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39
從您差點毀了南安開始。
那是哪一年?
韓妙有些恍惚。
她已經想不起來是那一年的事了, 是褚焉十五歲那年還是十八歲?
她記不得, 但是褚焉記得。
那是她十八歲的時候,她高考之前。
褚焉進入高中第一天就跟南安打了一架, 這一架奠定了她們兩個人不打不相識的情分,兩個人便這樣成了朋友。
南安家庭跟褚焉家庭完全不一樣, 她是個實幹派, 天生有很多奇思妙想。帶着褚焉炸過物理實驗室, 帶着褚焉逃課去陪褚焉藝考, 帶着褚焉感受過很多普通人的生活。更是在殺馬特的那幾年把自己搞成個非主流,差點褚焉也變成一個殺馬特。
如果不是她, 褚焉不會從一個豪門大小姐,變成一個接地氣的豪門大小姐。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南安差點被韓妙毀了。
韓妙不喜歡南安, 她認為南安會帶壞褚焉。因為南安帶着褚焉有了腦子有了思考的能力, 更因為南安對褚焉來說影響太大,讓褚焉開始窺探外面的世界。
養鳥的人都知道, 一旦籠子裏的鳥在窺探外面的世界,那這只鳥就再也關不住了。
韓妙特意找到了她們學校,以南安教褚焉考試作弊欺騙家長的理由, 建議校方将南安做退學處理。更在學校裏散布南安的成績好都是作弊而來,散布南安與校外的社會閑散人員長期有不正當關系。
那時候的南安, 是班上成績最好的學生之一,她一直都有一個醫學夢,理想就是站上手術臺去救死扶傷。但是因為韓妙的橫插一腳, 南安被校方約談,更是被校方做出了勸退處理。
臨近高考,突然被校方勸退,這樣的事會直接毀了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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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和南安的父母都快要崩潰。
南安的父母多次上學校請求,更是出動了所有的人脈,都沒有辦法把南安在學校裏保下來。南安的父母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不能讓南安帶着作弊的名聲轉學。
等褚焉再次見到南安的時候,是在她們學校的天臺上。
南安坐在欄杆外面,雙腿懸空晃蕩,天臺上的風吹着南安身上空空蕩蕩的校服,讓人覺得下一秒就能把她從天臺上吹下去。
吓得褚焉聲音都變了,她驚惶地看着南安,“安安,下來,你快下來。”
南安歪頭,看着她,聲音有些缥缈:“我明明什麽都沒錯,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呢?”
褚焉哭得聲淚俱下,“對不起,你快下來,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求求你你下來好不好。”
南安說:“你放心,我不會尋死,我只是在想,這是為什麽呢?學校老師也知道不是我的錯,卻還是這樣逼我,難道有錢有勢就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褚焉的淚迎風被吹幹,吹得她的臉幾近皲裂。
她重重抹了一把臉,聲音顫抖:“是我的錯。”
“不。”南安打斷她。
她突然從欄杆上站起來,吓得褚焉心眼一顫。下一瞬,她從天臺上跳下來,站在褚焉面前,“走吧。”
褚焉說:“你不想跳了吧?”
“我從來都不想跳。”南安說:“因為別人我就得去尋死,那我的人生也太虧了,我不僅不去尋死,我還要好好的活着,活得更加精彩,氣死他們。褚焉焉——”
南安嘆一口氣,“你要學會抗争啊,別人肯定是不會關心你的死活的,除了父母——”
她又頓了頓,補了一刀:“算了,父母也不會關心你的死活的,所以你一定要自己學會抗争啊,自己得為自己的人生争取,自己才靠得住。”
時至今日,回想起當時韓妙差點把南安逼死的絕望,褚焉心裏便都是恨。
她其實去求過韓妙,在見了南安差點跳樓之後,她去求過韓妙。
她站在韓妙的辦公室窗戶前面,窗戶大開,帝都春末的風穿過高層建築吹到她的身上,風裏還帶着楊樹的淡淡腥味,風吹得褚焉腳下不穩,差點嬌軟摔倒。
還十八歲的褚焉倔強地盯着韓妙,“你放不放過南安?”
韓妙皺眉看着她:“那是個壞孩子,焉焉,你不能靠近她。”
褚焉咬牙看着她,“我不管她是不是壞孩子,我只要你放過她,你不能毀了她一輩子。”
眼見她是真的要爬上窗臺,韓妙眼中這才多少有了些慌亂,“你下來,我們好好說。”
“不可能,你不放過南安,我今天就從這裏跳下去。”褚焉的态度十分堅決。
韓妙也很堅決,她冷哼一聲:“你跳吧,你跳了我還是不會放過南安,就算你死了,這個孩子也會你被毀掉。”
褚焉頓時愣在當場。
她皺眉看着韓妙,眼裏的淚快要忍不住了。
她問:“媽媽,你真的是我媽媽嗎?”
如果不是褚父突然進來打斷她們,褚焉當真會當場崩潰而跳下去。
可褚父突然進來了。
一見這陣勢,褚父驚住,他問:“焉焉你在做什麽,快下來。”
褚焉卻直直看着韓妙:“媽媽,你放不放過她?”
韓妙嘆息一聲,臉上帶了安撫,“好,媽媽答應你,媽媽會放過南安,再也不會對她做什麽,你下來好不好?”
一夜夢醒,醒來都還記住夢裏發生過的當年往事。
當年韓妙答應她的,她會放過南安,讓她下來好不好。
褚焉擁着被子,坐在床上愣神。
一晃眼這麽幾年過去,韓妙确實沒再過南安的麻煩,卻也不讓她們兩個人來往。
如果不是南安的父母通情達理,這樣的事,換做其他父母早就不許南安跟褚焉做朋友了,但好在有南安的堅持,兩個人的感情才能這麽多年的維持下來。
南安是她最重要的朋友,是南安教會她,人只能靠自己去抗争,更不能為了別人去死。
如果不是南安,這些年她早都抑郁了。
褚焉微微嘆息。
她從床上下來,客廳裏,韓妙已經起床在等她了。
韓妙坐在餐桌前看資料,聽見她的腳步聲,頭都沒擡,“吃過早餐去公司。”
褚焉嗯了一聲,沒接話,韓妙似乎也沒有想跟她說話的想法。
母女倆同在一個餐桌,沉默地仿佛兩個人之間有一堵厚厚的牆壁。
吃過早餐,韓妙擦了擦嘴,才緩緩開口,“你還在為當年的事怪我,你看,當年我就說那是個壞孩子不許她靠近你,結果呢,現在你變成這個不聽話的樣子。”
褚焉動作頓住,頓時覺得嘴裏的粥也變得不香了,即使這是阿姨用盡心思熬出來的蝦仁粥。
她把碗放下,擦了嘴,站起來:“我吃好了,您自己走吧,我開車過去。”
說罷,揚長而去。
韓妙含笑搖頭,跟身邊的阿姨閑聊,“你說這孩子現在怎麽變得這麽沒兔子有禮貌?媽媽的話也不聽了。”
阿姨能說什麽?
阿姨什麽話都沒說。
韓妙也沒想跟阿姨聊天的欲|望,她站起身,慢慢往外走。
走出去的時候,褚焉的跑車正好從院子裏開出去,馬達轟鳴的聲響在院子上空。
她不知是想起了什麽,眼神變深,笑着問:“海市都處理好了吧?”
錢秘書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她身後,眼睛也看着褚焉開出去的車,聞言,恭敬回答,“今晚就會有結果。”
韓妙:“走吧。”
褚焉到公司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
她一個挂助理崗位的,上班上出了老板的既視感,別說是高管層對她不滿意,基層對她也不滿意。
到了公司,褚焉提着水果盒子上去。水果盒子是家裏阿姨準備的,她本想帶來給秘書辦的人分。
也算是對這段時間影響她們工作的一個回報。
她還給秘書辦一人包了一個大紅包,只等褚鶴鳴回來,她走的那天再送給秘書辦的人。
才道秘書辦門口,辦公室門沒關,她便聽到了裏面幾個人說話的聲音。
“你們說這大小姐什麽時候走啊?來公司這麽多天,除了添亂,正事啥也沒幫上,工作上還是小褚總靠譜。韓總不會真想把家業交給大小姐吧?”
“瞎說什麽,上層的事也是咱們能吃瓜的。”
“沒事,反正現在錢姐不在,咱們就當吃個瓜。你們說韓總跟褚總之間最終誰能贏?”
“我押褚總。”
“我押韓總。”
“我也押韓總。”
“你們再亂說話,真讓別人聽見了明兒就能把你們開了,好好工作吧,不管韓總褚總,誰贏了咱們不都得工作。他們自家人的事,咱們跟着瞎激動個啥!”
.......
辦公室裏靜了片刻,之後便是正常的工作交流。
褚焉笑了笑,能坐到這些職位的,誰說沒腦子清楚的人。
她在公司這段時間,最大的感受莫過于全公司都深陷在褚鶴鳴跟韓妙的争鬥中。整個公司分成了三個派系,公司自己的人戲稱為皇後黨、□□、還有保皇黨。
現在整個公司的人都在看,最後是哪個黨能贏了這場勝利。
她在外輕咳了一聲。
辦公室內瞬間安靜下來。
她臉上勾了抹笑,徐徐從門口走進去,“你們都在?”
衆人面面相觑,不太确定這大小姐剛剛聽去了多少,氣氛不由有些沉凝。
還是剛剛勸着衆人的那個秘書接話,“都在,準備去吃午飯了,褚小姐跟我們一起嗎?”
他只是随便問問,一般褚焉從不跟公司內部的人一起去吃飯,要麽是去找朋友,要麽直接翹班回家。
他還以為這次也是這樣。
不成想,褚焉笑盈盈看着他們,應了:“好啊。”
秘書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其他人也都齊刷刷看着他,都恨不得扇他。
這缺心眼的,為什麽要問?
公司老板的女兒跟他們一起去吃飯,他們還怎麽在飯桌上八卦。
秘書吞了吞口水,有些磕巴,“真真要去啊?”
“當然。”褚焉說:“來公司這幾天還沒好好跟你們聚聚。”
她把帶來的水果盒子拿出來,“這是給你們帶的,等會都嘗嘗吧。”
衆人接過,但眼神都還是懵的。
褚焉坐會自己的位子。
一個辦公室的人沒人敢動。
她不知道,這辦公室私下的微信群已經快瘋了。
——卧槽卧槽卧槽,大小姐不會真的要去吧?
——去就去呗,不就是一起吃頓飯嗎,你們都管好自己的嘴啊,別瞎吃瓜。
——亮哥威武,我剛剛都吓懵了,以為大小姐是跟我們開玩笑來着。
——算了,來都來了。
行吧,來都來了。
衆人秉承了這個原則,表面毫無波動,實則內心已經在蕩起波浪。
時間剛到,褚焉站起身,“去吃飯了。”
辦公室好一陣淩亂,褚焉站在門口等了兩分鐘,才算把所有人都等齊,一起下樓去找吃的。
褚焉還跟着其他人擠了電梯,結果,整趟電梯就只有他們這個部門的人。其他部門的人本想上來,在看見最中間站着的褚焉之後,又齊刷刷把腳撤了回去。
電梯裏一片沉默。
褚焉笑了笑,問:“我很吓人嗎?”
“不不不,不吓人。”衆人齊齊擺手。
吓人倒是不吓人,但是又是老板的女兒又是大明星的,怎麽想怎麽跟他們正常人有距離。
這個距離也就是銀河與太陽的距離吧。
等到了樓下大廳,陣勢更是吓人。
不知道是公司的哪個人在群裏宣揚的這個消息,大廳裏齊刷刷都是人,看見他們部門之後,衆人默契地繞開,留出了個中間的空子。
褚焉:???
怕她怕成這樣?
她頓時也沒了一起吃飯的興致。
她叫住秘書辦的人,才要開口,門口居然有人叫她——
“焉焉。”
她一擡頭,章璋抱着一大束鮮紅的玫瑰花站在公司大廳,正微笑地看着她。
褚焉:......
時值飯點,大廳裏來往都是人,這個片區還正處在商圈中心,更是人流密集。
而現在,這些人都在看着他們。
褚焉頓時心梗得無法言說。
她淺淺一笑,交代秘書辦的人:“你們自便吧,我不跟你們去了,想吃什麽就去吃,今天的所有開銷我買單。”
秘書辦衆人:卧槽驚喜!
褚焉看着章璋,斂了臉上的笑,神色平淡,“你怎麽來了?”
章璋今天穿了一身鐵灰色正裝,鼻梁上還架了一副金絲眼鏡,标準的富二代打扮。
他一只手插在褲兜,另一只手單手包花,聞言,挑眉看着她,“我來接你去吃飯啊。”
褚焉頓了頓,提醒他:“我昨晚說的話你沒聽明白?”
“聽明白了。”章璋說:“但是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幾年了,表明心意而已,你拒絕是沒有用的。”
褚焉深深地看着他,“你這樣我可以告你性|騷擾。”
“如果表明心意也算性騷擾的話,我接受這個指控。”
周圍看着他們的人越來越多,褚焉有些不耐煩了。
她看着章璋帶過來的花,“花你帶走,你也走。以後別來了吧。你這樣我挺煩的。”
章璋問:“原因呢?”
“因為我不喜歡你。”褚焉說:“我不喜歡你,你這樣的行為就給我造成了困擾。”
章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那霍栩之就可以?”
“你提他做什麽?”
褚焉有些不悅。
章璋這樣的行為對她造成的困擾很大,就算沒有霍栩之,她也會厭煩。
她轉身想走。
章璋拉着她,“焉焉,你懂我的意思的。”
褚焉轉頭看着他:“我懂,但是我不喜歡。”
她一把甩開章璋。
章璋陰魂不散地跟在她身後。
才走到大門口,褚焉驚訝地發現門口竟然有一群人圍着。
一見她出來,這群人齊齊指着她:“出來了出來了。”
褚焉擰着眉。
這群扛着長|槍短炮過來的,竟然都是記者,間或還有幾個她的粉絲舉着燈牌來了。
褚焉看着身邊的章璋:“你帶過來的?”
章璋聳肩:“對,我想幫你重新站起來,你那麽喜歡跳舞,可不能放棄了。”
褚焉冷哼一聲。
她的車停在車庫,周圍的保安早就上來把人群隔開了,但是粉絲跟記者都想往上沖。
記者們的鏡頭一直對着她。
褚焉心裏一陣煩躁。
倒回去後面也有人,前面也都是人。
她沒想到會突然出現這麽多記者,現在有些進退兩難了。
她忍不住咬唇。
記者們紛紛問她——
“褚小姐,請問你真的是明光百貨褚家的繼承人嗎?那你對之前韓總公開說你的事你怎麽看?”
“褚小姐請問你跟章先生是在交往嗎?”
“褚焉你還會複出嗎?下一部作品是什麽?”
......
褚焉一個問題都不想回答。
她被三個保安護在中間,但是公司的保安之前沒受過這樣的人流沖擊,幾個保安力量不夠,堪堪只能護着她往前艱難移動。
這個時候,一陣汽車的發動機轟鳴聲傳來。
一輛銀色幻影沖到公司門前。
門前人多,但這車卻不見半點減速的趨勢,人群只得紛紛讓開。
車在門口停住。
門開,一條腿從車上下來,一個男人的身影漸漸出現在人前。
褚焉頓時松一口氣。
是霍栩之。
霍栩之掃視一圈,眼底冷淡,隐隐還有些怒意。
他疾步上前,一把扣住褚焉的手腕,牽着她的手,揚長而去。
身後只留下一票驚呆了的路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我說真的,我真的很喜歡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