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完結

錦王府邸

“我不去”話落,在座的除了秦修衡的幾個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唯。

“那個...我是說,此地,我不會久留。”

咣當!是曲柯手裏茶水掉在了地上,雖然強加掩飾,可止不住的手指抖的厲害,臉色更是慘白了起來。

曲柯一直餘光偷偷的瞄着季唯,所以知道,自從他和蓉娘來了錦王府,季唯打過招呼,客套一下,便沒正眼瞧他一眼。心裏更是酸疼的厲害的。

季唯還在,他沒有飲下遺世,他還記得自己。只是不想和自己牽扯了。

“來人,給曲将軍換杯茶。季唯,你出來!”到底是錦然打的圓場。給季唯叫了出去。

秦修衡看看,便和曲柯颔首打個招呼也和他們一去出去了。

“你鬧騰什麽啊,他們的事情不是和你說清楚了麽。這些年,蓉娘一直不在府裏住,偶爾回去,也是另住一室。”錦然是真的糊塗了,不知道季唯怎麽想的。他可不信他真的離的開他家那個死板的大人。

季唯看看秦修衡,要說什麽,又低下了頭去。

“...反正我不回去。”顯然,心裏嘀咕些什麽,沒了剛才的底氣。

“曲夢念,這孩子你也看見了,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才三歲的孩子,在父母身邊都這樣,更何況其他地方呢。是正常的孩子麽?再看看曲柯,就差沒把眼珠子挖出來放你身上了,你還想怎麽着?還有那個蓉娘,你說人家都已經上門把丈夫,孩子給你了,你還想怎麽樣?想整個曲府跪地下求你啊。”說完了想說的話,錦然便拉着秦修衡走了回去。

****

是夜,屏障暖席,交頸鴛鴦,颠龍倒鳳一番之後。

錦然側卧躺在秦修衡的胳膊上,一面嗅嗅他身上的汗味兒再一面舔舔,惹的秦修衡給他揉腰的手一緊,才又老實了一會兒。

“錦然,季唯有他的苦衷的”

“曲柯孩子都有了,他能不苦麽,折騰了這麽多年。”

“不是的,他這次....是從月重華宮回來”

“那怎麽了?”

“蓮見也是月重華宮裏的人”

“我皇兄翻了天的找他,原來季唯早就知道他在哪啊,他道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啊”

“我,季唯,蓮見都是那兒的人,其實,月重華宮裏沒有幾個正常的活人的” 錦然忽然覺得身子一緊,心裏猝然抽搐。感覺秦修衡更緊的抱住了自己。

“季唯出事兒的那年,曲少将軍從死人堆裏挖出來的,其實是個死人。是蓮見借了自己的一個魄給他,以後,他身上才有了月重華宮的熏香味兒了。”

“那....你呢?那次,竹寮, 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因為我沒有子嗣所以你回來了,是不是?因為你信了,我不能失了你,是不是…..”錦然囔囔自語已經帶了哭腔,卻怎麽也說不出其他的話,只是緊緊的抱住了秦修衡。秦修衡只覺得皮膚處漸漸的一片濕潤。

有的時候就是這樣,誰能真的說清究竟是死過秦修衡這幾年過的不舒服,還是活着的錦然過的更不好些…..

“那季唯呢?”

他已經睡了快四年了,如果,不是這次蓮見出事了,他應該會一直睡下去,直到曲柯百年終了。

****

站在府前看着匾上的将軍府,沉的有如重金的腳鐐扣在腳上,一步都走不動。好像上輩子的事情了,這孽債還真是沒完沒了。

要依着季唯,他是真的不想再回來這裏,堂堂的曲府,曲姓和他季唯有什麽關系,這裏是他的家,裏面是他的福晉,他的兒子,對于他來說除了諷刺就是諷刺,諷刺他還沒到而立之年,卻愛過了雙十華年,結果.....

“嗑!嗑!嗑!”再不想,也總是得進去的,再是不進,睡過一覺,醒來怕真是下輩子的事兒了。

打開的門下人看着眼前錦衣華服的人,竟是愣了半響。"公....公子,是公子回來了,是公子回來了。"單手背後而立,季唯忽然面容煥發,看着連近身伺候主子的小枕都磕巴了,然後就是噼裏啪啦的掉眼淚,還真是汗顏,這已經是曲府最懂眼色的下人了。

忽然覺得沒進門前的悲春傷秋有點太矯情了,不由得也是嘴角上揚,搖搖頭笑了起來,踏步走了進去。

只見府邸的老下人們都停下了手裏的活兒,呆呆的看着季唯,然後季唯也有一種楞楞的感覺,好像是走錯了時光,進錯別人家的門,自己成了鬼,才會這麽的吓着大家夥兒。不會兒功夫,大家也都回過神來,只是囔囔着,公子回來了,公子回來了,将軍府的公子終于回來了。

如果季唯知道,在他走掉的前一段時間裏,府邸的将軍總會看着看着某個下人背影,恍惚的就會拽着人家的胳膊,等人回過頭來,看着不是心裏的那張臉,帶着一種要哭不哭的神情。

又或者在很多的靜谧的夜晚,屋子裏傳出一陣陣抽泣聲兒,更是讓人覺得難受,少年時,盛名沙場的将軍,沒到中年竟已是這般境地了。

等到再過些時日又恢複了不正常的正常,如死般沉寂了,連帶着整個曲府都沉寂了下來。

此刻的季唯公子還真是菩提轉世腳踏暖色浮雲,頭應朝陽霞帔普照了整個将軍府邸啊。

看着府內景致,古樹下的石階,一個少年靜靜的跪在那裏,從少年跪倒青年。搖搖頭,好像又回到了舊日時光,清清眼睛,發現這樹下可不真的跪着一個孩子呢麽。

清早,練劍,晚起了半個時辰,用過早膳以後,就被父親罰跪在這裏的曲夢念,突然,看見眼前出現了一雙靴子,瞬着擡頭看上去,是上次一起吃飯的人,好像是聽父親大人說,今天要來一個新的先生教他念書。

"先生早"軟軟的說着才要低下頭,就被眼前人順勢抱了起來。

“啊!”跪了久時的跪早就又酸又麻,一直沒動,也就習慣了,突然被抱起來覺得酸疼的厲害,不僅叫了出聲。

這先生是打哪兒來的,這麽大的膽子,夢念知道父親就在後面的窗子裏看着這邊,就被這個人這麽抱了起來。

接着又聽到輕柔柔的嗓音說道:“跪在這個石頭上的人已經跪的時間夠長了,不需要有人再跪着了。”真是天籁啊。

“我來吧,這孩子現在也挺沉的”

背後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慢慢的走了過來順手把孩子接到了懷裏,曲夢見覺得今天一定是在做夢,他的父親大人抱他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這是父親大人的懷抱,夢念偷偷的把手繞在了曲柯的脖子上,臉埋了下去。

确實,睡了四年的季唯,只覺得一覺醒來骨子都有點睡疏了,确實挺沉的,也就遞給了曲柯。也不知道當年秦修衡睡醒了之後,養了多久才好的,怕自己是等不到那天了。

轉身走過去,只覺得一種拉力拽着自己,低頭一看,是曲柯的另外一個手拉着自己手腕,擡起頭,嘴角略微顫抖,一雙微紅的眼睛,發亮的看着自己。

低頭拉開了那只手,繼續走了出去。

曲柯呆呆的看着自己空着的手指,覺得,空着的心更空了。

***

說時光不是難捱的麽?一個人的時候,分分秒秒都是絞着心的酸.

想從前得他縱容的時候,正是年少風發,一騎戟,一支劍,萬裏沙場,赫赫戰功,不求名垂千古,只願馬革裹屍,得償悍将的最終歸宿.

一瞬的光陰剪過,他以為曲家的後人,本就是為保家衛國而生,為征戰沙場而死.他一度以為他做的很好,就算是無以數次的傷害了季唯,他也覺得男兒心在四方,本就不應心心惦念着情愫情長.

曲柯是活在陽光底下的孩子,他甚至很些時候,不太喜歡季唯的那種眉角中含情的作态,哪怕是對着他一個人,他也會覺得男兒不該那樣.他會對着季唯撒嬌,不過是覺得被人當命一樣的在乎着,還是很好的.所以一直揮霍着.

一直到季唯離開,他都沒有相信季唯會真的離開他,心裏發疼的難受,以為是一度的離開,卻沒想到原來這麽長,四個經年的那麽長,甚至,也許差點就來的更長....

新嫁娘進門,紅杖高堂,不能亡了大鳳朝的那個人,卻也不會讓他好過. 偌大的朝堂之上,鳳姓掌政,曲府世襲爵位,其實真正的大事也就是那麽幾家子的事情,所以,真正容不下的也就那麽幾家人,只是早一天或者晚一天。

經國謀略少了季唯,沙場遇敵少了曲家. 鳳陽城可以停止三五年不止.若是舉國盛世,三五八年自然是沒什麽的,可若是當前眼下的亂世,三五年足以亡國了.

所以,曲柯一直想不清楚,為什麽鳳家就在當下便容不得老将軍. 後來,九王爺來了,不是朝堂容不下老将軍,而是老将軍自願請命的,為了鳳陽城,老将軍是自願請命的,錦然告訴他,鳳陽家的事,老将軍知道了,所以知天命了,若此時不知天命,他日便容不得他一人成一府了。季唯寧可離開都不說,就是要鳳陽城守着曲柯老死,否則單憑一個夫人如何在這鳳陽城成得一番大事。

曲柯不怕死,可是,季唯怕,季唯寧可自己死,寧可毀了曲府,寧可鳳陽家九少爺披甲上陣,也不要曲柯死.

季唯在用他的命告訴曲柯,他愛他.

軟榻上,曲柯緊緊的摟着沉睡未醒的人,把臉埋在他的身子裏,嗅着他的味道.

季唯回來了,又永遠的回不來了,他變的‘嗜睡’了,那日後來,季唯陪着夢念擺石頭,擺着擺着就摟着夢念在池水邊睡了過去。

如今那幾顆石頭還在那兒,夢念也已經長大另地立府開衙了,可是,季唯卻還在‘睡’着。

此時已經銀絲白發的曲柯在經年中懂得了,有些人,一旦不珍惜,之後便是上天入地也再沒有另外一個人值得他珍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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