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番外四那年白雪共白頭
“玉堂,醒醒!玉堂!”
是誰?是誰在叫我?
白玉堂感覺渾身的肌肉和骨頭都在疼痛,尤其是頭,仿佛随時要炸開。他想睜開眼睛,卻沒有一絲的氣力。他努力集中精神,試圖回想起他陷入昏迷前發生的事,然而依舊是徒勞。
“玉堂,白玉堂!醒醒啊!”
好想睡,可是這個聲音好吵,不停地叫,吵得他沒有辦法回歸黑暗的世界。這聲音就像一道光,引着他渙散意識聚攏起來,伴随着一聲聲呼喚,他終于記起這聲音的主人,那個愛逞強的女法醫——胡雪莉。
白玉堂的睫毛微動,眼皮顫抖着,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然而頭上血跡雖然已被大致清理,但仍有部分凝結在了他的眼睛上,模糊了他的視線,讓他無法看清眼前人的面孔。
身上的疼痛不斷提醒着他身上的傷情,白玉堂自嘲地心想:這次大概要和兄弟們團聚了吧,連幻覺都出現了。那個胡法醫怎麽會這麽關心他的死活?不,也許會關心他的死,畢竟驗屍是她的工作,沒想到他風流一世,第一次和女人坦誠相見竟可能是在解剖臺上。
可是為什麽這個幻聽會是她呢?
白玉堂隐約想起來了,在與吳天決鬥之後,他躲進了一輛貨車,憑着記憶找到了胡雪莉的家。
原來我是在她家啊,難怪了……
那個聲音還在耳邊繼續着,只是白玉堂感覺這聲音越飄越遠,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個漩渦,漸漸從這個世界被抽離出去。
這是走馬燈嗎?
白玉堂看到孩提時代的自己在曠野上奔跑,看見他和四個哥哥在仙空島談笑暢飲,他還看見了她,見面不多,卻總能讓他第一時間注意到的那個她。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德城罪案調查處授勳儀式上,那時五鼠剛到德城,為了給當地警方好好“打個招呼”,白玉堂帶着三哥徐慶做的機械老鼠喬裝混進了廣場前的人群中,伺機制造混亂。
白玉堂一邊若無其事地在人群中溜達,一邊不屑地看着提前到場的警察們。這群蠢警察,一點防備意識都沒有,從探長到探員,還都喜氣洋洋地在拍照,等一下有你們好看的!
這時,一個挺拔的白色身影闖入了白玉堂的視線。
這個女人的制服似乎和別人不太一樣?白色的制服,莫非是傳說中的美女博士法醫胡雪莉?沒想到女人穿起制服來也能這麽英姿飒爽,還挺帥氣的。不過白衣還是我穿着最好看!白玉堂想。
那個女人和包正、公孫澤、展超打了招呼,站在一起合影。果然,她就是胡雪莉。
儀式開始之後,白玉堂按照計劃放出了機械老鼠,臺上臺下頓時驚呼連連,一片混亂。
喲,展超這警貓炸毛了!瞧他如臨大敵的樣子,太滑稽了!那個公孫澤和包正還算鎮定,不過反應也就一般般了,倒是那個法醫讓人出乎意料,一般女人看到老鼠不是都會跳起來嗎?她一把拎起老鼠尾巴算怎麽回事!大概屍體看多了,膽子變大了吧。啧啧。
第二次見到她是在仙空島,沒想到這一次竟是她主動找上門來。
DBI到底是精英,很快就發現了機械老鼠裏的小秘密,收到了五鼠發出的“友好信號”,為了知己知彼,不知道是DBI的哪位高人決定“暗訪”仙空島。
然而要說“知己知彼”,五鼠顯然要比DBI更勝一籌。DBI不知道五鼠的模樣,可五鼠卻對他們了如指掌。當最先下車展超和薇薇安剛一出現在仙空島大門口時,樓頂上的白玉堂就已經注意到了他們。
白玉堂的視線在展超的兩撇小胡子上停留了幾秒鐘,嘴角輕挑,心中不屑:兩撇胡子就算喬裝,也太小瞧我們五鼠了。不過話說回來,貓怎麽能沒有胡子呢?
警貓和記者妹妹,黑檢察官和女飛賊,下一對會是公孫探長和誰呢?白玉堂心中竟有些暗暗期待,他算來算去,DBI這幾位能上陣的女性除了包媽也就只有胡雪莉了。
穿禮服的胡法醫仿佛變了一個人,優雅的像個公主,那股聰明和自信與初見時一樣,一點也沒變。公孫澤一身黑色燕尾服,倒是有那麽些貴族氣質,只是他略顯緊張的模樣,配從容淡定的胡法醫還是差了那麽一些。如果白色禮服的我在她旁邊,一定更和諧。白玉堂終于明白了為什麽看公孫澤不爽了,大概是黑色禮服不符合他的審美。
白玉堂整理了一下衣裝,找了一個最合适的時機出現了DBI衆人面前,絲毫不留情面地點破了他們的身份,“真誠”邀請他們在仙空島盡情享樂。
他見她的第二面,她見他的第一面。
他朝她傲慢地一笑,默認他是壞人的她則略帶嫌棄地偏過了頭。正如一場現實中的《傲慢與偏見》,他不知道,簡奧斯汀正巧是她最喜歡的作家。
第三次見面是在銀行,不同于廣場上的表面平靜,也不同于仙空島上的波濤暗湧,這一次雙方是實打實的劍拔弩張,拔槍相對。
白玉堂穿着他最讨厭的黑衣,在吳天的脅迫下蒙面闖入銀行金庫,而DBI也随即趕到。當公孫澤等人破門而入的時候,白玉堂又看到了那個白色的身影。
這種場合怎麽讓法醫也跟着過來?DBI是幹什麽吃的,就這麽缺人手?
白玉堂心中毫無來由地竄上一股暗火,本就不爽的他變得更加煩躁。
雙方對峙之時,白玉堂主動讓自己的兄弟們放下槍,展超看了白玉堂一眼,主動發起了攻擊,雙方開始了肉搏戰,胡雪莉趁機去搶吳天失手掉落的手提箱,然而吳天則撿起了一把槍,槍口對準了胡雪莉的頭。
DBI的人停手了,白玉堂也停了下來。
該怎麽辦?
白玉堂本就不認可吳天,胡雪莉摻和進來之後,他更希望能不着痕跡地讓DBI和自己的人都全身而退,至于為什麽這麽在意她,他也不知道,當時他以為自己只是出于紳士風度,不想傷害無關的女性而已,後來才發現,原來并不是那麽簡單。
正在此時,吳天示意白玉堂取回箱子,這是個機會。
以白玉堂的身手和其他人的掩護,取回箱子根本不是問題,而他則完全無視一米之內的公孫澤,毫不設防地低頭彎腰拾箱子,幾乎是将自己的腦袋送到了公孫探長的槍口之下,故意讓自己成為對方的人質,讓雙方的力量達到均衡,為DBI的人提供談判的條件。
好在這一次有驚無險,白玉堂不指望胡雪莉能看出的他暗中放水,他想,如果她的智商都能發現他故意放水,那一定瞞不過吳天,二嫂的藥就拿不到了。
白玉堂還記得在仙空島上,二哥說“要是可以一輩子這樣待着,釣釣魚,燒燒菜,多好啊。”
“只可惜,有人不想讓我們安生。”
如果可以,白玉堂也希望能和哥嫂們一起過平靜安逸的生活,只可惜他已踏入江湖,身不由己。
三次相見,他始終沒有和她說上一句話。如果能夠再次相見,白玉堂希望他們能夠好好說說話。
白玉堂沒想到,很快他們真的又相見了,而且真的說上了話。
撤離銀行後,吳天并未善罷甘休,他對四鼠的利用似乎也無休無止。這一次,吳天讓白玉堂他們到醫院劫持人質。
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幾位官太太們稍微吓唬吓唬就乖乖束手就擒了,吳天吩咐白玉堂的人再去各處檢查一下,以防有漏網之魚通風報信,壞了吳天的好事。
而此時,在醫院養傷的胡雪莉察覺到了醫院的異樣,很快認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她知道,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麽。
如果白玉堂知道公孫澤會因為那枚□□失去準星誤傷胡雪莉,導致她住院,因而面臨生命的威脅,他也許會阻止哥哥扔下那枚□□……
胡雪莉在走廊裏貓腰穿梭着,而敏銳的白玉堂聽到了動靜,也聞到了她身上特有的香氣,一回頭正看到她的背影。
明明就是個弱女子,什麽功夫都沒有,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到處往危險的地方跑,真以為自己是女超人嗎?
白玉堂輕笑,無奈地搖搖頭,卻不知那抹淺笑和溫柔的眼神中藏着無線的寵溺。
随她去吧,白玉堂甚至放任她在窗前停留了許久,讓她給外面的人傳遞信息。
四哥站在窗邊,胡法醫舉着針管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放倒眼前的人,她似乎忘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道理,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的人。白玉堂一個箭步沖了上來,一手攥住她拿着針筒的手腕,一手捂住她的嘴,拖着她向後退了兩步。
“噓噓噓!”
白玉堂在她耳邊小聲連續說了三聲“噓”,生怕她突然驚叫引起了吳天的注意,他不想把她交出去,可也不能放任她“搗亂”,他暗中和身邊的三哥四哥商量好,胡雪莉偷襲的事要保密,不能讓吳天再傷害醫院裏的任何一個人,包括她。
吳天認出了曾經壞他好事的胡雪莉,徑直朝她舉起了槍,白玉堂上前制止,而吳天毫不客氣:“壞我大事當然要死!”
一瞬間,三把槍同時對準了吳天,而緊貼在他腰間的那把正是白玉堂握着的。
“你試試看!”白玉堂挑眉,絲毫沒有退縮。
人多勢衆,吳天不會吃虧,笑咪咪放下槍,卻是擡手就打。白玉堂怒視着吳天傲慢的背影,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而包媽突然沖上來說“她是我未過門的兒媳婦”時,白玉堂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原以為只有公孫澤對她有意思,原來她竟然已經名花有主。
包正和展超進來談判的時候,展超看到胡雪莉臉上的傷,沖着白玉堂脫口而出:“女人都打,你是不是男人啊!”
白玉堂沒有辯駁,反而對展超這個講義氣的性格頗為欣賞,不過他沒有理展超,嘲諷包正:“包正,你是不是男人啊,連自己的未婚妻都保護不了,還讓別的男人給他出頭!”
不知為什麽,怼了胡雪莉的未婚夫感覺就是爽。
既然你的未婚夫保護不了你,就有我暫時保護你吧,蠢女人,都那樣了還不老實,玩什麽卧底。
白玉堂堅持讓警察進來給人質放飯,對吳天狠狠說出“我最後悔的就是認識你!”
看似盯着人質和警察的老四,目光卻在吳天身上,他呵斥胡雪莉快點,實際是在提示吳天快要轉過來了。這些,都是白玉堂拜托他的。
回想到這裏,白玉堂的意識還在活動: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我和吳天遲早是要鬧翻的,我和哥哥們為你做的這些不奢求你和你的未婚夫、追求者們能懂,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走出去。我知道你為了誰這麽拼命,是為了正義,也是為了你心中的人。這樣的傻,我怎麽放心得下?
這次一別,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了,沒想到我竟直接到了你的家……
如果能死在這裏,似乎也是個不錯的歸宿。
“玉堂,醒醒。”那個聲音似乎不知疲倦,再次在白玉堂的耳邊響起。
白玉堂的意識在這一聲聲的召喚下又被拉回了一點,他突然發現了這呼喚似乎有些不對勁兒。
那時的她不會叫他“玉堂”。
“玉堂,醒過來吧,就像那一次一樣好嗎?”
白玉堂終于記起,原來此時已非當年,他已不是白玉堂,她也不再是胡法醫。
手上傳來溫暖的觸感,他的指尖微動,對方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微弱的信號,握得更緊了些。白玉堂再次試圖睜開眼睛,可還是失敗了。
白玉堂的生命沒有終結于吳天手上,也沒有死在胡雪莉的家裏。
那一天他拖着受傷的身體躲進了胡雪莉家中,因傷重暈倒,再一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帶着飯香味匆匆從廚房跑出來的胡雪莉。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猛然看到房間的主人——一個現任警察、他曾經的人質,他本能地換上兇狠的表情,企圖威脅她為他的行蹤保密。
可胡雪莉看着他防備的樣子卻笑了,他滿臉傷痕還有點腫的臉配上這副表情一點都不兇狠,反倒像是一只受傷的野獸,為了保護自己假裝兇惡。
“你笑什麽?不怕我殺你滅口?”
胡雪莉搖頭反問:“你不怕我把你交出去?”
白玉堂定神看了看從窗簾外透過來的光線,判斷出時間是黃昏,他在這裏至少快一天了:“你要把我交給誰?你的未婚夫還是你的追求者?或者其他什麽護花使者?留一個陌生男人在你床上這麽久,怕是舍不得把我交出去了吧!”
“果然是絕頂聰明的白玉堂!”
胡雪莉和白玉堂同時笑了,廚房飯菜的香氣、房間溫暖的光線,讓氣氛變得溫馨、輕松。白玉堂回想起了那些年和哥哥嫂子們一起的生活,他張了張口,想問又不敢問,猶豫再三,還是問了出來:“我的哥哥們和嫂子……”
胡雪莉的臉色沉了沉,輕輕搖頭。
“孔雀王呢?”
胡雪莉依舊搖頭:“跑了。”
白玉堂的眼眶瞬間紅了,他咬緊牙關,手握成了拳頭,顫抖着,強忍着悲痛和怒氣。哥哥們和二嫂的事他已經有了準備,但得到确認後依然難以接受。吳天雖然死了,但是幕後的孔雀王卻還逍遙法外,不報此仇,何以面對哥嫂!
白玉堂原本想走,但是胡雪莉卻收留了他,她提出的唯一條件就是如果他要找孔雀王複仇,絕對不能傷害包正。他當時心裏雖然不爽,也不明白包正和孔雀王的關系,但還是答應了下來,直到兩年後包正卧底的身份暴露,他協助包正逃離。這是後話。
在胡雪莉家養傷的半個月間,他們說的話不多,主要是白玉堂說的少一些,但她對他的照顧卻非常用心。胡雪莉偶爾會問問他以前的生活,也會主動說起她的童年趣事、她在S市的生活。那時白玉堂甚至有些希望這樣的生活能一直繼續下去,他喜歡聽胡雪莉說話,也想和她多說一些,但是他知道的太多,而她知道的越少才會越安全。
有一天,白玉堂主動說話了,胡雪莉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放下手裏的已經讀過多遍的《理智與情感》,靜靜聽他的話。
“我……我們和吳天從來就不是一類人。”白玉堂很認真地說。
胡雪莉聽了,先前驚訝的神色褪去,微笑道:“我知道的。”
“你怎麽知道的?”
“你忘了?你剛醒的時候我就說了,我知道在醫院的時候你在幫我。我不傻,當然,吳天也不傻,只不過他太自負才沒有發現。在銀行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了,當時還以為是你們水平太弱,不過和你進一步接觸後,我發現以你的能力,絕對不會犯那麽低級的錯誤,除非你是故意的。我一直欠你一句謝謝。我想,你幫我的應該比我知道的更多。”
“你不問我是怎麽找到你家的?”
“來了就是緣分,也許是你命不該絕,誤打誤撞也有可能啊。”反正結果是這樣了,過程也就無所謂了。無論白玉堂說是曾經跟蹤過她還是因為在意她才打聽到她家的位置,對于此刻的她來說,都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嗯,我也相信是上天的安排。”白玉堂順着說了下去。
白玉堂很想告訴胡雪莉,他知道她的住處完全是個偶然,是某天他出來吃早點,剛好看到準備出門上班的胡雪莉,不知怎麽就記住了,而那輛帶他逃離的車又剛好停在了這條街道。
半個月後,即使連DBI都認為白玉堂已經死了,但孔雀眼卻不一定這麽想。胡雪莉冒着極大的風險瞞着她的同事收留他,一旦被人發現,對她絕對是不利的,所以白玉堂決定趁夜離開。
臨走的時候,白玉堂對胡雪莉說:“感謝的話我就不說了,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
胡雪莉送他到門口,微笑着揮手道別。她沒有問他要去哪,要做什麽,就像她什麽都沒問就為他治傷、收留他一樣。
在第一次見面時,白玉堂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場景。他和她不是敵人,也許也算不上朋友。胡雪莉看似疏離的态度,在他看來應該是他們之間最好的關系。是的,他和她只是彼此人生中的過客,從陌生人的關系變回陌生人,這樣就好。
“保重。”
“保重。”
兩個人同時說出同樣的兩個字,白玉堂露出他招牌的不可一世的笑容,轉過身,揮揮手,推開門走了出去。
這一別,也許就是一輩子了吧。
此後的兩年,白玉堂隐姓埋名潛入孔雀眼,從下層開始收集他們的犯罪證據,随手舉報給當地警方,暗中摧毀了孔雀眼的幾個據點,并且逐步深入孔雀眼的中樞。在那裏,他救下了包正,并與包正并肩作戰三個月,徹底端掉了孔雀眼。在這期間,他終于知道原來胡雪莉的“未婚夫”包正真正喜歡的人是她的“追求者”公孫澤,而胡雪莉的心從未屬于過任何人。
塵埃落定之後,白玉堂回到了他和哥哥們的故鄉。他在那裏住了一個月,簡單的生活,平靜地讓他幾乎忘記了曾經的血雨腥風,忘記了那些陰暗與醜陋。
他突然很想念某條街上的早餐攤,從那個位置剛好可以看到某間他短暫栖身過的房子。他想念那裏淡淡的香味,想念那裏柔和的燈光,想念那個人的聲音和他受傷前從未見過的對他綻放的微笑。
那聲“保重”猶在耳邊,他想知道,她此刻可好。
包正在回到龍圖公寓前曾經對白玉堂說過,他會向上級彙報白玉堂在孔雀眼一案中的功績,如果白玉堂願意,他會申請給他一個幹幹淨淨的新身份,讓他重新開始。白玉堂當時沒有表态,而想到她,他心動了。
正在他準備動身回到德城的時候,公孫澤遇刺的消息傳了出來。白玉堂意識到,現在仍然不是回到她身邊的最好時機。
然而胡雪莉雖然現在還是單身,但不代表她會無限期獨自一人,所以白玉堂聯系到警方,在配合警方清理孔雀眼餘黨的同時,還找到了一個人幫他打探胡雪莉的心意,那個人就是展超。
雖然白玉堂已經知道包正并不是胡雪莉的未婚夫,但是他還記得包媽這麽說的時候,胡雪莉并沒什麽反對的樣子,這讓白玉堂對包正不爽了整整兩年。對于展超,白玉堂一開始覺得這個很能打的探員有點傻,但在醫院的時候,他厲聲指責白玉堂打女人,可見他對胡雪莉還是很關心的,而且只是對朋友的那種仗義的關心,找他幫忙應該不會錯。
白玉堂找到展超時,展超也很意外,畢竟他們曾經餐桌上搶過魚眼、各種場合下拿槍指過對方頭的對手,雖然包正對他說過白玉堂的事跡,但他并不知道胡雪莉收留白玉堂的事情。
白玉堂将他的請求和理由都告訴了展超,最後對展超說:“你是除了我和胡法醫之外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展超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呆呆地問:“所以呢?”
“如果你不幫我,我就滅口。”白玉堂壞笑着說。
展超無所謂的攤手:“有本事你就來啊,我才不信你有能耐滅了我的口!”
然而說完展超就大笑了起來,他回想起包正回來後,雪莉姐那有些期待的表情。白玉堂的去向是她問出口的,當她知道白玉堂浪跡江湖時表現出微微的失望。這個忙要是不幫就太不夠意思了。
白玉堂說德城認識他的人太多,他不便出現在德城,決定去胡雪莉的老家S市發展,為她回去鋪路,展超則負責幫他打探口風,給胡雪莉吹吹耳邊風。
白玉堂讓展超送出去的第一個禮物就是一套簡·奧斯汀的全集。他注意到胡雪莉常常翻的那本書叫做《理智與情感》,為此他也去讀了她曾讀過的書,順便還把這個作者的其他作品也看了一遍,不過他最喜歡的一本則是《傲慢與偏見》,他在書中仿佛看到了他和她的影子。
一年後,白玉堂在S市站穩了腳跟,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還做了幾項慈善事業,很快成為了S市的上流人士,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位名叫唐玉白的青年才俊的神秘往事,雖偶有些市井傳言,也僅作談資而已,絲毫不影響他的事業和形象。另一方面,他的包括孔雀眼在內的仇家也都清理得差不多了,是時候放手去追胡雪莉了。
在這一年中,白玉堂和胡雪莉每月都有書信往來,也見過幾面,聊聊兩年間各自的情況,聊聊再之前的往事。白玉堂沒有追過女生,胡雪莉也沒有真正的談過戀愛,看似水到渠成的感情,卻總還差了臨門一腳。
踢出這一腳的是展超和薇薇安的兒子,小名“小貓”的展雄飛。他的誕生讓胡雪莉有了做母親的沖動,滿月酒上看着這個可愛的小寶寶,胡雪莉的心都要化了,抱着他的時候,她竟然想象着她和白玉堂如果有個孩子,會像誰多一些,會不會也這麽可愛。
不久之後,胡雪莉的母校向她發出了邀請,希望請她回校擔任法醫學副教授。
胡雪莉拿着信函,想起白玉堂曾經問過她有沒有想過回S市。她回複說沒有想好回去能做什麽。白玉堂試探着問:“去學校講課怎麽樣?”她說:“似乎也不錯,還挺想念母校的。”
一星期後,胡雪莉寫好了辭呈,宣布她要離開DBI,回S市她的母校任教。
歡送會上,“重生”之後的白玉堂第一次出現在了DBI衆人的面前。和展超說了半天話之後,白玉堂走到包正和公孫澤面前,看着他們兩個,拍拍包正的肩膀,笑着朝他們舉杯,一切盡在不言中。
包正看着走向胡雪莉的白玉堂以及胡雪莉望向白玉堂的眼神,也明白了胡雪莉離開的理由。
那一年冬天,S市罕見的下了一場雪。
加班到日落的胡雪莉還沒出辦公樓就看到了在大廳等她的白玉堂。
“這麽大雪,你怎麽來了?”胡雪莉問。
“就是因為下大雪,才特意來接你啊。”
“來多久了?怎麽不上去?”
“也沒多久,我怕打擾你工作,你早點忙完不就能早點下班了嘛。”
胡雪莉笑道:“我要知道你來了也許就不加班了。”
白玉堂也跟着笑起來:“原來我比工作重要啊。”
胡雪莉注意到白玉堂的右手一只插在褲子的口袋裏,似乎藏了什麽東西:“你手裏是什麽?”
向來傲氣豪爽的白玉堂似乎有些臉紅,慢吞吞地把手從口袋裏抽出來,攤開之後亮出了一個小盒子。
白玉堂單膝跪地,朝着胡雪莉打開盒子:“雪莉,嫁給我!”
盒子裏是一枚雪花形狀的鑽戒,晶瑩剔透,放在手心裏,如同一片永不消融的雪花。
“這枚戒指我其實早就準備好了,只是一直不知道什麽時候送出來你才會接受。今天這場雪也許就是命運的安排,我有預感你會接受。”
胡雪莉聽罷将戒指放回了盒子,板起臉來。
白玉堂有些慌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看着白玉堂慌亂的模樣,胡雪莉突然又忍不住笑了:“你知道S市多少年才會下一次雪嗎?如果今年不下雪、明年也不下雪,我還嫁不出去喽!”
白玉堂這才反應過來,匆匆忙忙站了起來,拿出戒指,套在了胡雪莉伸出了的左手無名指上。看着胡雪莉的笑容,白玉堂握着胡雪莉的左手,順勢将她拉向了自己,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語:“白太太,你好。”
胡雪莉笑着糾正他:“現在應該叫唐太太吧,唐玉白。”
“不管叫什麽,你都是我的人了,老婆!”
“現在還不是呢!”
“很快就是了!”
“現在就不……”
白玉堂用一個吻掐斷了胡雪莉沒說完的話。
今天的雪,真美。
我的雪莉,更美。
兩人撐傘走在路上,胡雪莉将手伸出傘外,感受着絲絲的涼意。雪已經下了一天,街上的景物都仿佛蓋上了一層白色的毯子,偶爾還能看到幾個可愛的小雪人。
“如果今天不是你過來,我走到這裏大概也成了一頭白的雪人了吧。”胡雪莉依偎在白玉堂身邊說。
“好想看到你白頭的樣子啊。”
“為什麽?”
“能看到你白頭就說明我們可以在一起生活很多很多年,直到變成白發蒼蒼。多好。”
“那我也要看到你白發的樣子。”
“好啊。”
“玉堂,你看,下雪了。你怎麽還不醒呢?”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時間過去多久了呢?
白玉堂覺得頭好疼,意外的是,他聽見了從自己嗓子裏發出的一聲□□。他試着動了動眼皮,似乎掀開了一條小小縫隙,一道光射了進來。他的視野受限,僅看到眼前晃動着的一枚白玉茉莉吊墜。
是她,她應該很擔心吧,她一定急壞了吧。
白玉茉莉吊墜是白玉堂送給胡雪莉的生日禮物,白玉堂中的“白玉”,“胡雪莉”中的茉“莉”。
白玉堂和胡雪莉結婚後有了一個女兒,白玉堂對這個千金極其寵愛,對于結婚對象各種挑剔,最後終于對一個留洋回來的姓霍的小子點了點頭,在婚禮上将女兒交到了那小子的手上。
前些年的時候,他們和包正、展超等人的聯系還比較多,但畢竟分隔兩地,加上各自有各自的家庭和事業,聯系漸漸少了下來,尤其是女兒結婚後,白玉堂和胡雪莉兩人沒什麽牽挂了,就開始了周游世界之旅,和從前的朋友幾乎就沒怎麽聯系了。
白玉堂想起來了,他現在應該是在醫院,準備在S市紀念結婚40周年。在某一天回家的途中,他們遭遇了車禍,白玉堂下意識地護住了胡雪莉,撞擊之後他失去了意識。
“雪……莉”
白玉堂吃力地說出她的名字,盡力睜大眼睛。
“玉堂!你終于醒了!”
這一次他看清了眼前的人,發如白雪,臉上滿是淚痕,說不出是笑還是哭的表情。
白玉堂想要伸手去撫摸她的頭發,奈何胳膊痛得厲害,似乎是骨折了,不過她沒事就好。
“說好了一起白頭,你怎麽先白了?”
胡雪莉一抹眼淚,嗔道:“是啊,說好了的,你還沒全白呢,所以不準一個人先走!”
“好,我說話算話。”
“拉鈎。”胡雪莉伸出左手小指,勾住了白玉堂的小指,她無名指上的雪花鑽戒一如那年一般晶瑩閃亮,永不消融。
“拉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