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何謂釣魚。

謝北個人理解是——試探。

起因很意外,因為他意外知道許之圳居然也是同性戀。

這個“也“就很靈魂,倒不是他就上次事件後就認為他也是同性戀,而是意外聽到了許之圳和常應明的對話。

常應明不改風流性子,說着上大學後就洗心革面做人,沒到倆月又談了個姑娘,是北舞的小姑娘,腰肢纖細長得文弱,是清淡那一挂的,深得常應明歡心,倆人風風火火秀了幾波恩愛。

那天正好他倆去健身房回來,寝室裏沒別人,謝北去洗手間搗鼓洗衣機,順便折騰自己敷了個極其麻煩的面膜,正拆包裝時候,常應明過來串門找許之圳。

許是沒在意,也沒多想,他倆聊天也沒忌諱有人,随口聊了幾句,談及這周的排練和後面過年安排,常應明笑嘻嘻問許之圳他爸爸過年在不在,在的話常應明他爸也想上門拜訪一番,畢竟也好幾年沒見面了。

許之圳的聲音時強時弱,傳來時也不清楚,謝北本來也就是閑着偷聽一嘴,也不在意,搗鼓着把面膜液體擠到小盤裏,然後拿着小棍子瘋狂攪拌。

又不知道聊了什麽,只聽到一陣大笑聲,然後常應明的粗嗓門又傳過來,“……不過你還沒找到個對眼的1?按理咱學校也不少吧,藝術學校呢,自古彎多啊。”

和老熟人在一起也不必吊着膽子,随意許多,許之圳無奈笑,“哪有那麽簡單,再說我上學又不是為了談戀愛的。誰認識前還特地問一句你同嗎,1還是0啊,有病啊。我又不急着談,再說現在談了,萬一出了什麽事對以後也不好。”

常應明“嘿”了聲,“可我聽說隔壁班那個哥們不就談了嗎,人家咋也沒在意。”

許之圳聲音小了些,聲音更加斷斷續續,“你說……那不一樣…………家裏………畢竟…………不過嘛…………”

謝北還沉浸在猝不及防聽到了重要信息的震驚中,一時不慎面膜就結塊了,他用力攪拌才稍微挽救些許,白色的黏稠泥狀物又搗了幾圈,謝北看差不多了,用頭箍把頭發盡數往上捋起,把面膜敷到臉上,白白的滿臉,還有一些沒用完,他幹脆把脖子也敷上了,對着鏡子沉思十秒,心裏有了打算。

估計許之圳後知後覺意識到宿舍還有一個人,送走常應明後悄悄來洗手間張望一眼,看到正攬鏡自照的謝北。

謝北敏感,聽到有腳步聲,轉頭和許之圳來了個對視。

許之圳讪讪,“敷面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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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北露出個難得溫柔的笑,可惜在白色面膜下顯得異常猙獰,擡起手說,“嗯。”

許之圳又悄悄溜走了,心想他倆聲音也不是多大,謝北應該沒聽見沒聽見……

聽見了又能怎麽辦,他也無法控制別人異樣的眼光,或是偏見或是疏遠,他只能一味吞下罷了,畢竟以前也不是沒經歷過。

不過……他坐在書桌前,頓了頓,如果是謝北,他多少還是會有點傷感吧,畢竟是到央戲來他第一個真情實感去相處的朋友。

謝北也說不下來自己是什麽想法,有些茫然又有些忐忑,為自己意外得知這個新消息而微微興奮,興奮勁過了之後又子我唾棄自己興奮個屁,我又不是gay。

但隔日的亂炖大排練上,大家都穿着西歐時期的公爵服,女生穿着大裙擺的晚禮服在排練房彩排。許之圳和謝北在角落排練,因為坐着不方便,只好都站着拿着書對詞。排練室裏暖氣十足,他們靠着牆站着,許之圳閉眼背了幾句詞,好幾次都背不好,總是串口,不免有些燥熱,把領口拉低了些,又探身過去,看謝北的臺詞本,“你的話好少啊。”

謝北垂眸看他,視線自然而然落到微紅嘟起的唇上,再往上移,是雙明亮含笑的眼瞳,如秋水剪瞳,整張臉自上次強制減肥後便沒再胖回來,食□□重回升後反而讓整張臉顯得更有活力,看起來又小巧又漂亮。他比自己低了半個頭,今天謝北又穿了雙內增高的長靴,許之圳一探頭居然只到他胸口上。

喉結滾動,謝北移開視線,低低“嗯”了聲。

淦,我剛剛又在想什麽。

之前逛超話看到的那個詞叫什麽來着…………泥塑,對,泥塑,我又泥塑他了,對不起對不起。

心中毫無愧疚,謝北默念幾句對不起,神色依舊,身型也沒變,對方溫熱的呼吸打過來,靠得極近,他也沒有動作。

于是,在不久的聖誕夜,謝北通過剪刀石頭布的做法決定來釣個魚,故意穿得極其帥氣性感,在極具浪漫氣息的聖誕夜,試圖試探出彼此的意思。

饒是現在,謝北仍然對自己的感情抱有不确定的态度,他也知道自己太過謹慎,但不謹慎不行,這不是簡單的一件小事。即使不是性向問題,喜歡一個人也從來不是個簡單輕松的事,背負的是真摯的感情,對另一個人的負責,更何況還是他,要背負的就更多了,未來事業的考量,身後團隊和經紀人的擔子,還有許之圳對未來的展望也從來不比他少。

他們最大的相同點的大概就是事業心。

不是抱着玩一玩的态度,反正總有後路,也不是抱着萬一這次排練不好反正還有下次,反正還有幾年的态度。他們把這條路當做未來幾十年人生的唯一之路,拿着每次都是最後一次的心态在對待。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他才會被對方吸引到吧。

謝北扭頭看許之圳,系着他的大大圍巾,帶着紅色毛絨帽,全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在靓男靓女紮堆的三裏屯,擋住了臉,其實倒也挺容易泯然衆人。但其實也不是沒人認出他,他隐約感受出旁邊有小姑娘興奮的壓低聲音叫着,但是不像之前那樣一股腦沖上來把他都跑懵了。謝北暗自揣測,估計是工作室或者後援會發了不要影響私人行程這樣的告示。

他們擠在人群裏,在冰天雪地裏互相簇擁,看着前面的樂隊駐唱,跟着一起搖頭晃腦。聽說是個挺有名的地下樂隊,音樂玩得确實不賴,許之圳聽得很開心,沒了帽子圍巾都沒抗議,和徐海順鄭城三個一起勾肩搭背搖晃着哼唱。

謝北抿抿唇,倒也沒說什麽,不急。

這一不急就一直快到了打道回府了還沒實現今日目标,謝北本來試圖在浪漫的聖誕夜稍微近距離的和許之圳待在一起,看看他的反應自不自然,以發現他到底對自己有沒有那麽一丁半點的意思。

結果滑鐵盧滑得很徹底,聖誕夜的浪漫只屬于相擁的情人,像他們幾個沙雕青年,就是哪熱鬧往哪蹿,前面三個摟得比親兄弟還緊,差點凍死在接近零下的謝北在後面仿佛老父親一樣揣着兜跟着他們跑,無奈也沒辦法說什麽。

但确實很熱鬧。

俗世的歡聲笑語,香甜的奶茶和酸脆的冰糖葫蘆,苦口的黑咖啡和醇厚的拿鐵,熱騰騰的芝士紅薯和撒滿孜然辣椒粉的羊肉串,還有情人的低喃細語,稚子的歡聲大笑。謝北莫名有些恍惚,像是過年的氣氛。

冬,真是個很有氛圍的季節。容易讓人聯想到很多,譬如家庭,譬如朋友,譬如孤獨。

許之圳努力往身後張望,終于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紅帽子,謝北一雙桃花眼此時顯得無辜而可憐,眨巴眨巴,四處張望,莫名看出了可憐巴巴和委屈神色。

他為自己的想法覺得好笑,又發現謝北好像确實沒找到他們,于是掙脫鄭城的手,往後指了指示意他去找謝北,然後大步走過去,穿過人山人海,試圖從一對情侶中穿過無果,只好又往旁邊挪了好幾步才找到一個突破口往前走。

站定在謝北面前,他笑嘻嘻,眼睛格外亮,像是聖誕樹上發着光的星星。

他沖他擺手,“嗨。”

他聲音不大,但是謝北聽到了,不用低頭就看見了揚唇笑得溫暖肆意的許之圳。于是他也笑,“嗨。”

笑意透過厚厚的羊絨圍巾,掙紮出來時只能聽出低低的笑意,配合那雙整張臉上唯獨露出來的眼睛,平時的似冰山的冷意像是被暖流融化了般,此時只剩溫柔的碎星。

許之圳努力提醒自己,那是因為自己身後有霓虹燈霓虹燈…………

但還是不免落入意料之中的心動之中,盡管那只是一雙眼睛,盡管那只是一瞬間。但他能想象背後隐藏着的面容是何等俊朗和溫柔。

他揉揉臉,主動提話題,“他們在前面,我看你找不到我們了就來了。走吧。”

謝北“嗯”了一聲,乖乖走在他後面,像只溫順的大狗,可愛又乖巧。

為防再次走丢,謝北伸出手,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力道不大不小,但多少是能感知到的。許之圳餘光一瞥,兩個細長白皙的手指拽着自己的袖子,再回頭看了眼謝北,對方戴着顯眼的紅色毛絨帽,見他望過來,特地笑了笑,眼睛彎成月彎彎,柔和得仿佛被人魂穿。許之圳險些原地爆炸升天。

淦,是誰!是誰!在拉我袖子!

啊!是!謝北!謝北!謝北!是謝北啊!

人潮擁擠的三裏屯裏,沒人看得見隐秘的舉動,也沒人看得到他蔓延到耳尖的潮紅,也沒人看得到他圍巾下真實的笑意。

聖誕夜,注定是美妙的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俺又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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