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等
醒來又是一片白色，那篇白色還在我眼前飄揚跌宕，我腦袋裏的第一反應是我是不是命裏屬白色，為什麽總是在弄不清楚的情況下，在一片白色中醒來，見鬼了，真是的。這半開的窗臺，這白色的簾子，我覺得我又回到了一個老地方了。腦袋有些脈沖式的疼痛，這種疼痛瞬間把我拉回了現實。昨天我還和鬼崽子在他窩着的那個小屋子裏好像還……做了，怎麽今天一覺醒來又回到這讨厭的白簾子前了，我是夢游回到了劉淩的醫院了嗎？鬼崽子呢，我就這樣又丢了他了？我有些煩悶，我覺得我要馬上起來。等我起身的時候我還發現，我在吊着水呢，這什麽啊，我需要吊水嗎。煩悶地扯了針頭，看着自己一身的病號裝，想找件衣服穿，也不知道劉淩吧我的衣服放哪去了，正在找着衣服着，劉淩進來了，一身疲憊的樣子。他看見我醒了也沒太驚訝。
“找什麽呢？”他直接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我衣服呢。”我頭都沒回。
“我給送過去洗了，這幾天你需要療養，先別想着出去了。”劉淩摘下了眼睛，揉了揉眼睛。
他好像沒有想要過多和我閑聊的樣子，那我就來找你聊。
“現在幾點了。”
“下午三點半了。”
嗯？我這是昏迷了嗎？
劉淩可能看我一臉疑惑地看着他，于是又淡淡地補了一句。
“其實你已經昏睡了兩天了。”
？！
“你發燒了。”
所以我醒來才在你的病床前，所以我才見不到他是嗎？我有些恨我自己這沒用的身體。
“我能去見見王朝陽嗎？”
“郭志，你還是需要休息。CT已經照過了，雖然無大礙，但你現在最需要的還是好好休息一下。”
“淩哥，我想見到王朝陽，我……”
劉淩直接對我擺了擺手。
“郭志，你不要鬧了。前天我放你去找他已經不對了，你認為我還會縱容你嗎？”
我沒說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劉淩走到床邊，打開窗開始抽煙起來。我兩都沒有說話，我這邊只是在不停地思考怎麽個說辭擺脫劉淩，劉淩那邊估計是覺得我煩吧。我管你呢，現在誰都不能阻止我，你這死鬼崽，都說好了不會再跑了，現在我又看不到你，我又看不到你。
過了好一會，我都準備思考飯遁或者尿遁的細節了，劉淩突然自顧自地說起話來，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很明顯內容說給我聽的。
“前天陽陽天還沒亮就背着你過來了，你當時昏厥了，他也是粗心，說是等你睡了十分鐘才發現有些不對勁，也不知道他是怎麽過來的，那塊那個時候車不好打。他滿臉的汗，氣喘籲籲的，不過更多的是他那表情，已經快哭了。我還真沒看過他這表情，那小子平常遇到什麽事都自己扛着也不說，竟然還有要哭的時候。”
我已經看過他哭了，我在內心默默地吐槽着。
“郭志，陽陽從來沒給你講過他的過往吧。”
什麽？劉淩這是什麽意思？
“你見二叔的時候，覺得有什麽異常沒？”
王叔的異常？我當時緊張兮兮的，真沒看出什麽異常啊。于是我大力地搖着頭，不過後來發現劉淩根本就是背對着我的，只好說了聲沒發現。
“呵呵，我就知道。不過至少二叔家裏的破敗還是看到了吧。”
“嗯。”這點但不能算異常吧。
“他們家我是一路看過來的，郭志，你知道嗎？陽陽去那些地方混也跟二叔有關系。”
什麽？鬼崽子被他親爸給帶壞的？！
“二叔和我爸還有三叔也就是小涼的爸爸是戰友，退伍轉業後，三人又一起轉業回邯鄲進了煉鋼廠。二叔在裏面負責采購，我爸在生産那塊，三叔入伍前上過財務中專，所以去了財務室。他們仨這麽多年了，又都分到一起，後來就算是結拜了。我、陽陽還有小涼彼此都互相認幹爸的。”
所以說，鬼崽子以前說他爸更喜歡女兒，是指……小涼？
“後來，我媽、二嬸、三嬸入門的時候，相互都弄了什麽指腹為婚什麽的，不過從小也就陽陽和小涼比較投緣，大家也都默認她兩青梅竹馬了。咳咳，扯遠了，陽陽三歲的時候，二叔和二嬸不知道什麽原因鬧得不可開交，最後二嬸跟這個南方人跑了，後來二叔酗酒頹廢堕落起來，班也不上了，後來實在缺勤的厲害，廠子裏就把二叔辭退了。然後就聽說二叔染上了賭瘾，又不知道認識了誰，就開始在東莊混日子去了，沒多久就聽人說混的得風生水起，但是也不知道混的什麽。後來二叔還經常去雲南，我當時也不太懂，後來……”
雲南……雲南……
“诶，陽陽小的時候還是一個很聽話的孩子，二叔經常不在家，都是跟着我走的。後來陽陽長大了些，也知道了些什麽，二叔也沒管這小子，經常讓陽陽給幫忙什麽的，一來二去也都跟二叔混的那撥人熟了。弄到最後高中就讀了一學期，就辍學去混了，二叔也無所謂一樣。為這是我爸和三叔找二叔吵了十餘次，二叔就只管醉生夢死，那陣子弄的我家和三叔家都挺沉悶的。”
劉淩頓了頓，轉過頭看着我。
“他們那些事我回來到醫院裏才理清楚頭緒，我心疼陽陽那孩子，所以在我升急診主治後，在我當班的時候會給他們那撥人當黑醫，就求他們能對陽陽好點。直到後來有次，應該是線路除了問題，警察嚴查，二叔直接拿密封袋密封十小包讓陽陽給吞了。雖然最後來我這及時取出來，但是不論他能幫派裏，還是警察那邊，或者我們院裏，都是僥幸過關。那次二叔被他們幫裏內處了，怎麽處置的不知道，我才是跟水和冷有關系，那次之後二叔就開始畏寒，還有了風濕。”
不是……你說慢點，你這樣噼哩啪啦說一堆，我腦仁疼，腦子跟不上了。
“郭志，你先休息一下吧，你還病着呢，跟你說太多不好。”劉淩心細地發現了我的不适。
“不，淩哥，你說，我要聽，不然我真忍不住我自己不去找他。”
“咳咳，好吧。”
“從那以後二叔的事都是陽陽接手，我和小涼看那小子越來越堕落下去，也是心理着急。後來遇上了他們幫裏上頭的問題，所有人都去避風頭。我就趁機找三叔讓他幫忙聯系你們學校的關系，我也找我同學給陽陽弄了一個學籍，我家和三叔家六個人押着陽陽逼着二叔給他去高三上了一年。陽陽其實還挺聰明的，就這樣靠點關系算是給他在長沙安定了。”
是……這樣嗎。
“其實這次陽陽回來過年前，我是跟二叔唠叨了很久，讓陽陽在長沙過點安穩生活，我就這麽一個弟弟，不想讓他就這樣荒廢了。小涼也在長沙，三叔也希望陽陽和小涼能夠穩定的培養感情，二叔那邊好不容易被我勸得答應不過問陽陽了，只是沒想到陽陽回來說他喜歡上了你，所以二叔大發雷霆。陽陽逃了出來以後，在我這呆了一陣，然後二叔和陽陽談了一次，不知道說了什麽，陽陽就選擇留在王軍那裏，二叔也态度緩和多了。”
“淩哥……我……”我聽得內心十分壓抑，鬼崽子這些年，這些事，竟然是這樣委曲求全一路過來的。他的生活我都不懂，我不知道的他，是要背負這些壓力來面對我的。
“呵呵，你不要愧疚，這些都是命，不是你的原因。”劉淩知道我在想些什麽。
“可是……”
“先別可是，等我先講完。”
“好。”
劉淩清了清喉嚨，又繼續說下去了。
“郭志你留下來修養吧，學院那邊我已經聯系了。”
“我……”
劉淩走過來坐在我身邊，慢慢地說着。
“你知道嗎？陽陽昨天淩晨過來背着你，哭着喊着叫我救你。你對他真的很重要，不然我不會跟你說這些。陽陽是個倔強而又自卑的孩子，心裏再累再苦也不會說出來，特別是在你面前，但是我這次我知道了，你兩在彼此之間的重要，他的這些過往，确實不堪，但是我覺得你已經有權利知道這些了。郭志，在我跟你說了這麽多之後，你會嫌棄陽陽嗎？”
“怎麽可能嫌棄，淩哥，我現在……心疼，心裏很疼。”
劉淩反而笑了。
“我知道的。”
他頓了頓。
“陽陽前天一邊哭着一邊在喃喃自語，你知道他說的什麽嗎？”
“什麽？”
“‘傻驢，我該拿你怎麽辦，該拿你怎麽辦。’一直在說該拿你怎麽辦。”
……
“陽陽走的時候讓給我給你轉達一句話。”
我瞬間驚起。
“什麽話？淩哥，快告訴我，什麽話。”
“‘傻驢，你要趕快好起來，你好好的，等我處理完，我回去找你。’”
鬼崽……
心裏澎湃翻湧，但是決心已經定下來了。
“好，淩哥，我等他，我好好養病，我要趕快好起來，等他回來。”
“那麽，我們趟回去吧。”
“好。”
……
我重新回到了病床上，這是那個我很讨厭待着的地方，不過為了鬼崽的那一句，我覺得我會等，因為他答應我他會回來的。
接下來的兩周，我都在醫院內活動，劉淩不當班或者閑暇的時候，也會陪我一起在醫院周圍走走逛逛。冬意北風已經消弭減弱，飄揚的樹幹似乎在運行着新一輪生機。我只是看着慢慢複蘇的春意，并不想多說言語，劉淩可能怕我會內心抑郁，總是有事沒事的找話題想跟我閑聊，而我心不在此，只是心裏掰着指頭算着，鬼崽會什麽時候回來，我只想着兩個字，回來。
但是鬼崽一直都沒出現，我能等到的，是在兩周後劉淩在我面前。
“頭不疼了吧，情況算是穩定了，還是要做長期複查。你也來邯鄲快一個月了，學校那邊也來慰問了幾次，怎麽樣，想不想回去上學。”
我不蠢，我知道劉淩的意思，他沒有說鬼崽，說明鬼崽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回來。
“如果……你想繼續住着也沒事，我在跟你們學校開個醫單。”
“不了，我回去吧。謝謝你了淩哥，幫我買明天的火車票吧。”
鬼崽既然說了他會回來，我就相信他一定會回來，既然他不肯來見我，那就是他還沒有做好來見我的準備。我等他，不會成為他的累贅，該走的時候我會走，但我會一直等下去。
劉淩看我沒有拒絕，也像是舒了一口氣。
“你大病才好些，長途跋涉對你身體不好，雖然你現在這樣，坐飛機不太好，但是相比火車會好多了。我已經幫你看好了下午五點的機票，沒其他問題的話，我就幫你訂了，下午我送你去機場。”
“好。”
“跟我保持聯系，腦袋有任何異樣都打電話給我，記好我的電話。”
“好。”
劉淩還在囑咐着什麽，但是我沒心思去聽，我知道我現在的模樣悒悒不振，但是我滿腦袋都是鬼崽，已經沒有過多精力去向劉淩說了什麽。
歸途是快速的，而我，一直在等着。一直到機場我都在張望着，我怕鬼崽過來找我了，但是我沒遇到他，錯過了。
登機前我在安檢口一直等，看着機場大廳的等着，劉淩沒有多說話，只是站在我身邊等着。直到登機前三十分鐘，實在不能再等了。
“走吧，回長沙等他吧，我保證，他會回來的。”劉淩別過頭看着我說着。
“嗯。”我相信劉淩的話，我相信鬼崽。
……
我一直相信着，他會回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