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學的生活就像是某一場盛夏的綿雨，來得讓人期待，流逝得又十分迅速。

大二的最後一天，W城下起了陣雨。張若與林雨桐前一天晚上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沈時站在寝室的玻璃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幕，一連多日的酷暑，終于盼來了這場甘露。瀝瀝的雨珠落在地上，混着泥土香，升騰起霏霏薄霧。能入眼的所有景象，也都沒有了往日的刺眼，溫和又透着濕涼。

身後傳來行李箱拉鏈的閉合聲，接着是衛清帶着欣喜的語氣“沈時，我們也走吧！”沈時這才轉過身，抿了一個笑“好。”

寝室內只有沈時的那把黑傘立在門邊，因為衛清不喜歡打傘，她更喜歡和沈時擠在一起。下了出租車，兩人并排同行，沈時也常常會護着她，雨傘傾斜，走在馬路的外側，淅淅的雨滴就會順着雨傘的邊沿滑落。

收了雨傘進了候車室，一直等到列車發動，沈時依然照着慣例，坐在過道的位置。只是左肩卻再也不能承托着女孩的睡意。衛清将頭靠在玻璃窗上，秀發散下垂在肩胛。雙手捧着手機，對着屏幕凝着笑意。

沈時斂下眉，眼睑遮住眸中的悲恸。她曾無意窺見過衛清的手機屏幕，聊天背景是一個笑起來左臉有酒窩的男人，長得陽光清瘦。

沈時的眼眶有些紅，可她也不明白。衛清為什麽不告訴自己，甚至有在刻意瞞着自己。

“沈時，下車後我媽媽來接我們。”衛清眼中的笑意還沒有褪去，轉過頭發現沈時正閉着目，似乎睡着了。聲音放輕，又試探着喚了一聲“沈時？”

聽着衛清的呼喚，沈時不敢睜眼，不敢回答。她能感覺到眼眸中的濕潤，能感受到喉嚨中的幹澀。她怕她睜開眼，落下的淚吓到衛清；也怕她開口的聲音過于喑啞，令衛清為難……她只能裝睡。

“列車運行前方到站S城，在S城下車的旅客，請您提前做好下車準備。”播報員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沈時的情緒也漸漸緩和下去。睜開還有些微紅的眼，眸中似乎與平常一般寡淡。可深瞧下來，又能發現那裏多了幾分藏得更深的哀痛。

衛清看沈時醒了，又将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我媽媽來接我們，現在已經在火車站外面了。”

沈時拿下行李箱，淡淡“嗯”了一聲。兩人從列車上走下來，相比高中褪去了不少青澀，衛清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T衫，配着一條牛仔褲，白色的帆布鞋青春靓麗。而沈時則依舊是簡單的黑白灰，風格上卻成熟很多。寬松的休閑白襯衫，配着一條禁欲系的黑裙。

S城并沒有下雨，只是有些陰天。兩人出了火車站，衛清一眼看見了站在奧迪A4L前的母親。衛母打開後備車廂笑着對她二人說“兩位小美女，都漂亮啦！”

沈時微帶着禮貌的笑意，點了個頭。衛清則攬住衛母的手，撒着嬌。

三人上了車，衛母一邊開車，一邊望了一眼後視鏡。笑着問了一嘴“你們兩個有沒有在學校交男朋友啊？你們也不小了，可以領回家給媽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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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時明顯感受到身邊衛清的身子僵了一下，垂下眼，偏過頭看向窗外，淡淡回答了一句“沒有。”

衛清語氣略有一絲緊張道“我也沒有。”

沈時看着車窗外疾馳向後的綠化帶，沉了沉眸子，靠在車門邊的手被她攥得發白。車內的氣氛又安靜了許久，衛母開口打斷了這份寂靜。

“沈時一會兒去阿姨家吃飯吧。”

沈時本想要出聲拒絕，突然感覺衛清拽了拽自己的衣角。沈時轉過頭，發現那流轉的眸子裏帶着期盼的光，嘴中本要拒絕的話輾轉幾次變成了一句“好。”

在衛清家中吃過飯，再回家，已經到了傍晚。沈時推開有些冰冷的大門，看着屋中空曠的黑暗，沈父、沈母都在公司加班。就像沈時從小到大一般，這個所謂家的地方，又只剩下了沈時一人。

“啪”大廳的燈被打開，空曠的寂寥感卻并沒有消散多少。沈時換好了拖鞋，找了一塊抹布将行李箱上的泥水擦幹淨。拖着箱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房間內久無人居有些冷人。書架上上鎖的盒子不知什麽時候起，再也沒能往裏添置新的電影票。

沈時将所有衣服褪下，落在地上砸出窸窣的聲響。赤着足走進衛生間，打開淋浴的噴頭。沒有溫度的冷水，一下子打在了沈時微微揚起的面容上。玲珑的身材如石雕刻畫而成，每一筆都精工細作。水珠順着凝脂修長的脖頸，滑到橫着的精致鎖骨處。再向下流過帶有人魚線的楚腰，最後順着纖長的玉腿滑落在地。沈時在這冷水中赤着身子，輕輕擁住自己，背後那削瘦的蝴蝶骨單薄得令人憐惜。

等到沈時再穿着浴袍走出來，将自己換下來的衣物清洗幹淨又晾好。

等到整理完所有的一切，客廳的冷光都被關閉，一切重新陷入黑暗。

等到沈時在黑暗中回到床上，将自己整個人都藏進了被子。

在這片空曠得毫無人息的屋中，最後只剩下床上那一小方鼓起來的被子，壓低了聲音在顫抖……

大二最後的暑假，沈時的手機很少再響起。與衛清的聊天時間，停留在了暑假開始的第三天。沈父、沈母因為出差，也去了別的城市。最後一個完整的暑假，只有沈時自己一個人度過。

大三開學後，張若、林雨桐、衛清三人在寝室分享着假期的快樂。沈時熬着手中的粥，默默地沒有開口。看着鍋裏的粥漸漸粘稠，香糯，沈時這才關了火。為衛清盛了一碗粥，當然這裏也有張若與林雨桐的份。

張若喝着蹭來的粥，感覺自己都被沈時的手藝養刁了。想起剛剛在沈時桌子上瞥見的申請表，開口問道“沈時，你是要競選學生會長的職務嗎？”沈時點點頭，沒做解釋。

沈時因為來A大，被沈父斷了生活費。一直到大三，所有的開銷都是那張銀行卡內的錢。雖然她和衛清從大二就開始了兼職，但是僅僅靠那點微薄的收入，根本不足以支撐全年的費用。

而A大的獎學金則優先在學生會中錄取。所以，沈時就算是假公濟私也要做最大的那個公。

衛清本也想開口詢問，但是手機突然一陣震動。衛清亮了亮眸子，轉身拿起手機查看消息，不一會兒，化了妝獨自出了寝室。

張若也意識到了衛清這段時間的反常，有些擔憂的看向沈時。看着沈時正在收拾鍋碗，摁住她的手“我來吧，你去休息會兒。”

沈時的手頓了一下，神情被遮掩在陰影下，輕咬着字開口“謝謝。”

張若與林雨桐都皺着眉，張若抿了抿嘴“沈時，要不我們去酒吧喝酒吧？”

不過張若開口後就後悔了，向沈時這樣家教嚴格的人。她怎麽可能去酒吧那種地方呢？令她沒想到沈時竟然點了頭，對她說“好。”

不過等真到了酒吧，張若看着躲在不起眼的角落裏，皺緊了眉頭，甚至眼神中還有些詫異的沈時。

原來沈時……是不知道酒吧是什麽樣啊……

聽着酒吧內哄鬧的857，以及漫天飛揚的白紙，沈時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而坐在酒吧內的另外三人卻注意到了沈時與張若。

那三人正是夏禾、向深與顧淮。夏禾早早看見了躲在角落裏的沈時，即便是離得這麽遠，她也能感覺到沈時身上的那股悲傷氣越來越重。

似乎令她即将要承受不住，對着不過才有幾面之緣的沈時，夏禾竟然覺得心疼。

向深順着夏禾的視線看去，對着夏禾碰了一杯，勾着笑“那不是請你吃閉門羹的小朋友嗎？”

夏禾抿了抿唇，沒有理會向深的調笑。她現在只想知道沈時發生了什麽事，想要盡己所能安慰她。

向深看着夏禾的神色，愣了一下。随即嘆了一口氣，看着張若去廁所的功夫。跟着張若走進了衛生間，并變相‘威脅’張若離開了酒吧。

張若被向深哄騙出了酒吧，并遣送回了學校。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自己都大學了，怎麽還害怕老師呢？

可是又想了一下剛剛輔導員的臉色，她又不敢過于造次。同時也害怕将要競選學生會主席的沈時出賣。

打電話給沈時，卻一直沒有被接通，也許是因為酒吧內太吵了，因此張若只能自己一人讪讪回了宿舍。

酒吧內，夏禾走到沈時身邊，看了一眼她杯中的酒蹙了蹙眉。長島冰茶，很會掩藏的一款失身酒。問調酒師點了一杯牛奶，遞到她面前。

“你很不适合這裏。”

一旁坐着的男生，看着走過來的夏禾剛要發火。卻看見夏禾性感成熟的面容閉了嘴，又換了一張笑臉“美女，我也請你喝一杯？”

夏禾嗤笑一聲，将一張黑色卡片推給了那個男人。男人看到卡片，臉色微變“原來是老板的朋友，不好意思。”

這間酒吧是顧淮的，每一位酒吧的VIP用戶都會以顏色分辨，黑色只有夏禾與向深兩人擁有。剩下的則是金色、銀色。

酒吧老板也算不得多大的勢力，不過在人家的地盤總不能砸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