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

辦公室內只剩下衛清與沈時,衛清莫名的看着沈時陰晦的面容,從她認識沈時到現在,從未見過沈時這樣毫不加掩飾的憤怒。向來得體的沈時,現在連肩胛都因為極致的震怒而抖動,那額角的青筋,更是肉眼可見的突突跳動着。

衛清邁向沈時的腳步,猶豫的帶着怯意,小心翼翼的開口“沈時……你怎麽了?”衛清心中擔憂沈時,盡管被沈時陰郁的氣場壓抑得心中難受,卻依舊試探着對上了沈時的目光。

結果她對上了一雙探究的眼神,其中隐隐帶着心痛和質疑。衛清的心中一滞,沈時的目光陌生得令自己痛心……

眼前被沈時遞過來一張學生檔案,衛清因為沈時的态度,臉色有些泛白。接過了沈時遞過來的學生檔案。

低下頭,在那張檔案上,她看見了很熟悉的名字,心中劃過一陣疑惑,拿出手機核對了上面留下的電話號碼。

确實是一個人……

對于這件事,衛清心中僅僅是剛剛得知的震驚和被人欺騙的憤怒。相比之下,她現在更在意沈時方才眼神中的含義……

肺葉像是被人抓住,呼吸變得艱難,衛清苦笑着含淚“沈時……你是怎麽想的?”

“衛清,喜歡一個人沒有錯,喜歡誰都沒有錯,可錯的是沒有理智。”

沈時清冷的聲音傳到耳邊,令衛清的呼吸停滞。身子像是掉進了冰庫,沈時的這句話有多冷……竟然能讓全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動,心髒會因為供血不足而痛呼。

衛清牽扯着嘴角向上,強迫着自己在沈時面前露出笑容“所以……沈時你覺得,我沒有理智,我……”呼吸開始困難,心髒開始抽痛,衛清扶住桌子,她怎麽也不敢相信沈時竟然會這麽想她,竟然認為她是第三者……

可是,這又讓沈時如何想呢?衛清與趙凱棟在一起至少一年,一年中,大大小小的節日,在寝室的通話,一起出去約會的日子。這麽長的時間,趙凱棟一個有家庭的人,一個每天五點左右都要準時離開的男人、一個找各種理由挂斷電話的男人。

種種舉動,就連自己都心存疑惑,衛清怎麽會不知道……這讓沈時怎麽相信,衛清是被騙的?

每個工作日都五點前準時離開,五點,她們實習小學放學的時間。說不定,在所有人眼中,趙凱棟都是一個好父親,好丈夫,又顧家、又堅持每天接孩子的好男人……

這麽多的漏洞,這麽拙劣的演技,這讓她怎麽相信衛清?

衛清眼中的淚不斷的掉落,沒錯,是自己一直不敢面對沈時的愛,甚至找了一個和沈時相像的男人。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是自己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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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沈時怎麽能這樣想她?她所有的理智都給了沈時,所有的理智都壓抑在對沈時後知後覺的愛意上。她已經不敢奢求沈時能夠重新将愛還給她,因為她依舊不敢面對未來,她只想陪在沈時身邊,以任何身份。

然而現在,她卻被這般懷疑。誰懷疑自己都好,誰罵自己都好,就唯獨不能是沈時……怎麽能是沈時……

衛清下唇被咬出鮮血,心已經碎了一地“所以,沈時你覺得,我該怎麽做……”

沈時心中也在痛,她的家教,她的世界觀、價值觀都不允許這種行為的出現,盡管她從小被沈父嚴苛的對待。可是她也一直被灌輸愛是一對一的聖潔,絕不能讓兩個人的感情摻雜任何腌臜之物。

而這,也是她一定要心裏幹幹淨淨的,才肯正式确定與夏禾關系的原因之一。

什麽‘前者無能才會被後來者居上’,這種話是她聽過最惡心的話。在感情中,她最厭惡的就是第三者,最讨厭的就是對感情的不負責任。

然而這些卻和曾經摯愛的衛清劃在了一起,沈時的情緒失控了,腦袋是一片空白,經不住任何推敲……

沈時沒有說話,态度卻異常鮮明。衛清哭着哭着就笑了,自己沒了愛,竟然連沈時的信任都失去了……

“沈時,我知道了。今晚放學,我和趙凱棟說清楚……”衛清用盡全身力氣,将這句話說出口,她沒有解釋,心痛到極致,她甚至疲憊于解釋。抽身離開,辦公室內,沈時癱軟在身後的木椅上……

兩段感情,奔赴相交,可惜還未來得及交彙又轉折開,最後漸行漸遠……

——

與平時一樣,沈時照常給學生們上課。白色的粉筆‘簌簌’的寫在黑板上,摩擦掉的粉末紛紛灑灑的落下。

班級教室內的孩子卻不敢像往日那般調皮,一個個大氣不敢出。

他們都敏銳的察覺到了沈老師今天的狀态不好,情緒也很差。像是凝聚了暴風雨的黑雲,随意的一股氣流就能将雷霆引下來。

坐在教室中間排的小學生不小心碰掉了桌子上的筆盒,鐵質的筆盒落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四處崩散的鉛筆、尺子、橡皮,在其他同學的眼中像是炸彈的引火線,等到沈時轉身的那一刻,筆盒的主人趙文,眼睛已經紅了。怯生生的存着淚,站起身子,顫着聲音開口道歉“老師……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是有意的。”

沈時的目光停在趙文的身上,那麽小的孩子,還不到她腰高。現在因為自己的壞情緒,趙文害怕得像是失去庇護的雛鳥。

沈時愣住,一用力不小心捏斷了手中的粉筆,自己這是在做什麽?

将斷掉的粉筆放在講桌上,沈時走下講臺,停到了趙文的桌前。趙文看着沈時走過來,身子抖得更厲害,眼中的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結果,沈時只是蹲下身子,将趙文散落在地的文具撿了起來,一件件裝回了文具盒內,然後放回到了趙文的桌子上。

從口袋中掏出面巾紙,抽出一張,替趙文擦幹淨了臉上的淚。抿了一下唇,放緩了聲音“你沒有錯,這不是你的錯。”

是啊,孩子有什麽錯?大人們的不幹淨,為什麽要牽扯到孩子身上?而自己為什麽又控制不住怒火?

果然,自己不是聖人。有愛屋及烏,可若是恨,也會恨屋及烏啊……自己怎麽能遷怒到孩子的身上呢?

趙文看着沈時又變回了以前的模樣。以前那雖然疏離,卻還是能感覺到溫柔的模樣。吸了吸鼻子,終于停止了哭泣。

放學鈴聲打響,沈時摸了摸趙文的腦袋“放學了,你父親來接你嗎?”

“嗯,爸爸每天都來接我。”

“那,你爸爸愛你嗎?”

“嗯嗯,我爸爸特別愛我!”

聽着趙文甚至有些驕傲的話,沈時對着趙文卻始終笑不出來。

這麽單純的一個孩子,他心中那般驕傲的父親……沈時突然覺得自己幸運,盡管沈父對自己嚴苛,卻對家庭忠貞不渝。他與母親常年不見,卻始終潔身自好,并囑咐沈時要對愛情忠貞,對愛人、家庭負責……

這樣的真相該怎麽告訴這麽小的孩子?告訴他,他引以為傲的父親,其實早就背叛了他所愛/的/家/庭?

這種話,任誰都說不出口吧……

沈時站直身子,看着趙文收拾好了書包,最後轉過頭,對自己笑着揮手“老師再見!”

沈時的心中太複雜了,看着趙文小小的,離開的背影。看着從門邊經過,發現自己後,停留片刻又轉身離開的衛清……

沈時疲憊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教室內的人都走空了,不知不覺,燈關了、天黑了,沈時才恍惚間醒過來自己獨自發呆,站了多久……

天黑了,世間一切隐藏在陰暗角落裏,黏膩爛臭的黑暗也開始蠢蠢欲動……這份散發着惡臭的腐朽,正在悄無聲息的侵蝕着世間的美好。腐化沈時所好不容易得到的光明,逼着她,逼着所有人走向絕望……

提前離開學校的衛清,站在了趙文的身後。看着前來接趙文放學的趙凱棟,面對着手足無措的他,冷嗤着笑了出來。

趙文回過頭,看見了衛清,友好的和衛清打招呼“衛老師好!”衛清回了趙文一個笑容“嗯,這是你爸爸嗎?”

趙凱棟想要拉住趙文,結果趙文已經笑着回答出口“嗯嗯,這是我爸爸。”

“那你媽媽呢?”

“媽媽在上班。”

“那趙文的媽媽很忙呀,爸爸不上班嗎?”

“爸爸不上,爸爸來接我。”

衛清通過趙文的話,獲得了她想要知道的所有信息,輕蔑的看着趙凱棟冷笑。她現在才明白,她以前竟然這麽不注意趙凱棟這個人。

即便是如此的不在意,卻還覺得自己喜歡他,喜歡這麽一個人渣……

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一個虛無缥缈的虛假影子,現在得知了趙凱棟的所作所為,衛清覺得趙凱棟笑起來像沈時,這可真是最惡心的比喻……

事情挑明,衛清也不想要再在這裏多待,與趙凱棟共同呼吸一片空氣,她都覺得萬般作嘔。轉身要離開,卻被趙凱棟攔住。

衛清嫌惡的轉過身,看到身邊的趙文,将幾乎宣洩到嘴邊的髒話吞了回去。

“趙先生,有什麽事情嗎?我還要下班。”

趙凱棟不甘心的放回了手,眼中一抹危險的光一閃而過。像是丢失獵物的狼,不甘心又無可奈何。

衛清抽回了被趙凱棟拽住的手,惡心的擦拭了兩下。随後轉身離開,卻是沒注意,她的背影被趙凱棟的視線牢牢地鎖住……

回到宿舍的路不遠,真的一點也不遠。學校到宿舍走路不過五分鐘的路程,可是這一次衛清卻沒有走到……

從黑暗中抽出來一只手,牢牢地遏制在了衛清的嘴巴上。在她驚恐的視線中,活生生将她拉近了深淵……

喉嚨間嗚咽的求救,周圍沒有一個人聽見,這個世界都将她遺棄了……

後頸一痛,在最後阖目的時候,衛清可悲的看見了沈時走進宿舍樓的身影……她卻連呼救都做不到……

所有的希望都變得渺茫……

當她再次睜開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周圍一片朦胧的黑暗,空氣中散發着腐朽的味道。在這一片黑暗中,模模糊糊的晃動着一個熟悉的影子,衛清的頭還是很痛,等她漸漸清醒,她才發現那是趙凱棟!

“趙凱棟!你要幹什麽!”衛清掙紮着,喊出來後,才發現自己的四肢被牢牢地禁锢住,像是砧板上面的獵物,恐懼得等着屠刀的到來。而且她現在的身上冷冰冰的,衣服像是雜物一般扔在了漆黑的地面。

衛清怕了,慌了,莫大的恐懼将她淹沒。黑暗中的趙凱棟,像是活在人間的惡鬼。人面昭昭,卻是一顆惡鬼的心。

趙凱棟在黑暗中桀桀地笑着,陰冷着聲音開口“你嫌我惡心?”趙凱棟想起衛清在離開時的舉動,猛地湊到她耳邊。

“趙凱棟……你瘋了嗎?你放開我。”衛清的身子恐懼得發着顫,對接下來的未知充盈着莫大的驚懼……趙凱棟喘着粗氣,看着衛清掙紮的樣子像是很興奮。變态得像是吸了毒,而現在毒/瘾正在發作。

趙凱棟興奮得抖着身子站直,立即點了一根煙。猛地吸了兩口,随後舒暢的将煙霧吐了出來。

黑暗中那一明亮的火星,讓衛清更加恐懼,空氣中漸漸充盈了嗆人的煙味,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惡心?桀桀桀桀……”趙凱棟笑得刺耳,且笑聲越來越大。

笑聲将衛清的恐懼無限放大,在趙凱棟瘋狂的笑聲中,衛清徹底崩潰了。

趙凱棟捏在手中的星火向下,在衛清的尖叫聲中死死的燙在了她的皮膚上,旋轉幾圈後泯滅……

……接下來的,是更恐怖的恐怖,從未有過的絕望,撕裂的疼痛,半點都不能反抗的痛苦。

冰冷的鐵板劇烈的晃動,混合在血、煙、腐朽中……黑暗裏散發着惡臭的粘稠,這一切徹底将衛清吞噬……

“沈時……救我……沈時……救我……沈時……救我……”所有的話語只剩下單一的重複,衛清的心中只能想到這唯一的希望。

“臭/婊/子!你他媽的是不是喜歡那個叫沈時的!你他媽的還覺得我惡心!?”伴随着謾罵聲,衛清的視線徹底渙散,身上的痛,心中的痛,徹底的超過了衛清的承受範圍。

“呸!讓你嘗嘗男人的滋味,死同性戀,真惡心。我這是在做好事,別不知足!”臉上又被狠狠地甩過一掌,一切都結束了……

是該結束了……

當惡鬼離開,光明再次照進腐朽,衛清的身上傷痕累累,赤/裸着,絕望着……在如同下水道一般的地下室,她什麽都沒有了……

太久,太久……

衛清嘶聲裂肺地哭喊了出來,宣洩出了心中所有的絕望,沒有任何人救她……她在黑暗中,失去了所有,僅僅留下了一條命。

當衛清拖着身子,狼狽的再回來,宿舍中也是一個人都沒有……所有人應該都去實習了吧?只有她被遺棄了……

衛清走進衛生間,脫下了衣服,身上密密麻麻的遍布了傷痕……血肉模糊,傷痕累累。

打開噴頭,衛清病态得搓着自己身上的傷,妄圖将它清洗幹淨……

可是只有血水不停地流出來,越流越多,傷口越來越大……

“啊!!!”衛清絕望的抱着頭蹲下身子,蹲在不停澆在自己身上的冷水中。

為什麽……

為什麽放惡魔到人間,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惡魔不該下地獄的嗎?是誰打開了地獄的門,将它們放了出來,讓它們沾染了這世間的白裙子?可是盡管如此,卻還有人在包庇着惡魔。

“你為什麽半夜出去?”

“你為什麽穿得那麽露骨?”

“你為什麽一定要穿裙子?”

“一定是你作風有問題。”

“看看你長得那麽騷,看看你自己畫得什麽妝!”

這些是人說的話嗎?它們是伥鬼吧?正因如此,才一遍遍的包庇着惡魔,将矛頭指向受害者。衛清曾經已經很努力的附和着這群聲音了,結果……她還是被傷害了。而發出這種聲音,最強烈的就是自己的母親……自己,懼怕又敬愛的母親。

衛清在痛苦中開始懷疑了,曾經所聽的話,所做的事,都是正确的嗎?

自己心中所渴望的,沈時……

當自己一無所有,我可不可以再最後因為她活下去……

——

沈時整整一晚,都沒有看見過衛清回來。而撥打出去的電話,也是一個都沒被接通。整個宿舍的人,林雨桐、張若都跟着沈時去找衛清。

猛然間,沈時想起了衛清昨天下午說的話,趙凱棟!

清晨一早,沈時就守在了校門口,遠遠看見來送趙文上學的趙凱棟。沈時眼中猩紅,快步走到趙凱棟的身邊,甚至顧及不了還在眼前的趙文。扯住趙凱棟的領口,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質問“衛清去哪了!”

趙凱棟不屑的瞧着沈時,嘴角挑起一抹譏笑“沈老師,你這樣不太好吧?你問我衛老師在哪?你去宿舍找她不就對了嗎?我一學生家長,我怎麽能知道?”

沈時危險地眯了眯眼睛,目光瞥到驚恐不解的趙文,滿心不甘的放開了趙凱棟的領口。只最後警告一句“趙凱棟,這個世界,是有法律的。你要為你所做的所有事情負責。”

趙凱棟卻顯得有恃無恐,不為什麽,只因為他手機中保存的視頻……記錄了衛清所有恥辱的視頻……

是不是很不可理喻?一個罪犯竟然可以用他的罪證,繼續有恃無恐的做着威脅受害人的兇器。

而這些,又因為什麽?

因為那些伥,那些為虎作伥的伥!它們會聚集在一起,可能或多或少的同情一下被害人,然後再開始組織最惡毒的語言,謾罵、羞辱,甚至還要珍藏這些罪證!

你瞧,這不就是惡鬼的信徒嗎?

它們是惡鬼在人間生活的所有營養源……

而趙文卻不知道他的父親有多恐怖,他不知道惡鬼原來可以披着各種各樣的皮。它們可以參與各種各樣的職業,做着和人一樣的事情,享受着和人一樣的待遇……

不會被誅殺,并且還會受“人”供奉。

——

回到宿舍的沈時,看見了一片觸目驚心,地上、衛生間內,都是一片血淋淋的狼藉……

而在這裏,她果然看見了衛清。背對着自己顫顫巍巍地縮成了一團,躲在濕漉漉的被子裏……

“……衛清?”

沈時手捏緊了門框,好像自己剛剛發出的聲音驚吓到了她……

沈時一步步走到衛清床前,想要伸手掀開衛清的濕被子,結果卻被衛清驚恐的躲開……反而将自己裹得更緊,仿佛被子下面是衛清不願意面對的腐朽創傷……

衛清洗不掉那些傷口,她只能将它們藏起來,藏在被子裏……

“……衛清?你怎麽了?是我,我是沈時啊……”沈時紅着眼,試探着再次伸手想要觸碰衛清,衛清聽見沈時的名字有過短暫的清明。随後又更加慌亂驚恐的躲開“不要!!沈時!你不要碰我!!”

“衛清!你到底怎麽了!!”自責、痛苦、憤怒不停的纏繞着沈時的心髒。眼前的衛清,太過于破碎了……

……怎麽會這樣?

“沈時……求你,別讓任何人看見這樣的我。求你……”衛清将身子蜷縮得更緊,在根本不能取暖的濕被子中躲藏着……

沈時收回了手,看着室內的一片狼藉。咬着唇走到衛生間,将一切收拾好……

混合着水的血,一大灘,一大灘的在衛生間的噴頭下……在潔白的瓷地磚上,刺目猩紅。

沈時微微張嘴吸氣,鼻尖一陣酸澀,下唇開始不停地抖動着……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明明昨天還好好的衛清,明明昨天還完完整整的衛清,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是因為自己嗎?

如果自己不去管,不去說,或者跟着衛清一起走,衛清也就不會被趙凱棟迫害。也就不會這樣血淋林的回來,是自己,是自己用言語促使衛清受了傷。

自己,是罪人……

在強烈的自責心中,衛生間的血被沈時沖刷幹淨,屋內的混亂也被她收拾妥當。最後只有衛清身上的濕被子……

沈時走到衛清身前,盡量溫柔着聲音開口“衛清,把被子給我好嗎?”

結果衛清聽到後卻猛烈地搖着頭,劇烈地抗拒着,抗拒着一切想要讓她揭開被子,重新展示傷口的人。

沈時捏緊了拳頭,手臂不停地顫抖着。對趙凱棟的恨意滔天,可現在也必須勸衛清将身上的濕被子拿走。因為她不知道衛清身上的傷口有多嚴重,再這麽下去一定會感染的……

沈時含着淚蹲下身子,在衛清的面前用很柔很柔的聲音,其聲線中還略有一點顫抖,耐心地哄着衛清“衛清,你看。房間裏我都收拾幹淨了,可是一會兒林雨桐和張若就回來了。你再裹着這個濕被子,她們會發現的。聽我的話,把被子給我,我去扔了。這一切只有我知道,只有我,好嗎?”

像是經過了巨大的心裏掙紮,衛清猶豫了好久,這才緩緩地掀開了身上的被子。将自己暴露在沈時的面前……

被子裏是暈紅的鮮血……衛清的胸前是一圈圈的燙傷,褐紅色的傷口将周圍的皮膚緊皺、而遍布全身的小刀劃痕,還在向外翻着肉,滲着血……

沈時所見的,這所有的傷口又都因為泡了水,在傷口外圍泛着浮腫的白……

這一切,又都是因為趙凱棟!

沈時從來沒有這麽恨過一個人,恨到想要親手殺了他!不!他根本不配做人!

“……沈時。”衛清開口後,沈時這才注意到因為自己長時間的注視,衛清又開始懼怕起來。沈時立即調整好情緒,安撫着衛清“我先幫你消毒好嗎?然後我們換一身衣服遮住。”

衛清怯怯的點頭,身上的每一處肌肉不知是因為痛,還是因為懼怕,都在不停的顫抖着……

衛清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多了,沈時不忍用酒精給她消毒。可寝室裏又沒有別的消毒用品,沈時打算下樓去買瓶碘伏,轉身的時候卻立即被衛清拉住。

衛清身子抖得更厲害,懼怕地開口“沈時……你去哪……”那卑怯的視線,倔強無助地拉着最後的稻草。

沈時被衛清攔住,害怕牽扯到她身上的傷口。只能又轉過身,蹲在她的身前解釋着“衛清,我去給你買碘伏消毒。酒精太疼了,我很快就回來。聽話,等我一會兒。”

“沒事的!沈時,我沒事的!就用酒精就好,就用它就行,我不怕疼。”衛清的頭劇烈的搖動着,淚水已經溢了出來,目光中擔心、懼怕沒有半點的安全感……

怎麽會這樣……沈時懊惱着自責,衛清怎麽會不怕疼?自己與她相識快六年,就連紮吊瓶都需要蒙住眼睛的衛清,怎麽會不怕疼?學校的每一次體檢結束,衛清總會淚眼汪汪的和自己哭訴“好痛。”

現在她身上無一處完好……衛清卻和自己說,她不怕疼?

用酒精将全身都消毒啊,那種痛甚至比原本的傷口還要痛上幾倍!衛清怎麽會不怕痛?相比之下,她更怕的,可能是自己離開吧?

沈時喉嚨間像是被什麽哽住,吞不下,吐不出,憋得她淚水上湧,面目血紅……

最後,抗拒不過衛清的要求,沈時只能用酒精給衛清這一身的傷口消毒……

這一身血淋淋的傷口……

整整五百毫升的酒精消毒液,只剩下了一個空瓶在地上晃動着……

遍地的沾血棉簽……

滿室的血腥味和酒精味混雜在一起……

沈時的手都在抖,額頭都出滿了汗……

可盡管如此,衛清從始至終卻一聲沒吭。一點也沒有曾經,就算是紮吊瓶、抽血化驗,都需要緊緊握住沈時的手,要她蒙住自己眼睛的模樣……

曾經的那個小女孩,再也不會喊疼了……

“……沈時,你是不是很怕……是不是,很醜……”沈時張張嘴将淚水逼回去,強迫自己扯出一抹溫潤的笑意。

“我怎麽會怕?你哪裏醜?別瞎說。”

“沈時……你不會說謊的,你不能騙我。”衛清卑怯的盯着沈時的目光,但凡在其中發現一抹躲閃,現在她都會崩潰。

沈時,現在是支撐着她唯一能活下去的希望了……

沈時回應着衛清的目光,眼神中是無盡的疼惜與堅定“我沒有騙你。”

這間宿舍,沈時與衛清都搬出去了,兩人在外面租了一棟房子。這裏面的原因,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因為什麽,所有人都傳言沈時和衛清在一起了。

因為衛清現在真的太粘着沈時了……幾乎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沈時在身邊,仿佛沈時就是她賴以生存的全部。

而沈時的态度也極為反常,或者說她變得和以前一樣了……對衛清一樣了,可是又有哪裏不太一樣。具體什麽地方,沒有人能說得出來。

林雨桐和張若作為她們二人最熟悉的室友,在面對着對面空蕩蕩的,只剩下床板的床位都陷入了沉默……

她們或許猜到了什麽,又或許什麽都沒有猜到。

那天回來,寝室中還殘留的血腥味和酒精消毒水味,實在太過于觸目驚心。

她們不敢妄加猜測,卻也不敢走到沈時與衛清的身邊詢問……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衛清的身邊只允許沈時的接近。對于別人的觸碰,她都表現得極為驚恐,尤其是男生的接觸……

一直到實習結束,沈時與衛清也沒有回到學校的宿舍。仿佛除了平日正常的上課,剩下的活動都與她們無關……誰也接近不了她們。

……這其中也包括夏禾。

夏禾不明白,為什麽沈時再也不接她的電話,為什麽再也不肯與她見面。她一點也聯系不到沈時……仿佛,這個人就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作為夏禾的好朋友向深看不過去,在某一天,将沈時單獨叫去了辦公室。看着衛清留戀、恐懼的目光,向深心中怒火中燒!

沈時這算什麽!舊愛回頭,她就将夏禾抛棄了嗎?!那夏禾又算什麽!

“沈時!你給我解釋明白!你和衛清到底怎麽回事!你和衛清現在這樣,那夏禾算什麽!你把夏禾放在哪裏!?你知不知道她還在等你!你做不到,你為什麽騙她!!”向深平日的溫柔在今天沒有一絲殘留,只剩下滿腔的憤怒。

她怎麽也想不到沈時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人,盡管她當初不看好沈時與夏禾,那也僅僅是因為沈時當時沒有動心。可是現在呢?沈時已經表明了态度!可是才多久?她又轉頭和衛清拉拉扯扯!糾纏不清!

沈時機械地開口,目光呆滞沒有一絲情感,開口道“你幫我告訴夏禾,叫她……別等我了。”

‘啪!’向深狠狠甩了沈時一個巴掌,冷笑着“這一巴掌是替夏禾打的,你說別等了?夏禾為了你,做了這麽多,你就一句別等了?”沈時默默不吭的受了向深的這一掌,也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

“你知不知道夏禾現在有多難過?你憑什麽給了她希望,又告訴她不可能?我只知道異性戀有渣男,沈時,你很好啊。沒看出來,你也是個渣滓。”

沈時說完剛剛的那一句話,接着無論向深再怎麽罵她也不回口。一直等到向深罵累了,她才緩緩地擡起頭“我可以走了嗎?我還要陪衛清……”

向深本來已經罵累了,心中的怒火又因為沈時的這一句話被點燃,大罵道“滾!!沈時,你以後最好離夏禾遠一點!”

沈時動了動身子,離開了向深的辦公室。推開門,辦公室外是等着的衛清。沈時的眸子動了動,扯出一抹笑“走吧,我們去醫院……”

似乎上蒼根本不打算放過衛清,實習結束後不到一個月,衛清開始頻頻幹嘔。兩人都因為衛清的反應懼怕,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去藥店買了驗孕棒,等到衛清從衛生間內出來……最懼怕的事情來了,驗孕棒上赤/裸裸的兩道杠。

“沈時……怎麽辦,怎麽辦……我媽知道會打死我的……怎麽辦……”衛清已經徹底慌亂了,心裏的恐懼因為這個孩子又開始無限放大……

“沒事,沒事的。可能驗孕棒結果出錯了,沒事的。別怕,我們去醫院再檢查一次……”沈時一遍遍安慰着衛清,也在一遍遍安慰着自己。

可是天不遂人願,衛清真的懷孕了。看着超聲檢查報告單上面的內容,兩人一起陷入了崩潰……

超聲診斷:宮內早孕。

沒有人希望這個孩子的到來,沈時問衛清想要怎麽辦?

“沈時……我不能要這個孩子。不!這不是我的!這不是我的!不是我!!”沈時看着衛清的情緒又開始崩潰,只能攬住她,控制在懷裏。

“好,我們不要。不要,別怕,別怕……”

所以今天,沈時就要帶着衛清去醫院做流産。等着衛清面色慘白的出來,看着大夫一臉冷漠的模樣。沈時的心也在痛,所有人不明真相。卻可以輕易地通過自己所見,對其下結論。

正如那日的自己……

如果那天,自己沒有那樣傷害衛清,結果一定是不一樣的。可是沒有如果……所以沈時接受了所有懲罰,企圖彌補所有過錯。

沈時現在覺得,自己果然就是不幸的。并且,她還在不斷地把這種不幸帶給別人……

時時也好,衛清也罷。因為自己,他們的人生都毀了。蝴蝶的翅膀扇動,自己改變了他們的一生……

如果那天夜裏,她沒有喂時時,沒有選擇去養時時,那麽時時就不會死。

如果高二那年,她沒有選擇接過衛清的牛奶糖,沒有對衛清動心。那麽以後的所有不幸也都不會發生,衛清的不幸也可以避免……

這種不幸,她不想要再帶給任何人了。她現在只想要彌補自己所犯下的過錯……

手機的短信聲又響起,沈時擡手看見是夏禾發來的消息。

她的消息列表內,全是夏禾發來的信息……這裏沒有一條重複,夏禾只在很久以前,問過自己一次,為什麽不回複她的消息。

而在那後來,夏禾只是和沈時訴說着身邊發生的事情。平靜溫和的語氣,還像當初分開的那天。

如那天,夏禾下了車,在微風裏,喊着沈時的名字,告訴沈時她會等她……

夏禾沒有逼過沈時一次,她真的有在等。等着沈時兌現承諾……

沈時的下巴在抖動,她很想痛痛快快的哭出來。可是她不能,盡管這份隐忍已經逼得她太陽穴都在暴痛,可是她依舊挺了下來……

她告訴過夏禾別再等了,可是第二天,夏禾權當做沒有看見那條短信。

夏禾會告訴沈時貓貓今天又拉臭臭了,還是在她最喜歡的衣服上,她只能重新買一件衣服。她今天要吃貓肉火鍋!

會告訴沈時貓貓還沒有取名字,自己又不知道叫什麽好。想要沈時回來給貓貓取名,現在她只管貓貓叫“喂!”

會告訴沈時,她好久沒有去奶奶家的米線店了。可是她又不想一個人去,她想要和沈時一起去。

夏禾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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