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客棧

原來自己方才聽到的聲音竟然是她用武器一刀一刀削去中毒發黑的皮膚聲音,她竟然冷性如此,如此劇痛之下,也不發出一聲呻吟,直到再也堅持不住,拿不起膏藥才讓他發覺。

他想起往日裏常見的那些養得嬌滴滴的大家閨秀,被刺破手指都能哭叫半天,在看看雖是痛至半昏迷,額頭滲出冷汗也絕對不出聲的歡顏,他心中忽的一軟。

輕手輕腳為她上好藥,用幹淨的白布裹緊,去掉外衣,正想扶她睡下,卻不料自己的手指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覆蓋,他一愣,轉頭瞧去,見歡顏睜開一雙幽幽清冷的雙眼,看着他道:“我無事了,讓我靠一會就好。”

阿離皺了皺眉,這女子竟是如此倔強,待要反對,卻見她臉色慘白,意識卻極清醒,一雙美目固執的看着他。

他嘆口氣,不再堅持,拿起兩個軟墊放在她身後。

歡顏這才身子一軟,無力的往後靠去。

他讓萬岩将馬車趕地慢些,讓行車平穩,再叫周平進來收拾幹淨地面,那小子一進來被那濃烈的血腥味吓的倒抽口冷氣,正要叫出聲,卻一轉眼見公子好端端的坐着,那女人卻是一臉慘白虛弱靠在一旁,才恍然明白過來。

他心中暗暗生奇,有心想問個明白,話沒出口就被公子冷冰冰的目光看了回去,只得快手快腳收拾幹淨了,再點上一爐熏香去掉異味。

一切弄完,阿離點點頭,拿起一部書開始專心觀看。

歡顏閉上眼,暗暗調息養神,這毒着實厲害,自己太過小看定國侯了,簡單的一個上藥動作,竟會變的如此艱難。

周平眼睛骨碌碌直轉,好奇心止不住的往外冒,他看看自己公子,再看看睡在本是公子專用的棉被上歡顏,各種猜測開始冒頭。

阿離瞄到他賊西西的眼神,沒好氣的道:“收起你的胡思亂想,她之前就受傷了,我幫她包紮了下,還有,她會跟我們一起去攏平府,你做事小心些,沒我傳喚,不得進來。”

周平張大嘴“啊”了一下,見主子神色雖然微和,卻是堅定無比,心知已成定局,于是只有沮喪的應了聲是,乖乖爬出去與萬岩說了。

阿離聽着外面的唧咕聲,伸手為她壓了壓被子,目光這才轉回到了書上。

歡顏有些頭昏目眩起來,方才那一番動作血流的委實有些多了,于是在身下車輪均勻而平穩的震動中,漸漸的睡去。

阿離唇邊泛起微笑,見對面的倔強冷清的女子難得的放松了容顏,眉眼柔和,鼻梁高挺,唇色淺淺卻線條優美,面色蒼白,有一種輕觸即碎的脆弱之美,顯露出她清醒時絕難見到的柔弱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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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複雜起來,逃避似的轉頭看下窗外。

窗外陽光正烈,微風徐徐,一派夏日好景色。

突然感覺身下馬車突然一震,歡顏立即睜開了眼睛。

一縷陽光斜斜的照進窗來,将一角映得纖毫畢現,而在另一邊,阿離臉帶微笑,透明如玉的手指持着一卷書,鳳眸中隐帶關切,問道:“你醒了?”

歡顏直起身子,立即感覺自己精神好上了許多,而肩頭那裏原本令她幾乎難以忍受的劇痛也變成了隐隐的微痛,她看着對面風姿優雅的男子,點頭道:“是,我睡了多久?”

“還好,不到兩個時辰。”阿離回道。

歡顏一皺眉,這麽久?轉眼移向窗外,見日頭西斜,果然已近黃昏。

她心中詫異,她本身極是敏感,睡眠又淺,在陌生環境中很難睡着,今日有可以說是陌生人的阿離在側,竟是睡的如此之深。

這不是個好現象,歡顏不動聲色的往後挪了挪,盡力離他遠一些。

阿離全不在意,倒了杯水,輕輕退到她面前:“你流了不少血,喝些水。”

歡顏亦是有些唇幹舌躁,見他倒了水來,便不再推辭,舉杯一仰而盡,甘甜的水一下肚,立即生出一股舒爽清潤之意,讓她感覺極是舒服。

歡顏輕輕放回杯子,正色道:“多謝你方才的援手之恩。”

阿離搖頭:“舉手之勞,不足挂齒。”說完點了點那張小幾道:“這是我命周平尋來的衣服,因為一路上沒有女子,不曾備得女子衣物,所以只能找件男裝來将就下了。”

歡顏見那幾上果然有件疊的整整齊齊的青色衣服,拿起一看,布料細軟,做工精致,領口處繡有幾支綠竹,極是清雅。

歡顏展顏一笑:“多謝。”當下大方的将衣服披在身上,她的外衣已經被鮮血所染,已經穿不得了,此時只穿了身中衣,雖是情勢所逼,畢竟有些不自在,現在他如此體貼,倒叫她心中一動,對他的戒備也放松了些許。

阿離見了她笑容心中一顫,只覺得眼前如一朵雪蓮盛開,說不盡的美不勝收,竟是忘記答話。

歡顏倒是沒在意他的神情,低頭想了會,忽然擡眼問道:“你要去攏平,準備走水路還是陸路?”

他想去的攏平在西南面,此去有兩條路,一是到了臨江渡口乘船去到對岸再換成馬匹,過臨水縣,穿過一段不算短的山路,出來便到了攏平府範圍了。

第二便是直接乘船逆流而上,到上游亦南鎮下船,再換馬,不過半日路程便能到。

這兩條路線各有利弊,第一種的出了臨水縣之後有很長一段路程不見人煙,且路途崎岖不平,山路極是難走,但若是乘船逆流而上,雖然不用翻山越嶺,卻是極慢,途中還有數個水流湍急的地方,更有水寇橫行,以兩人的功夫雖是不懼,但水上畢竟不是陸地,變數太大。

阿離神色微動,回過神來,正想開口,忽然感覺身下馬車一震,然後停住,跟着周平清脆的聲音傳來:“公子,臨江渡口到了,這裏有家客棧。”

歡顏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西墜,只餘半圓,阿離也見到了天色,向歡顏道:“現在天色已晚,想是渡口也無人撐船,不如歇息一晚,明日再上路?”

歡顏看着窗外的客棧,應了聲好,周平跳下車往客棧行去。

阿離回頭,見歡顏似乎若有所思,他正想出聲相問,歡顏卻轉頭對他一笑:“我們下去吧。”

說完她跳下馬車,朝客棧行去。

阿離心中恍然,慢慢的跟着下車,果然見她進了客棧後一頭鑽進了後門。

他笑了笑,不管本身是多剛強的人,身為女兒身,還是有許多不便之處的。

他将目光從那裏移開,開始打量面前的客棧。

客棧分上下兩層,并不甚大,只稀稀落落擺了七、八張桌子,靠後門處有一陳舊不堪的樓梯,二樓大約便是客房了,因為天色近晚的原因,大堂內幾乎坐滿了人,正在高聲談笑。

一人正背對着大門,與同伴說得口沫橫飛:“……唉你們都不知道,紅牡丹生的可真是又美又騷,一雙媚眼兒朝你那麽一掃啊……啧啧……”正說的起勁,忽然見兩名同伴眼睛發直看着自己身後,他一愣道:“你們看什麽……”說着一邊回頭,卻見門口處站住一名天仙般的人物。

他一身月白錦袍,清淺如水樣的波紋中夾雜着無數近乎同色的銀絲,低調中透着華麗,滿頭烏發如瀑,只以一根青玉簪起,雙眼如星,高貴脫俗的如同天上的仙子,卻又在極度的清雅中帶着絲不知名的寒意,目光一掃間,人人都感覺心中一凜,原本的大聲喧嘩都小了許多。

白發的婆子顫巍巍的迎了上來,堆開菊花似的笑容請他往裏坐。

他素來喜靜,不喜太過熱鬧繁雜之地,當下眉頭微皺,就想拒絕。

一擡頭,話還沒出口,就見歡顏從後門處探出頭來,面帶惶急,朝他招招手,忽地又不見。

他目光一凜,立即要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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