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山頂鬧劇
可能是下午三點的太陽,走出岳麓書院之後我們三人都沒有言語。岳麓山上樹影婆娑,秋風瑟瑟。太陽的光熱曬不出暖,北風的肅勁也吹不出涼,就像進入太平道中,自适自宜。我想慢慢地被這光與風平靜我的情緒。
爬山爬到一處涼亭,柳桂在涼亭石凳上有些疲累的坐下,昏昏欲睡的開始打盹。李明林伴着柳桂坐了下來,順着柳桂瞌睡點點的方向。很自然的柳桂靠着李明林的肩膀睡着了,李明林發着氣聲說“你先走吧,我和柳桂在這先休息下。”
我突然覺得陽光有些刺眼,但是又沒有理由留下。走吧,山頂還有大部隊彙合呢。
在半山腰的寺廟前找到了秀才別他們,他們談情說愛的四個人最後竟然并排走在一起了。當然我适時地插一腳,強勢搶鏡,以顯示我的燈泡的亮度。
“‘亭貪秋色酣紅葉,峰瞰春江泛綠醅。’唐護行,你看着到這岳麓山的紅葉,湘江水的泛綠嗎?”鄧佑茗正好紮了一下眼睛,對着唐護行說。
鄧佑茗眼角有兩個小小的酒窩,随着這表情的變化而或隐或現,讓人覺得她十分可愛。
走在她右邊的唐護行像個傻子一樣的只會嘿嘿傻笑,我則沒有心情去迎合她的雅興,不過內心還是把她的這一番詩意吐槽了一番。你看得到紅葉,你看得到湘江水麽。
鄧佑茗見她的梗沒人接,撇了撇嘴巴,對着左邊的徐瑤撒起嬌來。
“徐姐姐,你們班男生是不是都是傻子啊,只會嘿嘿傻笑,高考是怎麽考進你們學校的啊。”
“傻子才好呢,騙起來多輕松啊,而且我們家護行傻是傻,長相還過得去不是嗎,茗妹。”徐瑤順着說道“哪像有些才子啊,長得瘦瘦巴巴的,看起來就很蔫。”
“嘿嘿嘿,徐姐姐就是冰雪聰明,一下就切中要害。”
秀才別走在徐瑤的左邊,一下聽了不幹了。
“什麽蔫啊,我這是內素外秀,徐瑤,你別诋毀我的形象啊。”
我旁邊的傻子也反應過來了,伸長脖子嚷着。
“我不是傻子,徐瑤你不要亂說。”
“茗妹,管好你們家唐護行,讓他敢頂撞我。”徐瑤一手捏過秀才別的右腮,一邊說“方常涿,你膽蠻肥啊,我跟你說過了叫我姐姐,這幾秒鐘就給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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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老姐姐,親姐姐,我錯了,我錯了,別捏了。疼。”秀才別變出了一臉谄媚顏面,我覺得有些喜感。
“敢說我老?”徐瑤更加怒了。
秀才別瞬間撒開腿跑了起來,徐瑤也跟着追了起來。
……
這一大波狗糧嗆得我好一陣子沒緩過神來,他們四個什麽時候這麽親密了?而且這瓜分的夠快的,我只能說我被震驚了。
我是不是該安靜的走開,還是該勇敢留下來。留下來幹嘛,吃狗糧嗎?我果斷地選擇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自己融入其他文學會員中,然後順利的消失。
說實在的,我有些郁悶。這種心情好像是嫉妒,又好像羨慕。最近一段時間,好像我周圍的人全部都牽手成功,成雙成對,大撒狗糧,但是唯獨我還是一個燈泡,就那樣透亮透亮的亮着。
我不是一個很看重感情的人,但是現在這個階段來看,如果有一份感情可能我的內心才能安定,否則,我豈不是一個毫無存在意義的人?我是獨子,懂事以來就知道,我爸常年混跡于麻将館,一宿一宿的不回家。家裏的事物都是我媽來安排處理,我媽給了我她能做到的最好的物質供給。在那個年代的那個小城,我渾身穿的都是名牌,當同學們還在一人一雙解放牌的時候,我就穿的名牌氣墊跑鞋,我媽在我身上是很下本錢的。依她的說法,她小時候物質太匮乏,沒吃沒穿,饑寒交迫,那種物質的缺乏對身心的煎熬讓她一輩子都忘不了,所以她認為她的子女一定不能因為物質殘劣而影響。我從小學到初高中所有的班主任和科任老師都收過她的紅包,我媽是做急診醫生的,從醫院裏學到的經驗被她用到了教育上。她認為她已經給與我她認為的最好的東西了。但是名牌買得來穿戴,買不來自信;紅包供得來關照,供不來尊嚴。因為我媽每天晚上要值午夜班,常常晚上七點鐘要出門,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點才能回家。醫院裏還沒給我媽分住房,所以我們家住在我們這個小城裏面特別混雜的一個偏巷裏面,我媽每天準時等我回家,在我兩吃完晚飯之後,她就會出門,然後把我反鎖在家裏。偶爾我爸回來的時候,他會帶着我去樓下走走玩玩,但是他很少回家。所以我又大把的時間待在這個空蕩的房間內需要打發,一夜一夜的,我爬上陽臺上的防盜窗,看着樓下小孩沒成群結隊在玩着各種吵鬧的游戲,很羨慕很羨慕,但是我不能出去,于是我自己在陽臺上開發了一下很無聊的游戲。有時候是折一堆紙飛機就着防盜窗往樓下飛去,一直飛到樓下大媽在樓下裏破口大罵;有時候是把塑料點燃,然後看着那液态的塑料一點點滴落到樓下的草坪,還引起了大夥;有時候是提着一大桶水,對着樓下雨棚倒下去,看着樓下雨棚相互接力形成瀑布,以及樓下的一堆人的叫罵聲。這些有些既腦殘又無聊,但是這是我唯一能夠從這長長的時間中感覺到自己還在的游戲,一般除了能夠換來一頓打罵什麽都得不到。現在想來,當時感受到了就是空虛兩個字吧。
這樣的童年,教會了我矜持。我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與別人成為玩伴、朋友。在學校裏,因為紅包和穿戴,每個人都在說我是富二代,我曾經跟我媽說找點破的衣服來穿,結果被說裝逼狠狠地被揍了一頓,從此以後我的口碑就變成了可以欺負的富二代。收了紅包的老師,往往在調座位什麽上面明目張膽的給我“關照”,而這種“關照”仿佛在對全班說,他是一個走了後門的人。即使是關照,老師也不會對我有任何過多的關愛,那種好學生的談心、被欺負學生的安慰、對普通學生的偶爾的鼓勵從來沒有發生在我身上過。我不是差生,我很聽話很老實,但是對那些老師來說,好像我們家可以直接通過校長的權利來解決問題。直到有一次,我被一個社會搶錢集團搶了,雖然只是專搶小孩錢的集團,卻手拿了砍刀。那一次我被砍了,就在校門口,我們班主任和同班同學看到了,班主任直接把我和一個同學塞上出租車,連車錢都沒給,一回頭潇灑的走了。到了醫院我連車費都已經付不起,只能去公用電話打給我媽才解決這件事,對,這件事後,我哭了,在同學走後,我一個人在病床上哭了很久。我發現,對我的老師和同學來說,我這種人,做好了是因為紅包,做不好是紅包的原因。偏見,致使我自己覺得,我沒有一件事是能做好的,我只能躲在紅包後面勉強維持我的生存。所以之後的高考,我根本考不起現在的學校,是我媽基本上打點了所有的關系,讓我進來了。然而對我們教導員和導師來說,我就是一個走後門來的而已,就是一個廢物給硬塞進來了。還記得高考之後的那個暑假,我把我房間裏面的所有東西都砸了,然後去了趟武漢,結果我媽五天後才發現我已經不在家裏。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很多人都把眼光關注到寒門學子身上,他們需要花費太多的精力才能達到與我們同等的基礎之上。我卻在想,如果我也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下,我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孤獨。他們生存着痛苦,卻知道怎麽與這個世界交流,而我們生存輕松,卻根本不知道如何與世界交流。我感覺他們贏得了很多,而我們什麽都沒有。
所以我想,如果我有一份真摯的感情,如果有一個人真的認為我活着有價值,我可能會為了他用力去做一件事……吧。
那天喝醉了酒和柳桂胡言亂語的,就是我今天想的這些吧。
……
我就這樣胡思亂想着再擡頭發現已經到了山頂。
我走到山頂的扶欄邊,遠眺長沙城。近處河西的教學樓,中間一道青水劃過,遠處可以看到河東的高樓大廈。風席卷着塵埃,陣陣吹過我身邊,我突然覺得一陣惬意,也許我想得太多,有時候一陣風,一輪日,一抔水,一片葉,世界就靜谧得如此美好,何必在意那些已經過去的種種呢。
“安雲全,你這混蛋,你給我站住。”我就聽見背後一聲女生的暴呵,轉過頭發現全別筆直的想我跑過來,而黃顏芝在他背後一臉怒氣的追趕着。再分神看遠處,邊堃正在路盡頭慢慢低着頭地走着。嗯?誰能告訴我這是個什麽情況?
全別跑過來往我身後躲,另外一邊的狗糧四人組也是一臉懵逼的樣子,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徐瑤,大踏步跑過去拉住了黃顏芝。
“這位美女,怎麽了?大家都是朋友,不要搞得太認真了。”
“你誰呀,別拉住我,安雲全你別躲。”黃顏芝分分鐘要抓狂的感覺。
“你們怎麽了?黃顏芝怎麽那麽生氣啊。”我拉着全別問。
全別眼神躲躲閃閃就是不說話,一閃身就溜進大部隊了。看來是想打死不招了。
遠遠看到王什麽和任雪琳也來了,任雪琳親密挽着往什麽的手臂。我瞬間就覺得憋屈,總覺得有一塊巨大的石塊壓在胸口,我知道那是什麽。但是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為了全別,我還是走了過去。倒是王什麽看見我過來了,一下子把手臂抽了出來,呼,順氣多了。
“全別、黃顏芝和邊堃這三個人是什麽回事。”我盯着王什麽直入主題。
“他們啊。”他看了看鬧騰騰的三人,接着說道:“你還記得上次在寶藍街黃顏芝讓你轉給邊堃的情書嗎?就是為了那個。”
“哈?”我有些糊塗了“這跟全別有什麽關系啊,要鬧也應該是找邊堃鬧啊。”
“你看戲看下去吧,馬上你就會明白了。”王什麽頭都沒回地看着那邊說道。
我也就往那邊看去,就看到黃顏芝已經掙脫了徐瑤的鉗制,整個人都向全別撲過去,一邊撲一邊哭喊着:
“安雲全你混蛋,你不喜歡我你只說啊,為什麽騙我,害的我像傻子一樣把情書送到邊堃手上了,你不止騙了我,你也騙了邊堃你知道嗎,你這個騙子。”
全別沒說話,只是在人群中越發靈活地躲閃起來。
我越發迷惑了,這都什麽和什麽啊。轉頭看向王什麽,他也正巧看向我。也許是看到了我眼中的诘問,于是跟我解釋了起來。
“你還記得上次你和柳桂偷跑的那次嗎,那次我找你找了好久。不過他們那邊黃顏芝一眼看上了全別,但是又不記得全別叫什麽名字了,所以分開的時候問了一下全別。誰知道全別直接回了句‘我叫邊堃。’然後黃顏芝就托你把情書交給邊堃了。剛才爬山的時候邊堃一個勁在說黃顏芝的好,但是到快到山頂的時候,邊堃把情書給拿了出來,然後就這樣了。”
呃,我汗,這是什麽狗血劇情,不過全別這次做的真不地道,一句話拒絕就好了,非要搞這麽多烏龍。
再看那邊黃顏芝在抓狂亂跑,跑過小賣部的時候,一不留神左腰在牆上的鐵絲上劃出很大一條口子,霎時就血肉翻湧了。黃顏芝吓得六神無主,在場的人一下子就看呆了,然後我就看到全別一個大跨步上去,拖了黃顏芝背上就跑,可惜他身板太小,沒跑完一條山路就撲倒在地,我們看到之後沒辦法,只好讓王什麽背着黃顏芝、徐瑤拿旁邊同學脫下的衣服捂着黃顏芝傷口、我架着全別往山下跑去。這場爬山算是在一片混亂中落幕了。
我轉頭看看柳桂和李明林兩人還沒下來,耳邊聽到了任雪琳細細的聲音:“郭志,你挺關心兄弟的,很夠義氣啊。”恩,很夠義氣啊。我就聽到了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