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遵從古禮,皇室子女的冠禮是要到太廟舉行的,然而自從十五年前武安帝登基,一些繁瑣的禮儀統統或改或删,極盡精簡。

之後親王之類有品階的皇親貴族,便是自己選定地點,簡化禮儀,來舉辦冠禮。

齊王府在府東面搭建了臺子,作為府裏兩位公子行冠禮的場所。

裴謙一路跟在裴烨後面,來到府東臺下,端坐于案前。

各位賓客道過喜之後,便已就位。

臺上由禮部尚書宗明來主持,裴清站在一邊。宗明說過吉言之後,裴謙跟着裴烨上臺,向着裴清跪拜行禮。

裴謙微微擡起頭,看到裴清眼眶微微發紅,看着他們兩個。他一瞬間心中便不緊張了,多了些酸澀,自己長大了,父親卻有了白發。

行完禮之後,便要進行三加服冠的儀式。

卻在這個時候,有一道尖細高揚的聲音,“皇上駕到~”

裴謙擡頭看去,便看到一個身穿黑色廣袖龍袍的高大男子走過來。

發現皇上看向這邊,裴謙立刻将頭低下。

耳邊聽到一個威嚴略帶溫和的聲音:“各位愛卿不必多禮,孤只是來參加齊王公子的冠禮而已,現在進行到哪了?繼續吧。”

裴謙先讓人給裴墨準備了席坐,之後大家才坐好,開始繼續。

宗明唱曰:“者酒既清,嘉薦亶時,始加元服,兄弟具來,孝友時格,永乃保之。“

“者酒既湑嘉薦伊脯,乃申其服,禮儀有序,祭此嘉爵承天之佑。”

兩加過後,才是束發加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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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謙二人的頭發都是梳理整齊的,只剩下佩戴頭冠即可。這一禮儀一般是父親或族中有威望的長者來進行。然而此刻皇上坐在這,世間又有哪位能夠尊貴過皇帝,所以便由皇上來做是最好的。

宗明看了皇帝一眼,裴墨站起來,走到臺上,道:“剛好孤為兩位公子帶了禮物,拿上來吧。”

一旁的侍從雙手将放着冠和簪子的托盤舉過頭頂,半弓着身子,走到裴墨身邊。

裴墨對齊王裴清說道:“齊王不介意孤來代行吧?”

裴清低頭道:“小兒的榮幸。”

裴墨站在裴烨面前,拿了白玉色的冠将裴烨的頭發盤起來,用簪子固定好,禮便成了。

裴墨身為皇帝,從來沒有動手做過這些事,可是他現在做的一絲不茍,也是私底下練過很多遍的。

裴烨鞠躬行禮拜謝,裴墨讓他起來,然後拍拍他的肩膀,滿意道:“從此刻起,你便成年,可以獨立做出想做之事,身為我皇室子女,便要比旁人更加堅決,敢作敢當。你的字就叫做元晦,望你日後,做事冷靜,但不畏縮,可好?”

裴烨心中動容,又行了一禮,道:“謹遵教誨,必不敢忘。”

裴謙跪坐在一旁,只感覺到腿麻腳酸,然而他一直保持着同一個姿勢,沒有動一下。

裴謙覺的現在的每一時每一刻都是那麽漫長,他心中漸漸感到難堪,自己在這裏只是一個多餘的。

齊王府大公子裴烨,是堪堪如月華般的人物,無論在什麽地方,永遠是衆人目光的中心。

裴謙用餘光看向裴烨,同樣是齊王府的公子,他卻從來只是上不來臺,被別人忽略,甚至被別人嫌棄。

小時候羨慕裴烨,皇帝伯伯對他這麽好,便想着法子也想讓皇帝伯伯對自己好,傻傻的走到皇帝面前,說我也想要哥哥那樣的東西。

最後卻被說那只是哥哥才能有的。

後來便被一些小孩圍着打,說他不自量力。

是啊,所有的好的,溫暖的,陽光的,只有哥哥才會有。

明明是齊王府兩位公子的冠禮,而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裴烨身上,沒有人會關心自己還在等着。

裴謙心裏發冷,低着頭将自己縮成一團,手在袖子裏緊緊握着,只想要這一刻快點過去。

他努力想其他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想昨天看的書,小院裏伯勞他們都在做什麽,對了,還有那個王永富,今天也沒見他,他是雇來保護自己的,卻不知道跑去哪裏偷懶了,定要罰他才是。

想着想着,心中卻堵得難受。只覺得人生中這麽重大的時刻,與自己卻沒有半點可以值得回憶的情景。

裴謙強自忍住心底的酸澀。感受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

他看來者衣服,是裴清。

裴謙端坐起來,讓裴清為自己盤好頭發,帶上玉冠,插上簪子,然後起身躬身行禮。

裴謙望着他,目光複雜,最終道:“你自小身體弱,只希望你以後健健康康,平安幸福就好。字為寧遠吧。”

裴謙終于忍不住,眼中泛起了淚花,低頭小聲道:“多謝父親。”

然後跪拜行禮。

“者酒令芳,笾豆有楚,鹹加其服,希升折俎,承天之慶,壽福無疆。”

三加過後,便是宴請賓客了。

裴謙跟着裴烨,一路向來參禮的各位大人敬酒,并聽他們的稱贊建議……

因為裴謙身體不好,裴烨一直幫他擋着,盡量讓他少喝點酒。然而一路下來,裴謙雙眼朦胧,臉色更加蒼白。

裴烨找了角落讓下人端了醒酒湯給裴謙。

裴謙軟軟的靠坐在柱子上,皺着眉頭,滿臉不舒服的看着裴烨。

裴烨摸摸他的額頭,眼中滿是心疼,道:“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就行了。”

裴謙喝了暖暖的醒酒湯,閉上眼睛,仰着腦袋斜靠在柱子上,沒有說話。

裴烨低聲帶着乞求道:“寧遠……”

裴謙睜開了眼睛,用力推開他,側着臉對着裴烨,低聲道:“你去照顧賓客吧,我一會就回去。”

他不想讓裴烨看到自己眼中的淚花。

許是黑夜與酒容易讓人脆弱,裴謙忍不住的感到心酸傷感。

想問人生來到底是追求什麽?

他長這麽大,短短十五年,現在恍然回頭來看,并沒有什麽值得自己懷念珍惜的,未來也是一片灰暗,沒有什麽可期待的。

裴烨站在一旁,看着黑夜中裴謙模糊不清的臉,最終還是咽下想說的話,只是道:“回去就好好休息,注意不要生病。”

裴烨走了之後,裴謙獨自坐了會,感覺心底的煩悶散去了一些,又去酒桌上偷偷拿了一壺酒,躲在花園裏來喝。

賓客都在東邊的院子裏,花園這邊一片安靜,裴謙坐在花園旁的玉蘭樹下,忽然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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