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午四點半的陽光，折在玻璃窗外的老槐樹上，透着樹葉變成星星點點的光斑。
此時一中的教室內寂靜一片，只有偶爾傳來的，卷紙翻動與紙筆摩擦的聲音。
沈時撐着腦袋，坐在靠窗邊的位置。似乎覺得有些熱，纖長的玉指将烏黑的秀發簡單地挽了起來，露出凝脂的脖頸，不過片刻就被陽光熏得有些微紅。
盛水的眼眸中淡淡的泛着疏離，目光凝在皲裂樹皮上，那裏趴着一只震顫着翅膀的灰蟬。
又過了半個小時，太陽将她都曬得有些困倦。
“吱——”
蟬鳴與鈴聲一同響起，沈時晃了晃腦袋清醒了許多，端坐在位子上，看着兩位監考老師走在考場，一張張的收着試卷、草紙與答題卡。
嵌着玻璃的教室後門，走過來了一個人影，走到中間的玻璃窗放緩了腳步，最後在這間教室前門停下。
“砰砰…”
胸前挂着一張紅色監考牌的男老師半推開門“兩位老師打擾一下，今天的最後一科結束，考試墊板也要收一下。”
此時監考老師正好收到沈時的位置，轉頭回了句好，将沈時的墊板一起拿走。看見沈時答題卡背面的空白，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
這些孩子也真不知怎麽想的，高考還敢這麽空着卷。
沈時将桌子上的身份證、準考證以及筆和尺子裝進了透明的收納袋中，拿起放在桌角的眼鏡戴好。推開椅子，走出了考場。
“沈同學！等一下。”
沈時剛走出考場的大門，正在整理自己放在外面的背包，聽見有人叫自己，這才偏過頭。
眼前來的這個男生沈時有些印象，是同一屆的、成績不錯、籃球隊的成員、一個很陽光的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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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走到沈時面前，不知是不是和沈時一樣坐在窗邊的緣故，臉上也泛着酡紅。
“沈同學，以你的成績應該能考清北吧。我……我也報了清北，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沈時沒等那個男生說完，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将收納袋放進書包裏。背上書包，打算離開。
男生有些挫敗，不過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沈時是他們學校的高嶺之花，成績好，顏值好，氣質好。精通樂理，像是鋼琴、小提琴這類的樂器，拿獎拿到手軟。不僅如此，沈時還是省級女子散打冠軍，很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
被拒絕是情理之中，然而盡管如此，為了不留遺憾，男生還是想試試。
“沈同學，我真的很喜歡你。明天高考就結束了，嘗試着和我交往吧！”
沈時正打算要走，聽見男生的話轉過頭來，不過依舊是古井無波的模樣，摘下眼鏡淡淡地瞧着他。
男生有些緊張地躊躇，看見沈時檀口輕啓，問自己“為什麽要表白？”
男生本以為沈時要發好人卡，卻沒想到竟問了自己這麽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
“為什麽要表白？”男生确認了一下沈時确實在問自己這個問題，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因為我喜歡沈同學啊。”
一陣穿堂風吹過，教室內落日的餘晖爬到了走廊。沈時鬓角的碎發被吹亂，目光惆悵放空。眼前的景象，成為了男生往後一生的怦然心動。
“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不是連開口都做不到嗎？”落在男孩耳邊的，沈時的聲音是黯然的落寞。男孩愣住，想要否認，可沈時卻已經走遠了。失落的放下手，心中有些苦澀。表白失敗，有點難過啊……
出了教學樓，沈時放下挽着的頭發，任由它随着風吹。考點的校門口聚集了烏泱泱的一片人，來往車輛也很多，不過因為立着個禁止鳴笛的标牌，甚至連嘈雜的人聲都比不過。
“沈時！”
世界突然寂靜了下來，沈時耳邊只留下那一聲歡悅地呼喚。眼中總是萦繞的疏離化開，眸中含着的溫柔，甚至比這六月的陽光還要暖人。
“衛清。”
沈時脫口的聲音都帶着水的溫柔，看着跑向自己的女孩淡淡地回應。
高考時不能穿校服。因此托着商标的福，家長或者學生也都有了個不成文的規定，選√不選×。
衛清與沈時同樣如此，兩人本就都長得極好看，身材高挑。這樣穿下來就仿佛給某品牌做代言一般。
“沈時，太好了。今年的數學不難，A大穩走！”
衛清開心地撲倒沈時身上，她與沈時高中是同桌，高一的時候沈時就總是冷冷的。
一直到高二第一個學期結束，能在省重點高中，穩拿年級第一的沈時竟然成績下滑到慘不忍睹。因此被不同的科任老師點名去辦公室，一次又一次地批評。
一直到最後一任科任老師批評結束，沈時依舊是淡然的模樣，似乎和平常沒有什麽不同。衛清看着這樣的沈時，卻覺得很難過。在沈時翻看筆記的時候，偷偷塞給了她一塊牛奶糖。
沈時愣住了，詫異地盯着衛清，有些不知所措。學校不允許吃零食，發現後會直接給通報，而且就算在家，她的父母也絕不允許她吃這樣的垃圾食品。
“怎麽這個表情？怕什麽？偷偷含在嘴裏，不會有人發現的。”衛清幫着沈時擋住了教室內的監控“吃吧，吃完了嘴裏就不苦了。”
衛清沒想到，一塊牛奶糖竟然能讓冷淡自持的沈時哭了。
那一滴淚，竟然能在沈時的眼中流出。明明面上依舊沒有表情，可那雙眸子卻那樣惹人心疼……
沈時回過神，衛清已經抱住她的手，很自然地靠在沈時的肩膀，神情有些恹恹地低沉。
“不過，等高考過後，我們就要天各一方了。你成績那麽好，省狀元都是你的。沈時，你可不能忘記我。”沈時笑得和煦“不會，我的第二志願，不也是A大嗎？”
衛清癟癟嘴，沈時可真不會安慰人。除非那批卷老師眼瞎了，否則沈時怎麽可能不去清北，而去A大？不過她嗅着沈時身上的清香，心中一陣開闊。
“沈時，你用的什麽洗發水和沐浴露啊？怎麽這麽香。”沈時臉上有些紅，受不了衛清像小狗一樣在自己身上嗅來嗅去，伸手推開她“就和你一樣的。”
衛清懷着胸，撇撇嘴不滿道“騙人，我身上就沒有你那種很特別的香氣。”
沈時搖搖頭，剛剛衛清靠過來的一瞬間，她就聞到了那令她動心的特殊香氣，回道“你也有。”
衛清又聞了聞自己身上，并沒有聞到什麽。或許是因為自己聞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吧，也不再揪着這個話題不放。
看見沈時正在翻着書包，眉梢挂了一絲喜悅。果然當衛清看見沈時掏出來了一個保溫杯，遞給自己，迫不及待的打開喝了一口。
保溫杯裏的果汁是沈時親自做的，冷藏的菠蘿草莓牛奶汁，菠蘿與草莓清涼的果香融合在一切，本應該略略有些酸澀。可沈時加了牛奶，又讓一切變得柔和起來。
衛清心滿意足的喝幹淨，夏日的酷暑消去了一半，将保溫杯還給了沈時。
“沈時，你可真好。要是個男孩子，我就嫁了！”
沈時拿着保溫杯的手顫了一下，看着衛清的眸中多了絲難言的苦澀。張張嘴輕輕叫了一聲“衛清……”
“嗯？怎麽了？”衛清看着沈時眼底的複雜，莫名的有些心慌，甚至帶了些閃躲。
沈時看見衛清眼中的逃避，笑了笑“沒事，明天考試，要繼續加油。”
衛清似松了一口氣，亮晶的眸子閃着自信的光“當然！沈時也要加油啊！”
……
當分數出來後，沈時的家中暴躁如雷。沈父沈母打電話到教育局核查分數，當得知沈時的數學竟然才考了70多分，險些氣昏過去。
“你怎麽考的！你怎麽考的！沈時！你簡直給我丢人現眼！你讓我在公司怎麽擡得起頭！”沈父的巴掌狠狠地落在沈時耳邊，沈時一聲不吭地受着，嘴裏甚至含了腥甜。
“我小時候沒錢，想上清北都沒錢學！現在你有錢，老子給你錢，供你讀書，供你學特長，你呢！你就是這麽回報老子的嗎！？”沈父氣急敗壞的癱在真皮沙發上，指着沈時怒呵“你給我複讀！你要是不複讀，你就休想再要老子給你花一分錢！”
沈時擡擡眼，嘴角的鮮血已經滲了出來，冷冷地回了一聲“好。”
沈父以為沈時說的是複讀，心裏稍微松了口氣，可還想接着罵，卻又聽見沈時開口“我去A大，不再需要您的一分錢。”
沈父沈母都已經被沈時氣得撫胸，眼看着沈時拖着箱子離開家。沈母還想去攔，沈父拽住沈母，大罵“讓她滾！她今天出了這個門，就不是我女兒，就不是沈家的人！”
沈時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聲音有些空洞“從小到大，該學什麽，不該做什麽。幾點睡覺，幾點吃飯，就連說話的情緒起伏都要被您控制，我只是您完成遺憾的工具，什麽時候被您…當做過女兒？”
“老子那是為你好！你才多大！你懂什麽？！不是想走嗎？趕緊滾！”沈父聽言更加氣憤，将桌子上的茶杯都丢了過去，打在了沈時的背上。沈時悶吭了一聲，握着箱子的指骨泛着白，終究離開了那道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