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以一種頗為新鮮的感覺踏入自己每日必入的書房。

顧翎之端着食盤中的小菜,躬身放菜碟時,側眼瞧了一眼,自開門就看到坐在自己書桌前的那人。

那人此刻有點呆,不知是在神游還是發愣,等等,他手中此時拿着的不正是,前幾日自己剛剛讀完的別國趣聞轶事嗎。

顧翎之剛進門時,呂赫沒注意她,此刻擡頭才發現,這侍仆臉上竟戴着面具,啧啧啧,是這天下面具都別無二致,還是這三副面具出自一家店面,這小厮臉上的面具,竟同昨日燕檀初給他的那個一樣.....

瞧瞧,瞧瞧,到底是因着好奇心而生出的急切,讓她忽略了些本該注意的細節,一個小厮怎麽會戴如此精致輕巧做工上乘的銀質面具呢。

既然發現了不尋常,将軍公子朗聲喚醒還在愣神的燕小世子:“阿初,這酒你還喝不喝了,若不喝,哥哥我可就不客氣了”

若是平時,呂赫定不會這般打斷他,燕檀初從手中書頁回神,見着呂赫把視線隐晦的投向,茶桌邊放置菜盤的仆役身上。

小世子放下書卷,起身走到茶桌邊上,沒先急着打量,而是又渡了兩步,走到顧翎之身後的拉門處,把門合上了。

顧翎之看到他的動作,并不驚疑也不慌張,一如剛才,并未表現出半分不妥。

拉緊了門,燕檀初才回身落座在呂赫一側,顧翎之臉前。

此時小世子才專專心心毫不避諱的打量着眼前的這個小厮,衣袍嶄新并無舊痕,臉上銀面細膩光滑做工精細,掩在未束袖的衣袖裏的手,只看放置菜碟時顯露出的手指,別說粗糙,連一絲細繭都沒有,手指纖長指甲圓潤光滑透着一點點粉。

燕小世子無聲的抿唇淡笑:這小厮是女子。

上完了菜,沒等她收起餐盤,燕小世子搶先說道:“我二人互斟互飲不甚歡暢,不如先留步,為我二人斟酒,如何”

如何?這話問的,我現下的打扮是小厮,我還能拒絕是怎麽的.....

顧翎之也沒開口,只拿起手邊的酒壺,給将軍公子和小世子各倒滿了面前的酒盞。

看似賞臉般的端起酒一飲而空,非要她開口似的又問:“我們點的菜色,只知道是樓內招牌,很是又名,其他的特色卻不甚清楚,給我們說道說道”

壓低了聲音開口,嗓音也不似男兒般渾厚,一聽便知,只是燕小世子不願戳破,将軍公子呢只覺得這個小厮想必年歲不大,看身量這男孩子也就十二三歲罷了,嗓音清澈些也正常,顧翎之自己也明白,女子身份怕是早就被窺破了。

但卻不甚在意的回着小世子抛出的問題:“這道口水雞乃是蜀地名菜,雖是涼菜,卻有剛出鍋熱菜的厚重鮮香,是取自烏皮土仔雞雞腿,用十三味輔料蒸煮,再淋以十五種調味及炸至金黃的香花生碎,才出此菜”

待到燕檀初夾起蝦仁送入口中,顧翎之才又道:“這水晶蝦仁屬閩地名菜,雖無顏色挑起味蕾,其制作過程卻頗費心思,需去上等河蝦中的大蝦,分二次洗淨,用清水漂清撈起,放入笊籬內瀝幹水分,攤放在通風處晾個半炷香,再用潔布吸幹水分,才可腌制入味”

又簡單介紹了燒鵝和梅花醬牛肉,“為何這各地名菜會成為我樓內招牌菜,全是仰仗掌勺的各位,都是此菜色的名家,各方客人們都可在樓中品嘗到屬于故鄉的正宗味道,故而聞名”

想着她這會被自己折騰的說了好些話,也不知能不能飲酒,燕小世子頗為體貼的給顧翎之到了杯茶,遞了過去。

剛才難為自己這一番,此刻倒是細心的送茶來,顧翎之沒感念他的體貼,不過倒是把剛才的一番刁難在心中一筆勾銷了。

常年在軍營的将軍公子,此時也全然放開了,沒顧什麽男女之儀,伸手一把将顧翎之拉到燕檀初和自己身側。

其實哪是沒顧什麽男女之儀,是這将軍家公子,根本就沒瞧出來眼前這小厮是個女子扮的。

一直淡淡然毫無波瀾的小厮,一個轉瞬間已被按坐在桌前,饒是如此巨變,一向高雅端莊持重的顧翎之,也沒露出半點驚慌之色,亦沒有身份懸殊該有的糯糯。

坐在身邊,這樣近距離下,燕小世子側頭曬笑時,發現了那隐在面具之下,瞧不真實的眼。

那雙眼...那雙眼...心跳驟然加速,小世子此刻也顧不得什麽禮儀君子,只想看清那雙眼。

頃身過去,右手伸出穩穩扶在顧翎之後腦,一雙殷切的眼闖進了視線,顧翎之在那雙眼裏看見了滿滿笑意。

而那雙殷切眼睛的主人,在身前小厮眼裏,看到了一晃而逝的猝不及防。

看着眼前放大的五官,腦中回蕩着剛剛瀾畫對他的所有形容,一一對照下來,果然,沒有半分虛言,當然,除開君子之說稍有差池....試問哪個當世君子會對初見的女子做出此刻如此無禮之舉,雖說自己這個女子扮作了小厮。

燕檀初沒松手,顧翎之也沒掙開,氣氛有些說不出的.....一旁的将軍公子看着眼前的二人有些怪,明明是兩個男人,但怎麽四目相對,看出了明投暗情的感覺。

看出暗情明投的将軍公子,室內的空氣若能人言,定要對呂赫說,你眼花了。

“阿初是在觀察他的面具嗎?剛剛一進門我就瞧出來了,竟跟昨日你給我的一模一樣呢”自覺已經看出端倪的将軍公子出言打破了兩人的僵局。

其實哪有僵局一說,純粹是燕小世子不願松手罷了。

收起熱切的眼神,并無異常的松開了黏在顧翎之後腦的手,接着從善如流的順着臺階接了下去:“是啊,這面具竟是與昨日你我二人的面具相差無幾”

“哪是相差無幾啊,根本就是一模一樣啊”呂赫有些吃驚的看向燕檀初,暗想今日阿初莫不是有些醉酒,喝花了眼,但以小世子那般的酒量,不應該呀。

顧翎之猜不出眼前這不按套路出牌的燕小世子,接下來又會作何舉動,趁着此時道:“小人該告退了,小人本是流雲室門前的侍候小厮,适才前來送菜,是因主管遣我過來”

不等燕檀初開口,呂赫就萬分善解人意的道:“哦,既如此,你就退下吧,若這中間誤了事,就不好了”

得了話,小厮規規矩矩的拉門退了出去。

看她出去,燕檀初有些舍不得,但又沒什麽理由繼續把人留下來,再者,她會扮作小厮進來,若想走,或許根本也不需要什麽借口。

想想,她為什麽要扮作小厮到這裏來呢?總不能是為了來瞧瞧剛從邊關回帝都的自己和将軍公子吧。

其實小世子啊,你的猜測倒真是八九不離十,是來看人的,卻不是看你們倆的,而是專程來看你一人的。

聰明的燕小世子還在想,到底是為了什麽呢,瞧到書架,突然明白了,就着酒杯含着酒水呵呵的笑了:這書房,怕不是她的書房。

該道一聲小世子想複雜了,還是該賀一句思想拐了彎,卻不經意探到了其深處的真相,顧翎之定也想不到,會因此,被他猜到了這書房的主人是自己。

相通後心情極佳的燕小世子掃空了面前的菜碟,亦一滴不剩的喝空了酒壺裏的酒,轉了轉情窦初開的小腦袋瓜,燕檀初起身去書架前尋書。

要尋什麽書呢?自然是從細微痕跡中找到那本,近日被人時常拿來觀閱的書。

一列列的巡視了遍,燕檀初最終決定拿起了那本,放在白襄國國風轶事書旁的另一本,也是關于別國民俗趣聞的一本書。

坐在書桌前翻開書,沒有看到想看到的字跡,倒是毫不客氣的揭開首頁,在其中空白處并不見外的留了幾個字。

看着紙頁上自己飄逸風流的大家之風,燕小世子笑眯眯的把書塞回了遠處。

接着叫上呂赫,準備回去了,喝了好酒吃了好菜的将軍公子,已經忘卻了來此的初衷是想一睹芳容的 ,聽到聲就起身去拉門。

左腳已經邁出去的燕小世子,嘴上不自信的努了努,猶豫了一瞬,果斷回身走到書架前,拿下了剛剛自己落下字的那本書。

轉而将書放置在沒有一片紙張的書桌上。

秉承着,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見的做派,燕檀初骨節分明的手靈活拆下腰間玉佩,壓在了書面上,這才沒有絲毫猶疑的轉身出門。

房間裏換下侍服的顧翎之,摘下覆在臉上的面具,接過瀾畫遞到面前的竹葉清喝下,腳步輕快的走到軟榻坐下。

瀾畫有些忍不住的問:“怎樣,安王世子其人,是否與我所說別無二致?”

回想剛才一幕幕,顧翎之好笑的回她:“除開當世之君子一說,其他的均名副其實”

“哦不對,文采武藝方面我還未見,定論還不能下”

瀾畫聽了此話,有些心驚得叫了出聲:“他是做了什麽有違君子之舉的事了?你未被他讨了便宜去吧”

“自然沒有”顧翎之輕笑搖頭間,丢給瀾畫一個你想多了的眼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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