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喋血紅衣

陽光初洩天幕,無人的辦公室盡顯安谧。

滿地都是過夜後的殘痕,水紋拖過很長的弧線。輕輕的鼾聲微響着,成為這清晨逸靜下的獨奏。

“噠!噠!”腳步聲起,年己不惑,形容枯稿相的穆文方跨過狼籍,在這文件堆砌的城牆前停下,看着睡得香甜深沉的尤勇。

“噠噠!”指節扣響了木桌,睡得疲憊的尤勇擡起頭,眼睛微迷着,努力地睜大看向穆文方。一扯嘴角,指向一夜奮戰的成果,忍不住開心地驕傲道:“頭兒,你看,我把上個案子的尾巴結了呢!”

穆文方點點頭,目光掃過那堆散亂的成果,并無喜意,心中的憂郁焦慮似乎還在不停的加深中。

尤勇慢慢清醒,看着穆文方的神情,緊抿的唇薄如紙,紫像葚。他在憂慮着什麽?尤勇心道,斂了笑,神情正經問道:“怎麽了?師父?發生什麽了?”

穆文方眼中浮起一抹沉痛之色,說到自己是因何而愁郁。

“接到報警,城南老渠街發現一具女屍!”穆文方緊抿的唇緩緩松動,一字一頓,清晰說道。尤勇神情一肅,抓起警帽蓋在頭上,站了起來,看着穆文方,道“我馬上帶人過去!”

火急火燎,向來不會拖沓的尤勇是個急性子,也是局裏最靠得住的中堅力量。但凡遇事,必然沖鋒在前,完美诠釋什麽叫做人民的衛士這句話。

穆文方壓住了他擡步就走的急躁,搖搖頭,說:“陸師已經帶人去了,你現在的任務是抓緊時間休息!然後等待陸師回來,從旁協助他的工作!”

陸師本名陸成豪,三十年的老刑警了,如今黃金城公安局刑偵大隊隊長,算得上是公安局所有刑警的入門老師了,所以局裏人稱呼陸成豪也不喊他陸隊,而是尊敬的稱呼他一聲陸師!

尤勇一聽穆文方不讓他親臨現場,頓時有些急躁,說:“師父,我不用休息!我精神好着呢!”

穆文方擺擺手,“現場不是小事,必須要全力以赴才能溯本洄源,你如今這個狀态不适合去現場。再說陸師已經帶人去了,這時怕也勘察完了,你去也碰不到他們。”

穆文方從尤勇桌上抽出昨夜戰果,勉勵的笑容給他,再次拍拍尤勇的肩,說道:“幹的不錯!”

“好好休息,養足了精神就來幫我們!”

他嘆口氣,“幹我們這行的也是一碗青春飯,你們年輕人神氣旺,幹勁足,像我們這些老家夥已經不行喽!”

他搖搖頭,轉身離開,又揚揚手中文件,誠摯道:“謝謝你了,尤勇!”

陸師回來了,面色陰郁而歸。随同他一起現場勘察的警員也是個個面色難看,神色悲痛憤怒。

穆文方神色一緊,急步近向陸師,問:“什麽定性?”

陸師瞥他一眼,搖搖頭,有些頹喪的揮手,精疲神乏地說:“去辦公室說吧!”

“死者李邱花,女,二十七歲,本地人,于七月二十四日,也就是昨天下午三點四點之間被殺害在城南老渠街的爛尾樓中。頸部被割開十四厘米長的橫貫傷,這也是唯一的致命傷。死者丢失左乳以及下陰,在體內檢出精液。初步定性奸殺!”

胖乎乎的張雲豐向上扶了扶眼鏡,又一絲不茍地慢慢說道:“李邱花死亡當日身着紅衣,死後上衣被推至雙乳以上,褲子堆到膝蓋處。”

穆文方不由一愣,旋即神色大變,不由坐直了身體,目光炯炯的緊盯向陸師,期待一個否定的答案般,聲音顫栗道,“紅衣?”

“他又出現了?”

陸師靠着靠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雙手交叉胸前,沮喪而又輕微的聲音響起靜谧辦公室內,“紅衣案啊!”

似有老淚縱橫,他吸過鼻子後,又緩緩睜眼,目光變得憤怒起來,掃過衆人,重重說道:“他再一次地出現了!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這是什麽?”

“這意味着什麽?”如鷹似隼般的目光掃過,衆人噤若寒蟬,坐直身體,目不斜視,靜聽教誨。

“這是挑釁!”陸師狠狠一拍桌,咆哮着吼道。

“赤裸裸的挑釁啊!”

“同志們!你們算算有多少人死在了他手裏,從九十年代這個紅衣案發生後,已經有多少無辜女子慘死惡魔手中了!九二年!九八年!零零年!今年的李邱花!七條人名啊!”

陸師痛苦地閉上眼睛,仰起頭,手拍着桌,厲聲喝道:“算算啊!同志們!他在我們眼皮底下帶走了七條生命!七條啊!同志們!這是什麽?我們究竟在幹什麽呀?”

“罪犯猖獗至此,你我身穿這層皮卻亳無作為!這又是什麽!這是失職!性質惡劣的失職!”

陸師激動的站起身,揮掌怒擊木桌,“嘭!”的一聲巨響之下,他激憤的身體似乎都有些站立不穩,扶着桌子厲嘯道:“此賊不除,天理難容!這次便是千難萬難也要抓到他!”

“穆文方!”陸師吼道。

穆文方趕緊站起,答一聲“到!”筆直挺拔的就像一杆長槍。

“這件事由你負責跟進,務必除惡除盡!”

穆文方聽到此,心中卻涼了半截,他并不是那些剛入行的“愣頭青”,混跡多年,更是和陸師搭檔多年,當陸師說完這句話後,他便心中明了:此次又跟往常一樣,根本就沒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

他憋屈地握緊拳頭,悲憤吼道:“是!”

案情分析仍在繼續,穆文方領命而出,去檔案室調取有關紅衣案的所有卷宗。

尤勇從一旁的備勤室走出,精神抖擻,煥發蓬勃朝氣。

他走近穆文方,問:“陸師回來了嗎?”他瞪大眼睛看過穆文方的細微表情變化,點點頭,“看來是回來了。”

一道走着,忍不住好奇地問:“要去檔案室拿資料?”

“什麽案啊?還有以前的案底?”

穆文方始終沒有說話,但尤勇輕松的表情卻還是漸漸凝了起來,他看着穆文方的眼睛,嚴肅問道:“她的衣服什麽顏色?”

穆文方回避了尤勇的問題,只是輕聲“嗯”了一下便沒了下文。以此作為回應,他的心中也是煩悶到了極致。

“一個人要瘋到何種程度才能做出這樣一件一件的惡來?”

穆文方神情恍惚了那麽一剎那,輕聲一嘆,拍拍尤勇的肩,仍舊沒有多說什麽。

但尤勇還是明白了,是紅衣!

臉色頓時陰沉沉的難看,握緊了拳,恨恨道:“這畜牲!”

“這一次一定抓到你!”尤勇低吼着,看向窗外,灰藍的天空是這片城市特有的灰敗景象。

這個城市到底還有多少罪孽潛藏!

穆文方苦澀一笑,他在七年前調來黃金城,那時紅衣這個案件便已經是懸案了。

他來此接觸的第一個案件便是這紅衣案,當時年輕氣盛,也如尤勇一般在陸師的喪氣話中捏緊拳頭,誓詞亦是這般堅勇,要将罪犯繩之以法!他因此而查遍局中卷宗,一個驚人的細節也在那時被發現,黃金城舊城區的一樁懸案與此相似,幾近一模一樣!

被殺害者身穿紅衣,上衣被推至雙乳以上,褲子脫至膝蓋,亦是被割裂脖頸身亡!他因此而振奮,但看清時間,卻讓他心中驟起寒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1992年12月14日,距今已有11年,而與他最初接觸的那個案件時間亦有六年之差!

穆文方不禁毛骨悚然,惡魔沒有離開,他一直都潛伏在這座城市之中!

案件并案處理,也在那時候這樁橫跨過世紀的懸案被稱作了黃金城紅衣案。

搖搖頭,穆文方驅散心中的郁氣,看一眼尤勇,再次沉默着向前走去。

尤勇拍拍師父的肩,意志并沒有因此喪氣的話而消沉,目光仍舊堅毅而又奮發,他堅定的認為,“如今已不是十年前!他敢嚣張的留下些微的痕跡,我們就一定能夠找到他!”

穆文方沒有再說什麽,看他一眼,只是偏過頭,不與他在這個令人傷心到無奈的話題上糾纏,走一段,才像是想起什麽似得,說道:“貝塔學院是你的母校吧?”

尤勇應了一聲,穆文方便告訴他,“正好局中分了幾個實習生的名額,下午你帶上老季去一趟,挑一挑,将人帶回來!”

尤勇皺眉,他很想立即就跟進這個案件,但穆文方卻是他的頂頭上司,他的命令自己無從反駁。稍一遲疑,還是很快地應聲道。

“是!”

“這個案件還是太過複雜了。你年輕氣盛,有想法,正是幹事的年齡,但卻不能将這件事交到你手裏。”穆文方沉默了一會,還是緩緩的解釋道:“這個案件它太過特殊了,留下的痕跡很多,但卻雜亂的就像是生活的一部分一樣,你的銳氣不能在這樣的事情上磨損了,這塊骨頭先由我們這群老家夥來啃着,等你這次回來了,我給你安排點事你做做,壓壓性子,什麽時候能平和的處理事情了,能夠真正獨當一面了什麽時候就入局吧!”

穆文方算得上是尤勇的師父了,他十分清楚自己領進門的這個徒弟是怎樣的性格,熱情如火,鋒銳如矛,是一個十足的急性子,但剛過易折,将這樣一件十幾年來都毫無頭緒的疑難雜症交到他的手中不是刺穿這樁懸案就是毀掉這樣一顆好苗子。但對于前者,他毫無信心。

穆文方看着尤勇離去的背影,又是輕輕一嘆,他對于這個案件真的已經到了心疲力竭的地步,有時候更會想,是不是自己這些人一開始就進入了一個誤區,所以将一個簡單的案件給複雜化了?

他反思着整個案件,卻始終毫無頭緒可言。

搖搖頭,他走進了檔案室,将紅衣的檔案厚厚一沓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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