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們的故事(二)
只開了床頭燈的房間昏暗而安靜,拉上了窗簾,關上了房門,時間的流動也不那麽明顯。
莫凡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是身體已經發出了信號,同一個姿勢讓他有些疲憊。莫凡調整了一下坐姿,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床頭櫃上的鬧鐘,原來已經快九點了。
鬧鐘旁邊的相框裏是莫凡、陳亦度和陳母三人多年前的合照,那一年陽光明媚,兩個20出頭的青年摟着彼此的肩膀,站在陳母身後,對着鏡頭咧嘴大笑。
不就是全家福嘛,我們早就有了。包正,這一局似乎是我勝了吧。
門縫裏透出一絲光線,是客廳的燈光。
阿度在做什麽?
思緒已經不受控制,莫凡的目光膠着在那道光線上,隔着房門,仿佛看到了門後的那個人,他背對着他,也許是在看材料,也許是在畫圖紙,又或許在玩那個叫什麽“蘿蔔”的手游……
繼失控的思緒之後,莫凡的身體也有要脫離理性控制的趨勢了,在他還沒想好要做什麽的時候,他的腿已經落到地面上,朝着那道光走去,他打開了門,看到了他。
陳亦度并沒有坐在沙發上,他手中拿着桂花茶的罐子,走向放杯架的小吧臺。
聽到腳步聲,陳亦度擡頭正看到莫凡走了出來,漆黑的瞳孔讓他的一雙大眼睛更加深邃,也更加深情。
“哥,你好點沒?”
莫凡走到陳亦度身邊,将茶壺打開壺蓋放在陳亦度手邊,看着他說:“好多了。”
陳亦度很自然地将花茶倒入茶壺,這樣的配合在這個家中司空見慣,他早已習慣了這種模式:“我想着你這個時候也該醒了,睡多了晚上該睡不着了,我這正準備泡壺桂花茶給你送去呢。”
陳亦度轉身去飲水機接熱水,莫凡将他們的杯子放到沙發前的茶幾上,陳亦度回來放下茶壺,在莫凡身邊坐下。
莫凡也不說話,就一直笑着看着陳亦度的每一個動作。陳亦度只當是莫凡睡迷糊了還沒緩過來,由着他毫不收斂、放肆地盯着自己。
三分鐘後,估摸着茶泡得差不多了,陳亦度伸手去拿壺倒茶,剛拎起來一厘米,一只手覆了上來,從他手中取過了壺,倒好了兩杯茶。
陳亦度有些驚訝地看着莫凡将公孫馬克杯塞到自己手中。
真的是塞到了手中。
莫凡拉過陳亦度的手,把杯子放了進去,按着他的手,讓他握住杯子。方才從他手中取過茶壺時也是這樣,莫凡的一只手抓着壺嘴,另一只手抓住了他拎着壺把的手,從壺上拉了下來。
陳亦度本想提醒莫凡壺嘴那邊燙手,可看莫凡的樣子,似乎并沒有感受到茶壺的熱度。他懷疑莫凡睡傻了,一晚上都不太正常。
“你相信前世今生嗎?”莫凡突然張口問道。
“……”陳亦度現在覺得莫凡是真的睡傻了。
“別這麽看着我,我沒睡傻。”莫凡很認真地說。
陳亦度“噗嗤”笑了起來,他竟然覺得莫凡這個樣子有些可愛,于是他也馬上收斂了笑容,認真地思考莫凡提出的問題。
“我不知道。”
“我還以為你們搞創作的應該都會相信這些比較有浪漫、神秘色彩的東西呢。”莫凡似乎有些失望。
“你說的‘你們’指的是誰?除了我你還問過別人這個問題?”陳亦度連着追問。
莫凡覺得陳亦度不像是搞藝術創作的,更像是公孫澤附體,瞬間變身探長哥。他也太敏銳了,就這麽一點漏洞都被發現了。
“沒有誰,我就是泛指,別多想。”莫凡敷衍過去。
“如果是薇薇,她大概會相信吧,她以前說過,第一次見到我時就有種熟悉的感覺,好像上輩子就認識一樣。不過你看,我們還是分開了。我不否定前世今生存在的可能性,但我大概更相信科學和證據吧。”陳亦度聳聳肩,接着問:“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
“也沒什麽,就是最近看了一個前世今生的故事,還沒看完呢。故事講兩個人前世歷經各種磨難,最終在一起了,但第二世的時候因為其中一個誤會了一些事,而且兩個人之前一直以家人的身份相處,看到現在還沒有任何進展。睡了一覺之後突然想起來這個故事,想問問你對前世今生這個說法怎麽看。”
陳亦度戲谑的笑道:“哥,你看言情小說啊!”
莫凡有些支吾:“主角都是男的……”
陳亦度了然,拉了長音:“哦,是耽美啊。有些意外。”
莫凡也很意外:“你還知道耽美!”
陳亦度摸着下巴,似在回味美食的餘味一般,笑得神秘:“跟隔壁的林琚學來的‘專業名詞’。”
“林琚?你們聊得還挺多……”聽到這個名字,莫凡回想起了那個女孩看陳亦度的眼神,有些吃味。
“偶然聊起來的。她不是作家嘛,我以前一直以為她寫兒童讀物或者言情小說的。那一天我出門,看到她手裏拿的幾本書正要開門回家,一看我好像吓了一跳,書就掉了。我幫着撿,發現是同樣的書,封面是兩個男人,名字叫《霸道總裁的同居男友》。我想翻翻看,她一下子就搶了回去,動作還挺大,後來可能覺得自己反應太大過意不去,解釋了一下,說這是她寫的,是耽美小說,剛拿了樣書回來。”
陳亦度一邊說一邊笑,莫凡總覺得事情沒有陳亦度說得那麽簡單。
“那你能接受這樣的故事?”莫凡試探着問。
陳亦度坦然地說:“為什麽不能呢?在愛情中,年齡、種族都不是問題,性別為什麽會成為問題?只要人對了,一切就都對了。這就是我的立場。”
“那你覺得,故事裏的兩個人前世相愛,那麽第二世還會相愛嗎?”
“兩個人愛或不愛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不應該用前世的因緣來給他們設定未來的發展吧,畢竟他們是各自獨立的人。但如果前世今生存在,那麽三生三世的緣分和命中注定應該也是存在的。按照故事的套路,他們一定還會在一起的,我打賭,這個故事的結局一定是happy ending,不然這種設定就沒意思了。誰願意看前世HE今生BE的故事啊,不夠心塞的。”
莫凡聽後安心許多:陳亦度不排斥同性之間的愛情,有可能相信前世今生的緣分。
他心中測算着自己告白成功的概率,應該由20%上升到60%了吧。
“如果,我是說如果這個故事發生在你身上,有個人跟你說你們是命中注定緣分,你會接受嗎?”
陳亦度想了想:“我不知道,看是誰了吧,如果我原本就喜歡這個人,那不用他說這是命運的安排,我也會接受。我一直認為愛情需要的不僅僅是命運,還需要兩個人共同的努力。”
“如果那個人是我呢?”莫凡沉默了片刻,鼓起勇氣問了出來,心裏像打鼓一般忐忑不安。他有些害怕,怕自己還是動作太快了,也怕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後更開不了口。
這個問題太突然,陳亦度也愣了,他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但很快又笑了起來:“如果是你,我覺得可以不需要靠‘命運’來額外加分了吧,哈哈!我說的也是如果啊。”
陳亦度說完站了起來,拍拍莫凡的肩膀:“好啦,時間不早了,我先去洗個澡。你要不要接着把那個故事看完再睡?”
莫凡點頭說“好”,心想:那個故事還沒寫完,結局在你手裏捏着啊!
莫凡回到房間,繼續翻看剩下的日記。日記的數量着實太多,莫凡目測了一下,這麽大的量一整晚都不可能看完,況且LEO并沒有要求他盡早歸還,時間還很充裕,并不急于一時,他最後決定每一本都翻翻看,以後有空了再逐一閱讀。
全家福之後幾年中,薇薇安生了一個男孩,虎頭虎腦的樣子和展超極為相像,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則是繼承了公孫家的特點,十分可愛。
孩子滿月的時候,展超和薇薇安雙方的親朋好友來了不少,小家夥也不怕生,大眼睛骨碌碌的轉,左看看右看看,不哭不鬧,天生就是喜歡熱鬧的性格。
那一天白玉堂也現身了,包正也不知道展小貓和白老鼠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結婚的時候送一對金蘋果,孩子滿月又送了一個金鑲玉的長命鎖。
純白無瑕的和田羊脂白玉中嵌着雕刻精致的足金小鎖,無論怎麽看都太貴重了。
薇薇安起初還在推辭,展超倒是笑呵呵收下了,還打趣白玉堂換了身份之後像個暴發戶,總拿金子晃人眼睛。
白玉堂一本正經地說:“還有白玉呢,這麽好的羊脂白玉可不好找,這羊脂白玉象征着‘仁、義、智、勇、潔’,就像我白玉堂一樣。要不是看你一只貓生了個小老虎,我才舍不得割愛呢。”
他一邊說着,一邊伸手逗着薇薇安懷裏的小寶寶:“是吧,小老虎!”
展超在旁邊糾正:“他不叫‘小老虎’,叫‘大貓’,專門抓老鼠的!小心他咬你啊!”
“大貓”小朋友仿佛聽懂了爸爸的話一樣,伸出小手抓住了白玉堂放在他下巴底下的一根手指往自己的嘴裏送,還朝白玉堂眯起眼睛笑了起來。
小寶寶的大名叫展雄飛,就因為這個玩笑得了一個“大貓”的小名。他長大一點之後覺得這個名字很不霸氣,硬是把小名改成了“大虎”。
大虎同學很喜歡“黑臉舅舅”,因為“黑臉舅舅”總是能講很多有趣的故事,不像舅舅,一說歷史故事就是“宋朝青蛙”,而且“黑臉舅舅”還會折紙,會變神奇的魔術。
滿月酒之後沒過多久,胡雪莉突然宣布她要離開DBI,回S市她的母校任教。大家為她辦了一個盛大的歡送會,這一次白玉堂又來了,展超一見白玉堂,就跑到門口去迎他,兩個人神秘兮兮地又說又笑,要不是包正知道展超是個直男,他都要懷疑兩個人是不是搞在一起了。
不過很快,包正就發現白玉堂的目标是當晚的主角。
一年後,包正和公孫澤接到了胡雪莉的喜帖,男方的名字叫“唐玉白”,兩個人一下子就猜到了這個“唐玉白”就是白玉堂後來使用的化名。
這個人還真是狂放不羁,一如既往地嚣張。當初讓他改名一是為了抹掉他以前的前科劣跡,有個幹幹淨淨的身份,二來也是防止以前的仇家以及孔雀眼的追随者報複,可他僅僅是把名字調了過來,就改了一個姓。
再三年以後,夢飛也傳來了喜訊。在全國各地漂了多年,她終于定了下來。
夢飛離開後就處于音信全無的狀态。包正為了當年利用夢飛感情的事一直感到很愧疚,公孫澤安慰他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與從前的人斷了聯系,就說明她已經開始了新的人生。她有了新的姓名、新的身份,也有一顆重新開始的心,她自由了,應該為自己而活了。
這一次夢飛的來信讓包正感到意外,也很欣喜。他和公孫澤一起拆開了來信。
夢飛信中說,她遇見了一個人,一個可以給她一個溫暖的家,讓她安心的人。在遇見這個人之前,她的心裏仍然有包正的影子,她之所以不再聯系包正,只是不想再給自己任何留戀的餘地。而當她遇見那個人之後,已經空蕩蕩的心房再一次被填滿,仿佛她走了這麽多的路,經過這麽多的城市,就只是為了在這座城遇見這個人。她說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也希望包正心中的枷鎖可以解開。她怨恨過包正對她的利用,但也只是一時的情緒爆發,畢竟是曾經深愛的人,她不怪他。
擇一城終老,遇一人白首。歷盡滄桑之後的安定,是最讓人想要珍惜和留住的幸福。
DBI的工作還是老樣子,忙碌的時候多一些。有人走,有人來,有人退了休,有人升了職,好在沒有人因公犧牲,負傷倒是有過幾個人。
包正記錄了幾件疑難重大的案子,不過看他後面的日記,這些案子都被薇薇安整理之後作為素材寫進了她的小說中。
後來公孫澤升任警局主管刑事案件的副局長,展超經過幾年的磨砺,不再毛毛躁躁,成為了辦案的主力、新任的DBI探長,“小玩命”的稱號則傳給了新來的實習生,他幾乎每天都要被展超訓話,數年前的場景再次重現,就像開啓了新的輪回。
獨立檢察官制度在改革中被取消,包正被調回了德城檢察院,任公訴處處長。
老局長退休後,公孫澤出任局長,與此同時,包正任檢察院的副檢察長,與公孫澤在業務上的往來依舊密切。雖然也有人提出他們兩個的特殊關系應當避一下嫌,但兩人的默契實在太高,而且有什麽也好溝通,大部分的人覺得這樣效率挺高,兩個人也都是公私分明、公正耿直地出了名的,就這樣挺好的。
日記的年份進入到了60年代,剩下的日記也只有一本了。
從這裏開始,莫凡注意到包正日記開始斷斷續續,筆跡也與從前不太一樣,忽輕忽重。
某一天,包正終于記下了這樣的內容:
該來的總還是來了。當年頭疼的時候Sherry警告過我,我腦中的彈片已經開始壓迫神經,可能會有移位的危險。但是後來頭疼的症狀消失了,從孔雀眼回來後,Sherry幫我看過,說彈片已經發生過位移,只不過移動後的位置對大腦沒什麽影響,而且相對穩定,幾年之內應該不會有問題,但是需要随時關注,如果在這個位置上再次發生移動,危險會成倍增加。
已經過去快二十年了,能夠撐到現在我已經很知足了。這兩個月來,我從意識到頭痛可能和彈片有關後就立刻去做了檢查,醫生的答複不太樂觀。Sherry通過她在學界的關系,幫我找了知名的專家教授,他們都建議我立即手術,取出彈片,但也提醒說彈片在我腦內多年,取出後存在風險。可如果不手術,我就只能等着情況一步步惡化。
阿澤也很猶豫,畢竟我已經不再年輕,雖然這些年醫學上取得很大的進步,但是手術的風險還是太大了。他緊緊握着我的手,我知道他也很緊張,他害怕會失去我。我也是啊,我怕他會不适應沒有我的世界。既然上一次我已經賺到了這麽多年,這一次我還想碰碰運氣,我想就這樣陪着他,直到我不能繼續陪伴為止。
兩個月以來,除了頭痛越來越頻繁之外,我的手開始有些不受控制,這幾天視力有些模糊,大概快要撐不住了吧。
阿澤臉上的愁雲越來越濃。照這個情況發展下去,也許明天或者後天我就可能被移動的彈片搞個腦出血,到時候還是逃不掉去手術,是時候搏一搏了。
我昨天對阿澤說我要去做手術。阿澤的眼神慌了一下,接着勉強露出笑容,說“好,會成功的,一定。”媽也知道了這個決定,她今天一早去求了平安符,保佑手術順利。
Sherry已經幫我聯系了醫生,手術安排在一周後。明天我就要去住院了。希望這不是這本日記的最後一篇,希望我還能回來繼續寫下去。
晚安,阿澤。
莫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雖然後面還有字跡,但是剩下的頁數已經不多了。
莫凡頓了頓,他發現自己竟然不敢去翻開下一頁,就好像很投入地在看一個十分精彩的故事,馬上就要到結局了,卻舍不得去終結這個故事一樣。
最終他還是将手中這一頁翻了過去。
日記似乎還在繼續,日期是五個月以後,但是字體卻變了。
包正是顏體字,楷書和行書都會寫,方中見圓,下筆有力,頗有筋骨,也見鋒芒,就像他的個性一樣。而新的日記則是歐陽詢的行楷,嚴謹工整,一絲不茍,一橫一豎一撇一捺都恰到好處,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如果說字如其人,那這筆字一定是出自公孫澤之手。
根據公孫澤的記錄,胡雪莉參與了那一天的手術,手術持續了十個多小時,公孫澤、包媽、等人都在病房外一直等候着,包正被推出手術室直接進了加護病房,醫生說他們已經盡力了,他能不能醒過來、醒過來以後會不會受到影響,他們說不好。胡雪莉解釋說彈片的位置不是很好,之前兩月間有所移動,實際情況與手術前拍的片子相比更加複雜,更加糟糕的是,包正腦內彈片的移位是因為彈片下方生出了一個小小的腫瘤,不是很明顯,又是在彈片下方,在取出彈片後才被發現。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但也只能接受。
包正的狀态不太好,有些并發症,多數時間都是昏迷狀态,偶爾能夠醒過來一小會兒,但意識并不十分清醒,眼神沒有焦點,就像一具空殼。
公孫澤找來了包正之前的日記,每天跟他說話,給他念他自己寫的日記,希望他能夠回憶起從前的事情,回到世界的這一邊來。
一個月後,包正的身體并不見起色。某天包正突然開始抽搐,醫生發現包正顱內血壓升高,經過精細檢查後發現切除腦瘤的位置上又生出了一個新的小腫瘤,推測有繼續增長的趨勢。可是以包正目前的身體狀況,再次進行手術風險太大,只能選擇保守治療。
半個月後,包正的意識恢複了一些,公孫澤反而有些擔心,怕是“回光返照”,好在醫生檢查之後說沒什麽事,只是包正剩下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腦中的腫瘤雖然被醫學手段壓制着,但并沒有停止生長,包正再一次陷入了長期的昏迷,在一個多月後病逝于醫院。
那一天,連續昏迷一周的的包正突然醒了,公孫澤意識到這一次是真的“回光返照”。
包正的手已經沒有了握力,公孫澤緊緊抓住他,想要留住他。他努力說出的最後一句是:“我愛你,好好活着,來生再見。”
公孫澤回想起包正進手術室前拉着他的手對他說:“等我回來,如果這一世等不到,下一世,我們一定還會再見,你等我,我會找到你。”
包正的葬禮之後,公孫澤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漸漸接受他已經不在了的事實。他再次翻看包正留下的日記,開始回應包正在他昏迷期間給他的留言。
你還記不記得,你寫的“萬一你明天就醒了,看到我這一副丢了魂兒的鬼樣子,一定會後悔吧”。
我怎麽會後悔呢?
我清楚地記得,我醒來的時候,我的世界全部被你占據了,滿心滿眼都是你。在黑暗中,我看到了一道光,那光的盡頭,是你。
我記得你哭了,我笑了。你是喜極而泣,我是很開心你沒有事。抱歉,讓你牽腸挂肚了三個月,就算我們扯平了吧,你失蹤三個月的時候我也是這麽過來的。我當時原以為這樣我們就互不相欠了,可最後還是你欠了我三個月,輪到你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你怎麽就不會像我一樣找到回來的路呢……
你的日記我撕了一頁,你真以為沒人會看到這個日記本嗎?寫的什麽啊!什麽都往上寫,沒羞沒臊的,很得意哦!還好後來知道收斂了,不然人家還以為你寫的是小黃書呢。
薇薇安婚禮那天我喝醉了,理由并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為了薇薇安嫁人難過喝酒,那天的心情很複雜,但是你的“求婚”我很高興,回到會場之後,在那種氛圍之下,我一時忘形,把自己當新郎了,所以來會者不拒,接受所有的祝福。
……
最後,關于你的那場黃粱夢,我想告訴你的是,在我昏迷的時候,我也看到了你所說的場景。只不過我看到的是另一個結局。在未來世界中,和我們長得一樣的那兩個人最終解開了所有的誤會,坦誠相見,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想我們看到的有可能就是我們的來世,似乎是我先找到的你呢。
不同的結局是兩個人不同的選擇造成的,上天既然給了我們預示,我想我們應該做些什麽。這些日記我會保存好,讓大虎傳下去。如果有緣分,他們應該會看到這些,希望能給他們一些啓示。
來生再見。
翻過這一頁是一張折疊後貼在日記本上的報紙。
打開之後,一個大大的标題刺入莫凡的眼中——《德城公安局破獲最大制販毒品集團,公安局長殉職》。标題旁邊是公孫澤的證件照,照片上的他四十多歲的模樣,眉間眼角有了些皺紋,臉上的棱角已經不太分明,只是嚴肅的樣子一如從前。那一張報紙是黑白的,以示對他的哀悼。除了這篇報道外,這一整版都在介紹公孫澤的生前事跡。
報紙的日期是最後一篇日記的半年之後。下面是一行娟秀的小楷:“我是薇薇安,以此懷念我的哥哥,以及他深愛的人。如果未來的某人有緣看到這些,請實現他們的願望,幸福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