的身後,一臉的膽戰心驚。
容華鎮定地說:“這是怎麽回事?映玉,你生什麽氣呢?”
映玉瞪着那匠人,說:“華哥,這人做的那煙花,我瞧見了,名字寫錯了。”
那匠人也是個心思活絡的,沒有立即争辯,只是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容華。
容華清清嗓,說:“錯了……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