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們的故事(一)
一周之後,莫凡提早下班,趁公孫澤還沒回來,抱着一個大紙箱回了家,關上房間門,随手抄起桌上的美工刀劃開膠帶,迫不及待地翻了起來。
莫凡很少網購,所以他不太能理解公司員工在收到快遞時為什麽會那麽興奮,仿佛收到的不是一快遞,而是“一塊地”。這次他終于明白了。
期待已久的寶貝終于到了自己的手中,雖然知道裏面是什麽,但不打開,就不知道裏面寶貝到底是不是自己期望中的樣子。
箱子很大也很重,裝得滿滿的,沒什麽空間。
最上面有一封信,是租LEO家房子的房客寫的,大概內容是:按着LEO提供的存放位置找到了這些,因為覺得可能涉及隐私,日記本就沒有看,他問過LEO,說可以直接寄過來,所以就全都打包過來了。聽LEO說主要想找的是他曾祖父母那一輩的東西,可能相關的相冊只有一本,其他的就沒寄過來。
相冊就在那封信的下面,莫凡一眼就看到了,剩下的目測有二三十本日記。
莫凡盤腿坐在地上,伸手拿起相冊,手按上去,又放下來,反複了好幾次,想看又不敢看。他在“來都來了”看到過DBI聚會的照片,他看到了包正和公孫澤的臉,但是他依然擔心,會不會在“來都來了”也是一場夢。
終于,他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輕輕地翻開了封面。
第一張照片是一張全家福。
一對中年夫妻帶着三個孩子,兩兒一女。一家人都屬于顏值很高的那一種,爸爸的五官輪廓分明,有軍人一般的堅毅,又有學者一般的儒雅。媽媽眼睛很大,笑起來溫柔甜美。大兒子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和成年後的公孫亮的外貌相差不大,二兒子的眼睛和媽媽很像,又大又明亮,他穿着襯衫西服,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站的筆直,昂首挺胸,極力想讓自己看上去像個大人,至少要像哥哥那樣。他站在哥哥的身側,貼得很近,看得出來他們關系很好。小女兒由媽媽領着,梳着兩個小辮子,模樣很是可愛,大概是因為年紀太小,注意力沒有辦法集中,有些堅持不住了,表情不是很好。
莫凡看着那個大眼睛的男孩,視線久久沒有離開。他想,小時候的阿度是不是也是這般模樣?
莫凡大概翻了翻,裏面的照片差不多是按時間放的,記錄的都是公孫一家的生活片段,除了全家福之外,公孫澤的照片稍微多一點,莫凡猜測這本相冊的主人應該就是公孫澤。莫凡沒有看到公孫澤和包正單獨的合照,不知道是他們不願意拍還是拍了之後沒有放在這裏。
莫凡發現,全家福并不是每年都拍的。一家五口最後一張全家福之後,下一次的合照就是公孫兄妹三人了,公孫亮穿着警察制服,公孫澤剪短了頭發,薇薇安也已經是個中學生了。
然而三個人的合照也沒持續多久,公孫亮殉職之後,所謂的“全家福”基本上就不存在了,可以說沒有了,也可以說更多了。
說不存在是因為在照相館正式拍的合影不存在了,說更多了,是公孫澤和薇薇安在生活中的合影多了起來。
全家福再一次出現時,成員一下子多了很多。有公孫兄妹、展超、包正、包媽,甚至還帶上了小膘夫婦。從照片上看,薇薇安當時已經懷孕了,肚子有明顯的凸起。
在這張照片之前,莫凡看到了薇薇安結婚時的照片。
薇薇安穿着白色的婚紗,手捧鮮花,一臉幸福地站在中間。她的左邊是咧嘴傻笑的新郎展超,右邊則是神色複雜,似乎有些不爽的公孫澤。
原來他當時真的沒死。
莫凡懸着的心放下了,他戳了戳那張表情不爽的公孫澤的臉,對着幾十年前的那個人說:“還好你沒事。我跟你說,你一定想不到你的來生會和你妹妹的轉世談一場戀愛,有趣吧?你得感謝我,如果沒有我,你們就得看德國骨科啦,哈哈!”
莫凡腦補将不久前那場婚禮上的霍骁替換成陳亦度,當牧師問是否有人反對時,他就跳出來喊:“我反對!他們是前世的兄妹!”那種感覺一定特別酸爽。
莫凡晃了晃腦袋,趕緊把跑到外太空的思維收回來。
不管怎麽說,知道公孫澤那時候沒死就行。
看完婚禮照一翻頁,就是這張久違的“全家福”,這讓他更為驚喜。看來不光展超如願抱得美人歸,包正也光明正大地成為了公孫澤的家屬。
莫凡繼續往後翻,但是這本相冊似乎太薄了,才翻了兩頁就沒有後續了,不知道這樣的全家福持續了多少年,也不知道他們之後會不會留下兩個人的合影。
陳亦度回到家中,發現了莫凡脫在玄關處鞋子,可家裏沒有開燈,安安靜靜的,不像有人的樣子。
陳亦度一邊脫鞋,一邊試探着喊了一聲:“哥,你回來了嗎?”
莫凡聽見聲音,趕緊合上相冊,把紙箱推到桌子下面,揉亂了頭發,開門出去,假裝剛剛睡醒的樣子,眯着眼睛懶懶地說:“阿度,你回來了呀。”
陳亦度看着莫凡沒精打采的樣子,又似乎回來得很早,擔心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關切地問:“哥你還好吧?剛剛是在睡覺?”
“昨天晚上沒睡好,今天翹班補覺了。”
陳亦度還是有些不放心,打開客廳燈,盯着莫凡看了一會,看他臉色如常才繼續說:“我煮點粥,你等會吃了繼續睡吧。”
莫凡本來就是裝的,被陳亦度盯着的時候有些心虛,還以為是自己說謊被發現了,當他發現陳亦度只是關心他是不是生病了的時候,心裏有些愧疚。
晚飯後回到房間,莫凡将箱子裏的筆記本一一拿了出來。
二十四本日記,側面寫着起止日期。莫凡按順序将日記本排好,在床頭櫃上碼成兩摞,自己倚在床頭開始翻看。
不看內容,僅從字跡上,莫凡就認出了這是出自包正的手筆。
第一篇日記是194X年11月11日。
探長哥,你還記得這個日子嗎?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這一天,藍信人案件。一晃都三年了,當時誰會想到三年後會是這樣的狀況呢?
老布說得對,一直消沉下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說雖然你還在醫院靜靜地躺着,但也許你的意識還在努力地戰鬥着,争取奪回身體的控制權。而我呢,身體是自由的,精神卻早就渙散了。他問我:“你這樣對得起拼了命救你的公孫澤嗎?”
是啊,萬一你明天就醒了,看到我這一副丢了魂兒的鬼樣子,一定會後悔吧。
老布建議我寫寫日記,把你錯過的人生記錄下來,等你回來後細細講給你聽,一個人過出兩個人的生活,這樣來你人間走一遭才不虧本。我覺得,能來到這世上就已經賺到了,能遇到你更是幸運至極。我可不可以“自作多情”地認為你和我是同樣的感覺呢?所以你這麽久都沒看到過我,絕對是虧大了。不過前一陣我實在是過得不像話,不僅不精彩,還有點丢臉,我就不寫了,省得被你笑話。
之前我覺得寫日記挺矯情的,不過現在我覺得這樣挺好,就像在寫情書一樣,期待着你看到後的表情,期待你的回應,也像是在和你說話。你知道嗎,這些日子我有好多好多話,不知道該和誰傾訴。
兩年了,我好不容易回來了,你還跟我鬧別扭,日子才有了盼頭,一雙筷子又少了一支。不過我相信我的探長哥會生龍活虎地回來的,很快,很快。
探長哥,你知道“黃粱一夢”的典故嗎?不知道是我喝多了還是睡多了,前一陣子總是恍恍惚惚的。今天我喝了黃粱酒,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了我們的未來,但又不是真的未來,像是另一個世界或者很多年後的世界。
那裏有好多高樓,寬闊的街道上有很多曲線流暢、造型美觀的汽車,還有好多我沒有見過的景象。
那裏有我也有你,不過那裏我們雖然年紀和現在相當,但你比現在臉上有肉一些,我比現在白一些,你說這有沒有可能是我們的來生?
但我覺得那不是我們,而是“他們”,因為他們的關系和我們不同。最初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很好的兄弟,然而和我一樣的那個人為了自己的執念破壞和你一樣的那個人的生活。做了壞事的人最後自食其果,身陷囹圄。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的誤會造成的,可錯已鑄成,悔之已晚,即使你不計前嫌,他也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一關,最終還是越走越遠。
夢醒了之後我很害怕,又很慶幸。我怕的是如果我們的來世會是那樣的結局,我寧願不要遇見你,不要讓你因我經歷不應有的挫折和困難。我慶幸的是我們這一生能夠走到現在,而且我還守着希望,還沒有失去你。
明明幸福就在身邊,為什麽有人不去珍惜呢?不過現在我覺得這夢挺扯的,如果那是我們的轉世,你應該還有你的性格,我也還有我的性格,我有自信絕對不會成為那樣的人。我相信,既然我們這一世能在一起,就說明我們有緣分,下一世還能在一起,那就是三生三世命定的姻緣。上天不會這麽殘忍,讓我們變成那樣的關系的。
好了,第一篇日記就到這裏,你不要嫌我話痨啊。
晚安,探長哥,明天見。
原來你也看到我們的人生啊。
包正,我的前世,雖然我們沒有見過面,但是感謝你留下的黃粱酒,讓我看到了你的人生;感謝你的努力,讓我知道了幸福來之不易,需要珍惜;感謝你讓我相信我和阿度之間也有命中注定的緣分。
莫凡繼續翻下去,沒想到包正看上去那麽不走心的人,寫起日記來竟是這種事無巨細、絮絮叨叨的風格。大概是公孫澤沒法與他對話,他太寂寞了吧。
其中有一天,包正在日記最後寫了這樣一段話:
等你醒了,看到這個日記千萬別嫌我啰嗦啊,有些話我當面和你說過了,但誰讓你都沒有回應呢,我怕你忘了,所以就記下來了。你快點醒過來吧,不然這個本子一定不夠用了。你看,這一本已經寫完一大半了。
194X年12月31日。
探長哥,明天就是新年了。外面的爆竹聲你聽見了嗎?這麽大聲音都沒把你吵醒,你的睡眠質量可真好。
自從孔雀眼被端掉之後,德城的秩序比以往好了很多,還是很有震懾作用的。不過大組織被滅掉了,其他的小組織就開始無序發展了,大案沒有,小案不斷,好在難度不大,很快就都破案了,暫時不需要你出場,可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局長原本想找個人代理探長,但是展超他們堅決反對,說你很快就會醒過來。一天又一天,就這麽堅持了兩個多月。你現在知道了吧,你在DBI的地位無人可以取代,所以快點回來吧,大家都需要你,我也是。
你猜我今天去哪了?我今天下午去了我們最初相遇的那個天臺。當初我說你“過河拆橋”,果然沒有說錯。這些年,我好不容易走過了你心防外的那條河,走到了你的心裏,把我的心放在了你這裏。可是你呢,我剛到站,你就把退路給我拆了,把我困在了這裏,逃也逃不掉。你要對我負責啊!
新年的街頭最是熱鬧,也最是寂寞。周邊的人都是以“群”或“對”來計算的,只有我,還是論“個”的。
我去了另一個天臺,瑞鑫藥業那個案子時我們兩個“二人世界”的那個天臺。
你不知道吧,你在看筆記、思考案情的時候,我默不作聲并不是因為我在三心二意地看星星,我也有在觀察對面的“敵情”,但更多的時候是在看你。我只是你看我的時候偶爾望天,在你低頭的時候偷偷看你。你的眼中有星星,比銀河還要燦爛,星空遠不如你好看。
今天我也看到了流星,許了願望,你應該知道我的願望,我就不說了,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晚安,探長哥。現在已經十二點了,新的一年開始啦!新年快樂!
莫凡繼續看下去,他有一種預感,包正許下的願望很快就會實現了。
他翻開下一頁,發現新年那一天包正沒有寫日記,可是之前不管多晚,他也是一篇都沒有落下。
194Y年1月2日。
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早知道許願這麽靈驗,我一定天天仰望星空!
我太激動了,昨天你的手指在我手心輕輕顫動的時候,我還以為是我的錯覺!
你知不知道,你睫毛抖動的時候,我仿佛在你睫毛上看到了舞動的天使,他把你帶回來了,你眼中的銀河,我終于又見到了!我看到你眼中的我的影子,我離你那麽近,你的視野中應該也只有我一個人吧。
“包正……你沒事吧?”
你醒來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我的名字,我真的好開心。原來你這麽擔心我,自己昏迷了3個月,還在擔心我有沒有事。
你忘了嗎?你救了我,我很好,除了太想你。
你竟然說我這三個月是在還債,因為我之前失蹤了三個月,生死不明,害你日夜牽挂,說我現在的狀況比你還好,至少還能看到你。可是看着日漸消瘦,不見好轉的你,我更是心痛啊!
算了,什麽債不債的,你回來了就好。
昨天陪了你一整天,也想着你醒了,這日記是不是可以不寫了。但是這一個多月我竟寫成習慣了,也不好意思把日記給你看了,你錯過的事我每天說給你聽就好,以後這日記就當紀念吧,每天寫一點,等我們老了以後慢慢回味,你現在不要偷看啊!
莫凡覺得往後的日記他需要帶上墨鏡看了,包正時不時就在日記裏面不動聲色地秀個恩愛。
公孫澤躺了三個月,需要花時間進行複健練習,包正的手就不老實地上下游走,摸得那叫一個爽。
公孫澤想動手拍掉那雙不安分的爪子,卻每每被包正反抓在手中。公孫澤體力尚待回複,被包正占據上風,動彈不得,氣得他只想罵人,他越掙紮,就卻被包正摟得越緊,臉頰上還時不時被包正偷襲一口。
回到家中,包正愈發放肆,關上門,照着嘴就啃了下去,考慮到公孫澤身體的原因,他一直沒有更進步一的動作,但心中卻早已難耐。
莫凡不禁掩嘴偷笑,這麽久了還沒進展,包正這是有賊心沒賊膽啊,這就怨不得他當時暗中求“神”剎車了。
如果包正看到現在的他和陳亦度,應該也會笑話他們吧。相識十多年,離別重聚後朝夕相處也兩三個月了,到現在連告白都不敢,牽個手還得拿掰腕子當幌子,借着量體互吃豆腐,慫!一對慫!
某一天,包正又沒有寫日記,但是第二天的內容雖然沒明着寫什麽,但是通篇散發着迷醉的肉香,莫凡感覺包正整個人都在飄,大概是得手了,終于把探長哥吃掉了。
莫凡在翻頁的時候,一眼掃過裝訂的位置,感覺有些異樣。他翻回來細細查看,發現包正好像不是沒有寫,中間有一頁被撕掉了,不知道是包正自己撕的還是後來其他人撕的。
從公孫澤醒了之後,包正的日記本中會貼兩個人的合影,還有兩個人同時出現的剪報,記錄着生活中的一點一滴。
莫凡看着他們在生活和工作上一步步攜手并肩向前走,嘴角的笑容一直高高挂着。他喜歡這樣的日子,雖然也有驚心動魄的案件,但更多的是讓人安心的相伴。
原本為公孫澤記的日記,寫着寫着就成了記事本,內容大部分都和公孫澤有關,但也有些是包正的生活記錄。
日子忙碌或者沒什麽事發生的時候,日記就短小一點,抽空寫個一兩句,說說這一天都做了什麽。
比如“今天和探長哥繼續調查XX案件,有些進展/尚無頭緒”;或者是“今天阿澤似乎生氣了,晚餐全是肉,我只能喝粥了”;也有“加了一周班,終于可以好好睡——”這樣的。莫凡猜包正應該是連這一句都沒有寫完就直接睡着了,也不知道公孫澤有沒有看到他腦袋下面壓着的這個日記本。
像這種短日記常常是沒頭沒尾的,也許包正自己能回憶起來前後發生的事情吧,可莫凡卻完全搞不明白:XX案件最後怎麽樣了?那天公孫澤為什麽生氣?
長日記耗費的時間很多,莫凡能夠看出來有些長日記并不是一次寫成的寫的,甚至不是當天寫的,而是第二天或者過一段時間後補上的。
這些長日記大部分都是關于一些重要事件的,前因後果、事情經過、內心感受,包正都寫得盡量詳細,單獨拿出來都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莫凡想,包正應該是希望以後想要回憶的時候能夠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吧。
比如薇薇安的婚禮、他和公孫澤在一起後的第一張全家福……
194Y年6月20日婚禮 天氣大好
從昨天開始,探長哥就一直坐卧不安,前一天忙到深夜,淩晨2點才有時間休息一下,可躺下來之後還是翻來覆去,一會兒嘀咕一句:“戒指放好了吧,別弄丢了”,一會兒又起來翻一遍賓客名單,确認沒有漏掉的……好不容易睡着了,還說夢話:“小玩命,你要是敢對薇薇安不好就死定了!”
就這樣也沒睡多一會兒,天剛亮就又起來了,我說他太累了,讓他再睡會兒,都有黑眼圈了,他竟然擔心的是這樣看上去不體面,會給薇薇安丢面子,跑去找我媽借粉來蓋黑眼圈。真是讓我哭笑不得,心疼。
探長哥,你身體才好,我跟你說別太操勞了,婚禮上大事小情我、展超和展超的家人都能處理好,再說還有我媽呢,她最喜歡熱鬧了,幫薇薇安準備婚禮的事她絕對會不遺餘力的。可是你就是不放心,能把嫁妹妹搞成嫁女兒一樣,也是世間難得一見了。
婚禮過程很順利,你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你是世上最好的哥哥,祝福薇薇安和小玩命。
婚禮選在德城最大的酒店——世貿飯店。我們和這個地方還真是有緣。
局長是婚禮的主婚人,他站在臺子中間主持儀式。
展超這個傻小子,我頭一次見他這麽認真,既期待又緊張,穿着黑色燕尾服,頭發一絲不茍的,一絲亂發都沒有,我都不習慣了。
原本展超是想讓我做伴郎的,但是這種事還是讓年輕人去做吧,我在場上幫忙就行了,畢竟如果我不做的話,探長哥你是絕對不會放心的,對吧?我哪能讓新娘唯一的親人親自上陣跑這些雜活兒呢!
當現場樂隊奏起婚禮進行曲的時候,我就站在臺子旁邊,和人群一起看向門口,只不過他們看的是新娘,我看的是在新娘身邊,她挽手挎着的你。
臺上的小玩命挺了挺身板,正了正領結,“咕咚”咽了口口水,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薇薇安。你那即将嫁給這個傻小子的妹妹也像被傳染了一樣,傻笑着走向站在臺上的那個人。
如果不是你那嚴肅僵硬的表情與這個幸福的場面有些格格不入,我真的會幻想這場婚禮的主角是我們——薇薇安帶着他親愛的哥哥走向我,将她挽着的手交到我的手上,囑托我照顧你一生一世。
我願意。
我真希望能有這樣的一天,我們并肩攜手,站在禮堂中,接受人們的祝福。不過我想我們之間即使沒有儀式也一樣能夠證明我們的關系,畢竟我們曾經一起站在臺上,在市民面前接受過表彰,這樣的場景還會越來越多的。我們曾經并且将永遠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共享榮耀。如果要我說誓詞,我想說:我的“頭號敵人”,我願意與你“同歸于盡”,沒有你,也就沒有我存在的意義。
寫多了,今天的主角應該是小玩命和薇薇安。
探長哥,你知不知道這短短的十幾二十米路你走得有多慢,這個過程有多漫長,小玩命的手都快搓破皮了。
好不容易走到他面前了,你嘴裏說着讓把薇薇安交給他了,然而手還是抓得那麽緊,後來他偷偷跟我說當時他吓壞了,提心吊膽的,生怕你反悔。
你的婚禮致辭非常精彩,非常動人,我之前想提前看看你的稿子你都不讓我看,我記得你說想要讓薇薇安開開心心笑着出嫁的,最後還是搞得這麽煽情。你是不是沒按稿子來,一時激動就真情大爆發了?
致辭之後,你向大家敬酒,在人們的祝福和喧鬧聲中一個人悄悄走向電梯間,我知道你一定是去了天臺。
我上到天臺的時候,你正靠在牆邊一邊咳嗽一邊猛地吸着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煙。
這是我第一次看你抽煙,顯然這也應該是你第一次抽煙。雖然你拿着煙的樣子挺帥的,但是這樣的美景我還是不太想再見到。心疼。
我跟你說:“不會抽就別抽了。”
你咳嗽兩聲說:“都說抽煙能緩解壓力、消除煩惱,看來也不盡然。”
我看見你擡頭時眼中有淚水,調侃了你一下。你一定是在哭,抽煙不過是掩飾。
果然你抹了一下眼睛說:“誰哭了,煙嗆的。”
好好好,你說的對,都是煙的錯。
我抱了抱你,這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這一天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我臨時起意,從口袋裏找出一張紙,折成了兩只戒指,又拆了一個紅包折了一支玫瑰花。學折紙快三十年了,這時候才真切體會到掌握一門手藝真好。
所以這一天,在這裏,同時舉行了兩場婚禮。
探長哥,我愛你。
你的妹妹嫁人走了,我勉為其難當個“倒插門”進來吧!
不過我有點吃醋,因為你還是為了薇薇安嫁人的事心情複雜,喝了好多酒,最後還是我把你背回去的。
現在趁你睡着了,我才有機會多寫一點。回來之後想想,我還是覺得給你的婚禮太簡單了,只是當時的情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改天我去定一對金的,給你表演一個紙變金的魔術吧。
說到金,你有沒有發現白玉堂的反應有點特別?
白玉堂自從離開德城之後就沒有音訊了,但是他的消息倒是靈通。也不知道他和小玩命什麽交情,人沒到,找人送來了兩只金蘋果給小玩命做賀禮,蘋果下面寫着兩個字“白送”,還有一個紙條:“聽說你喜歡吃蘋果,總是說‘一天兩蘋果,醫生遠離我’,今天蘋果送你,幫我把醫生送過來吧。”
小玩命也神秘兮兮地不肯說清楚,只是笑着說:“白送誰不要。”心安理得地收了那對金蘋果。
時間不早了,晚安,探長哥,我的愛人。
日記本中貼着的包正和公孫澤在婚禮上的合影,兩個人穿着優雅合身的禮服,并肩站在一起,無比般配。
包正的左手放在公孫澤腰間,無名指上的一枚紙戒指分外顯眼。公孫澤雖然還是有些別扭的傲嬌模樣,可眼中嘴角的笑意卻是掩飾不住,他的左手疊在包正左手之上,同樣的戒指宣告着他們之間的聯系。
莫凡看着這張合影神游天外。
求婚啊……真好。
我求婚應該用什麽方式呢?上交銀行賬戶?找他定制兩套“夫夫”禮服?
哎,想太多了,連告白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人想什麽求婚啊……
莫凡嘆口氣,搖搖頭,繼續往下翻。
翻着翻着就翻到了這一年的年底,12月30日那天,薇薇安提出拍全家福。
薇薇安和展超結婚後就搬出了龍圖公寓,兩個人很快就有了另一個喜訊。到了年底的時候,薇薇安的肚子已經有了明顯的凸起。
194Y年12月30日小雪
馬上又要到新年了,今年的新年我收到了一份超級大禮,我的探長哥終于回來了。兩天以後,也就是明年的新年,我應該就能拿到屬于我和阿澤的另一份禮物了吧。
薇薇安和小玩命今天回來了,一進門就找阿澤要相冊,說小玩命還沒看過公孫家的全家福,要找出來給他看。
其實我也沒看過阿澤的相冊。我想看,但是他不讓看,我一直懷疑他相冊裏是不是有小時候穿女裝的照片。
薇薇安曾經和我說過,他們家有了亮哥之後一直想要個女兒,湊個兒女雙全。在懷着阿澤的時候,媽媽變得更好看了,人們都說這胎應該是個女兒,家裏也都準備好了女孩兒的衣服,沒想到一出生還是男孩。據說阿澤小時候就是大眼睛、白皮膚,可愛的像個洋娃娃,帶出去總有人問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公孫家當時一高興就一下子把孩子三歲前的衣服都做出來了,所以公孫澤三歲前穿的大多是亮哥穿過的,不過我岳母大人覺得衣服做了不能白做,偶爾也會讓他穿着女孩的衣服拍個照。好在後來有了薇薇安,這些衣服也終于找到了主人。
薇薇安一提相冊的事,我也湊了過去。遺憾的是這裏并沒有阿澤的女裝照,但是小時候的阿澤真的好可愛。我媽看了以後也直誇阿澤專挑父母的優點長,直數落我沒有繼承到她的美貌。
全家福到亮哥走了之後就斷了。合上相冊後,薇薇安數了數屋裏的人,摸着她的肚子說,現在人多了,提議今年開始我們一起去拍全家福。
我和阿澤在一起也很久了,但一直沒有和其他人明說,在人前也很注意,畢竟這個大環境依然并不友善。家人朋友都是心照不宣,但薇薇安說一起拍全家福這個提議就表示作為阿澤唯一的家人,她已經認為我們是一家人了。這讓我很開心,可是阿澤卻沒有立刻點頭,他看着我媽,想知道她的意思。
我知道,他雖然沒說,但心裏很在意我媽對他的看法。
宮小姐這個人呢,愛熱鬧,看着時髦,骨子裏還是很傳統的。她一直希望我能早點結婚生子。
知兒莫若母,我對阿澤的心思她早就看出來了,所以才會三不五時地給阿澤介紹藍燕燕啊、陸瑩瑩這些女孩子相親,甚至想方設法撮合我和Sherry。當她知道我和夢飛結婚的時候,她臉上的喜悅是從心底裏爬上來的,所以後來我才遲遲不忍心告訴她真相。
在一起生活了這麽久,阿澤這麽聰明的人當然不會看不出來我媽的想法。我和宮小姐說我喜歡阿澤,希望她能夠支持我們,就算不支持,也希望她至少不要反對。她當時沒有說什麽,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一切照舊。讓我和阿澤心裏都有些不踏實,尤其是阿澤。
當她今天特別痛快地說“不如現在就拍吧”的時候,阿澤那種又忐忑變成驚喜的表情真是讓我好想馬上抱一抱他。
薇薇安從包裏拿出可能是早就準備好的相機,設置了定時拍攝,在公寓的客廳裏拍下了我們的第一張全家福——公孫家新的開始。
薇薇安他們回去後,我媽把我和阿澤叫到了一起,她說她在心裏把薇薇安當自己的女兒,等薇薇安快生了,她就搬出去照顧薇薇安。
阿澤說:“謝謝包媽。”
我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早就把你當自己的另一個兒子了,如果你不介意,就和阿正一樣,叫我聲‘媽’吧。”
這一刻,我們等了好久,是吧,阿澤。
看到你激動的淚光,我就知道,咱媽的認可對你有多重要。
薇薇安說照片兩天就能拿回來,我很期待,你呢?
明年、後年、大後年……未來的很多很多年,我們都要在一起!
晚安,阿澤,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