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北風呼嘯,北京的夜從來不是溫柔的,只是粗粝,彪悍,和魯莽。

而室內溫暖如春,空調無聲吐着暖氣,黎盛靜放下手機,拿起旁邊的檸檬水喝了一口,伸了個懶腰,回他,“這麽說,好像吳太是提起過,家裏有個孫子在哪個學校來着……”

謝北撈起地上的琥珀,垂眸看着它,熟稔撫摸着,随口應道,“和我一個學校的,我們是舍友。”

黎盛靜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撫掌,“真是巧呢。也是個俊小夥吧?”

他含笑,“那可不。”

“回頭見一面,好歹算是鄰居。”

他相當耐心的問,“所以,如果年夜飯去他家吃,行嗎?”

雖然說黎盛靜臉皮厚,但這種事還是思索一二,她想了想,覺得也是個不錯主意,她和吳太關系不錯,她孫子和吳太孫子關系不錯,倒不是不可以。于是矜持的一揚下巴,“看他們吧。”

謝北比了個“OK”手勢,轉身往外走,黎盛靜後知後覺才想起來,光問她想不想,人家還不一定能答應呢。

殊不知,這是人家主動邀請的。

邀請方現在尴尬又頭痛,厚着臉皮去客廳說了這件事,說完臉都要燒起來了,沒想到大家反響還挺熱烈,吳秀芳自然知道黎盛靜那戶,無比驚訝謝北居然是她孫子,坐在原地喃喃。許南凱倒是驚訝,談過身問道,“謝北?他名氣不小,上次你電影也是和他拍得吧,沒想到你們關系這麽不錯。要是他們家這樣,确實不如來我們家吃,多兩雙筷子的事,也更熱鬧。”

林鲶托腮,摸了把許之圳軟塌塌的頭發,笑道,“真是長大了。我們家當然沒事,你得看黎奶奶家答應沒。講來天下藝術都是一家,黎奶奶是做服設的,謝北是演戲的,咱們一家子都是演話劇的,也是有共同話題的。要是人家願意,就邀請來。”

許家成自然沒發言權,電視掌控權被剝奪後只好坐在旁邊拿着新買的kindle看書,不過許之圳不用看都知道,是在看金庸。

短暫讨論和沉默後,沒參與讨論的吳秀芳搗鼓着手機,剛想打電話,又猶豫了下,“這個點,黎太會不會睡了?”

許之圳趕緊攔住,“估計睡了睡了,明天再說,我就是問下,別急嘛。”

吳秀芳嗔笑看他一眼,“也幸好有圳子跟我說,我都不知道黎太家這麽個情況,過年都冷冷清清的,多不好。孫子回來了都沒個做飯的人,正好今年過年準備的菜多,圳子,明天你就去找小北哈,說咱家沒問題,要是都行的話,我下午就去找黎太,問問他們有沒有什麽喜歡吃的,忌不忌口啥的。嗨,今年可真熱鬧了,可真好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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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吳秀芳就這麽樂起來,許之圳哭笑不得,聽這一聲聲“小北”,倒是比喊他還親熱。

林鲶也附和,“不過也真是巧呢,看這謝北既和咱們圳子是同學舍友,上海那的房子也是一個小區,北京這,他奶奶的房子也和咱們的是鄰居,真是緣分呢。”

吳秀芳急哄哄說,“那可不,你瞅瞅咱圳子和小北,都是頂利落頂帥氣的,一個都不差的,嘿,這倆好孩子交朋友,多好吶。所以這過年,這不也順理成章理所當然這……”

許南凱憋着笑,“媽,知道您喜歡謝北那孩子了,看您這急的,不過來不來也得看他們家呢,萬一那黎奶奶不想來呢。”

倒給吳秀芳說愁了,想想也是,萬一人家不來,她總不能求着人家來是吧,可又是鄰居的,大過年的,按理來說看人家這冷冷清清的,也沒個道理不幫忙的。她艱難的退步,“那……我給送點菜去?黎太之前誇過我做飯好吃呢,要是不願意來,我送點能存的住的菜過去,也算心意吧。”

他們繼續聊着,電視上放着無聊的肥皂劇,屋裏暖烘烘的,許之圳坐在毯子上,從兜裏掏出手機,對着桌面上的圖标猶豫片刻,剛想點進去,一條消息跳出來。

漂亮的雲霞下,謝北簡潔明了的發來消息。

——奶奶說好

許之圳頓了頓,慢慢露出個括弧笑,咬着下唇,看了眼還在和林鲶讨論的吳秀芳,而許南凱已放棄讨論,躺着看電視了。

他動了動手指,回複。

——他們也說好

——順便問一下 有什麽喜歡喜歡吃的?有忌口的嘛?

對面的“正在輸入”閃爍好幾下,又停了好一會,才發來消息。

——奶奶說什麽都吃,我也是

——我只是喜歡吃家常菜

泡泡喚着奶音小跑過來,踩了踩許之圳的腳,示意他讓讓,可惜小夥子沉迷手機世界忘了貓,就着身後柔軟的地毯躺下去,泡泡見狀,試了試,就着奶墊往上踩,發現許之圳沒反應,于是更加大膽起來,靈活輕巧的轉了圈,最後窩在了他胸口。

許之圳順手撈過泡泡的身子,頭抵在泡泡頭上,吸着貓回複消息。

——那好我姐做得一手好家常菜 你可有口福了

發出去又看了看,在“你”後加了個“們”,磨着後槽牙想了下,才發出去。

一來一往過招時的津津有味大抵就是暧昧最妙時刻的樂趣,可惜許之圳還沒意識到,揚着一臉不容掩飾的笑躺在地上回消息,林鲶偶爾一個挽頭發看到,愣了下,才若有所思移開視線。

結果又稀裏糊塗聊到十二點,放下手機時許之圳還有點懵逼,看了眼自己身上還沒脫的衛衣褲子,又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他和謝北最後的對話停留在那句“晚安,明天見”。

他支着腦袋靜了半晌,又打個哈欠,往浴室走去。

明天見。

一大早就見到了。

吳秀芳起晚了,沒做早飯,于是許之圳被使派出去買早餐,就在胡同彎彎裏,有個賣豆汁焦圈的,許之圳按着人份買好了,路過煎餅果子聞到香味又饞了,尋思着再買一個應該也沒啥關系,于是又等着買了個。

攤子正好在風口上,許之圳睡衣裹着個羽絨服就出來了,腳上還趿拉着拖鞋,戴上毛圈帽站在攤前等着,還有一個人就到他了。

正想着呢,後面突然有人拍他。

也不知道為什麽,腦中倏地跳出那個名字。很沒有道理的,但就是覺得是他。

他懶洋洋轉過頭,裝作蠻不在意的模樣,但觸目之時,還是不由自主的微微屏息,心髒漏了半拍。對方裹得嚴嚴實實的腦袋映入眼簾,唯一露出的就是雙眼睛,沖着他,彎彎的,笑起來時漂亮得不像話。

他移開眼,覺得很像小時候喜歡人,別扭的,不知道如何坦白愛。不想讓對方知道,又想讓對方知道,一顆心思左藏右藏,很難說明那種感覺。

他想,或許是自己真的瘋了,又或許是他真的瘋了。總之他們之間,要麽是一個瘋了,要麽是都瘋了。

豆汁和焦圈混合的香味中,胡同裏熱鬧的嚷嚷聲,身前煎餅攤刺啦啦的翻烤聲和誘人的香味裏,來往的喧嘩聲裏,在他從小長大的胡同裏,一呼一吸都格外熟悉的地方,能夠穿着個睡衣就大喇喇出門的地方,居然也能做到一轉身,就看到謝北。

感覺很奇妙,像是已經有很多次了,仿佛他們一直都是這樣,一起長大,一起生活,大冬天就裹着厚棉襖出來買早飯,再嬉皮笑臉打打鬧鬧回去。

他晃晃腦袋,努力把腦袋裏那股水晃出去,順便揚起手打招呼,“早上好。”

謝北又笑,“早上好。”

他聲音還悶悶的,正好前面一個客人走了,許之圳往前挪了步,把手裏的豆汁往攤空餘處一放,熟練的吩咐,“要三個,都加個蛋加個腸,多辣多香菜。”然後回過頭繼續唠嗑,“剛起吶?”

謝北整個人裹得跟個高挑的火腿腸一樣,帽子裹住腦袋,圍巾裹住臉,下面是家居服和拖鞋,和許之圳如出一轍的打扮。

別的不說,央戲出來的,某些程度上審美是相當一致的。

“你奶奶也吃這個?”

謝北搖搖頭,“她要喝豆汁,我喝不慣,去那邊買碗小馄饨帶回去。”

說到這個,許之圳抿唇笑起來,“确實,好多人都喝不慣豆汁。”

“你也剛起?”

“嗯,我姐昨晚忘煮粥了,又起得晚,幹脆讓我出來買。”

說着伸了個懶腰,□□點的太陽,暖融融的,這裏也不比其他地方,高樓相對不多,太陽曬得也充足。

他從小就住在胡同裏,家裏買的房子也不少,有套學區房就很不錯,地段好,房型也是一流,面積是小了點,但許南凱和林鲶常年不在家,住他們三個也夠。唯一不好就是沒電梯,加之對四合院這套房子感情深厚,也就一直住着。所以許之圳對它的感情很深,他是真的很喜歡這裏,老胡同獨有的歷史氣氛是旁的學不來的,安然緩慢的節奏裏,連走在裏面都能感受到安詳的氛圍,老人家攙着遛彎,稚子搖頭晃腦樂着玩,只看一眼,都覺得舒坦。

對此,常應明評價為,金錢塑造的氣氛,可他媽不是頂好的。

許之圳也覺得很有道理。

謝北看他又走神,倒也習慣了,眼見煎餅要攤好了,而許之圳還在神游,他從口袋裏掏出手,修長白皙,當着許之圳的面按在了他腦袋上,隔着羽絨服帽子,扭回去,同時彎腰低聲,在他耳邊說,“煎餅好了。”

草。

這低音炮,他媽得了?

許之圳整個人呆住,耳朵都紅透了,拔腿想跑,又覺得豈不是自招了,于是故作鎮定掏出手機,掃碼付錢,拿着最後的冷靜和謝北擺手,然後擡腳走回家。

謝北看着同手同腳的背影,噗嗤笑出來,對前面一臉迷惑的攤餅大叔說,“兩個煎餅,一個加蛋放辣,一個加腸不放。”

作者有話要說:

俺可真他媽勤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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