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虛

林谧發覺不對勁,上完語文課,她就追着李國學跑出去:“老師,小東......東方她怎麽沒來?是因為昨天的事情嗎?”

李國學捏了下眉心:“不是。你沒聽她說起嗎?前幾天她爺爺過世了,家裏沒個人,她請假了一個星期。最近可能都不會來上課了。”

林谧愣在原地:“她什麽也沒說。”

“可能是怕你們擔心。”李國學又說:“眼看都快期末考試,這課程拉下來可就有點多。你回頭把筆記講義給她送過去,私底下給她補補課,別高三開學了還滿地補考。”

林谧知道東方爺爺過世是在高二時期,因為身體不好。他很早就不住院了,回家由保姆照料,眼看着沒出事情而且老爺子的精神看上去越來越好,誰會想到突然間就就離開了。

林谧懊惱的只想拿腦袋捶地,前世因為陸遙幸的事情,她沒怎麽關心過東方,兩人又在不同的班級,只是周末偶爾到彼此家裏開頓吃飯。可是,現在又稀裏糊塗的在她困難的時候跟她鬧不和,林谧心底的愧疚像泡沫似的不斷往外擴散,真TM白長了那幾年的腦子!

當天放學,林谧接過劉瞳收集的筆記資料塞進書包,兩個人騎車往東方家趕。可等她們到的時候,東家保姆卻說:“昨天他爺爺的喪事辦完後,東東就沒回家了,昨天半夜打電話說不用擔心她,她最近去朋友家住了。小谧,難道不是住在你家裏嗎?”

林谧愣了半天,轉身騎車就往家裏趕,在小區底下溜了溜,在花壇垃圾桶後邊能躲人的地方全部找了一圈,都沒有看見人影。登時心底有些慌,該不是......

正當她要往小區外跑的時候,口袋裏手機震動了下,林谧看了眼發現是花懿錦打來的電話:“花姐?”

花懿錦:“在找東方吧,人現在在我家。你看是要帶回去還是怎麽?”

林谧看着花懿錦發過來,東方睡的死豬似的臉,差點沒把手機摔碎,睡着了還知道關機,真是好習慣!害她以為這黑妞想不開要去尋短見!

東方感覺眼前有閃光燈,打着哈欠爬起來,就看見女人背對着她在跟誰打電話。好像聽到了林谧的名字,她眼皮動了動,摸過床頭地板上的手機打開,果然看見裏頭30來個未接電話,有劉瞳的,有胡旭的,最多的就是林谧,連着十幾個催命連環扣。她頭皮一陣發麻,感覺下周去學校肯定要不好過了。

于是她往被子裏縮了縮。

花懿錦挂斷電話,拿過茶幾上的遙控把房間溫度調上來點。她看了眼床上的女生說:“林谧讓你醒了給她打電話。”

東方穿着春天的睡衣整個裹在棉被裏,露出一張比麥色深點的臉,像只燒焦了的北極熊。這姑娘還老喜歡拿手摩擦臉,讓人疑心是不是摩擦生熱燒焦的。

花懿錦想起幾天前的夜裏,自己在酒吧門口看見這個女生。因為未成年人不被允許進酒吧,她就坐在路邊石階上,看着面前不遠處,幾個像似大學生年紀的男生在調戲一個高中女生。依東方沖動冒失的個性當時應該跑上去幫忙,可是她起身猶豫了一下又坐回臺階。

花懿錦跟東方不熟悉,但經常見她放學後到餐廳來找林谧,偶爾纏着林谧給她做甜點。雖然沒接觸過,但也能看出是個率真開朗的樂天派。

這幅落寞的樣子倒是有點奇怪了,花懿錦趴在酒吧對面的鐵欄杆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下面的動靜。

高中女生吓得哇哇直哭,幾個大學生怕引來附近的人,調戲了幾句就走了,把摩托車鎖在路邊,勾肩搭背的往隐藏在巷子裏的酒吧走。

五六分鐘後,原地坐着的東方忽然站起身,走到那幾輛摩托車前,花懿錦愣了一愣,随即像似猜到她要做什麽,踩着高跟鞋飛速就跑下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往停在路邊的車子走。

花懿錦鎖上門,女生情緒有點激動,扒着門把吵着要下車。花懿錦擡手一巴掌拍在她腦門上,于是女生就像洩了氣的皮球,軟趴趴的貼在窗戶上,肉肉的臉頰貼得都變了形。

花懿錦皺了皺眉:“你想坐牢嗎?虧你想的出來在剎車上動手腳,回頭出了人命你就是故意殺人!”

東方默了默,擡頭咬了咬牙:“幾個人渣,死了幹淨。”

“犯不着拿你自己陪他們。”花懿錦發動車子,看了她一眼,說:“你家在哪?”

東方愣了幾秒,擡頭看看她,又搖搖頭:“不想回去。”

“去林谧家?”

“我把她弄傷了,她現在肯定恨死我了。”東方沮喪的說,“你随便找個垃圾堆,把我安靜的丢進去就行了。像我這樣的人,爸媽不要,現在爺爺也不要了。”

花懿錦:“......”

她可能跟這孩子有點代溝,明顯跟不上東方的腦回路,直接轉着方向盤往餐廳的方向走。一路上,東方旁若無人的嘟囔,碎碎低語,花懿錦也算是聽了個大概,從小沒爹媽,現在爺爺也過世了,小姑娘的好朋友又不要她了,人家覺得世界好灰暗,人生如此落寞,生出了悲觀的念頭。

花懿錦聽着心底也有點壓抑,她初中時候母親過世,父親忙着扶情人上位,而那時候她孤單一個人就寄住在母親好友家裏,也是那時候見到顏蕭。

顏家是從政背景,父母嚴厲,可對花懿錦也像親生的那樣,但凡顏蕭有的,從來都是一式兩份記着花懿錦。

所以,她們兩個人吵吵鬧鬧算是青梅竹馬,花懿錦比顏蕭小兩個月,可總扮演着寵溺的角色,就算那個自閉的女人總惹她生氣,可也舍不得說重話。

很多時候,花懿錦都習慣去對顏蕭好,慣着她,任由她對自己胡來,以至于她都分不清楚這算是哪門子的感情。

她已經不記得什麽時候跟顏蕭的感情變了味,但大概是高中時候吧——顏蕭看她的眼神變了,光看那女人的面相就知道是占有欲特別強的人,只要花懿錦跟別的孩子說笑,她就二話不說拉着人就走。有時候花懿錦氣不過甩開她的手,那回家後兩人少不了一頓吵架。

現在回想起來,也就這些還能懷念。

花懿錦把車子停在餐廳門口,牽着瓷娃娃似的東方下車,推開門,這個點餐廳都關門了,她把‘瓷娃娃’拉進後廚,看着她捧着糕點狼吞虎咽,也不知道多久沒吃飯了,打入非洲難民內部毫無違和感。

東方一時動歪念差點誤入歧途,過去後又覺得自己笨,她一邊不好意思的吃着蛋糕,一邊站起身對花懿錦道謝,以她的方式:“你今天幫我,以後你有需要我也幫你,今天我沒帶錢,下回讓谧谧給你帶。”

花懿錦笑了,她忽然覺得這個女生有點滑稽可愛。原本以為就這樣完了,只是她沒想到,幾天後,女生會背着鼓鼓的書包蹲在她家樓底下,像只巨型狗狗。

那時候花懿錦剛好出來倒垃圾,東方就跟流浪狗似的瞅着她:“我爺爺今天下葬了,我占時想離開那個傷心地。”

花懿錦:“......”

現在,花懿錦抱着手臂看着醒來後,在房間裏翻箱倒櫃滿臉好奇的女生,抖了抖眉毛:“怎麽?沒見過單身女性的一室一廳公寓?”

東方還真的‘嗯’了一聲:“我聽谧谧說你很能掙錢,又是老板又是作家,原本還以為這樣的女人都住在大別墅,有管家有保姆,還有取着外國名字的寵物。”

花懿錦點煙抽,随她在眼前蹦跶,跟只野猴子似的不安分,畢竟年紀擺在那裏,不是誰都像林谧那樣少年老成——凡事都端着在心底不顯山不露水。反倒是東方這樣的,她覺得更像個合格的高中生。

“那是誰?”東方拿起反着挂在牆上的相框,發現是花懿錦跟另一個女人的合照。

花懿錦愣了一下,順着視線看過去,慢慢吐了個煙圈:“我以前的鄰居。”

東方看着她忽然有些惆悵的臉,奇怪的撓撓頭,可還沒等她看明白,那頭林谧的短信回了過來,說是讓她給家裏保姆阿姨打個電話保平安。又特別矯情的說,她不是一個人,家裏還有阿姨在,阿姨把她當親生閨女看,将來她東方別忘記孝順人家。還有大家還是朋友雲雲,別鬧別扭了,免得六七年後回過頭,都要為當年雞毛蒜皮事害臊的臉紅。

東方心情瞬間雨轉多雲,多雲轉晴,覺得我谧谧就是會安慰人。又發了個短信回去,“那當然!”于是,兩人就和好如初了。

花懿錦看着她的笑臉愣了一愣,也許這輩子都沒見過哪個人能笑成這幅鬼樣子,兩排齊整的牙齒白的都能反射窗外的月光,也許——跟這孩子鬧一鬧也不差。

林谧收到東方的短信時,心底松了口氣。她正坐在小區底下長椅上,累成汪汪汪了。她已經忘記自己17歲這年是什麽樣子,是歇斯底裏還是渾渾噩噩,但身邊好似沒那麽多事。

每天除了學習還是學習,但因為高三時候學不進去,開始迷上各類閑書小人書,從那些打怪升級争霸世界的玄幻裏,從充滿機遇随時掉落武功秘籍的武俠裏,尋找填補空虛的滿足感,于是高考連本科都墊了底,又不願意複讀再苦一年,于是索性随便湊活了個學校。

她在椅子上眼皮直挂,最後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隐約察覺天空下起雨,她的身體一寸寸發僵,僵到沒知覺。過了一會兒,又感覺有人在耳邊說話,她在睡夢中垂死掙紮,終于睜開了眼,發現自己枕在女人的腿上。

林谧擡起頭,先是看見車內的構造,車外下着大雨,她正靠在陸遙幸的懷裏。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車子停在小區露天車庫的位置,外頭雨點整個噼噼啪啪敲打下來,雨勢好像很大。

陸遙幸腦袋靠着窗淺眠,林谧醒過來她是知道的,就像一只潛伏許久忽然間躁動的小動物,仰着脖子亂動,還把那沒什麽分量的胸口在她腿上亂蹭,陸遙幸其實很想一巴掌拍偏她的腦袋,但是之前大雨天找她,又把她扛進車子,已經精疲力盡,現在已經懶得動了。

她原本是想把女生背上樓,可是林谧個頭長在那裏,讓她掙紮了一小下就放棄那個愚蠢的想法,別到時候人沒背上去,兩個人先從樓梯滾進醫院。可她又不願意讓別人碰林谧的身體,于是,陸遙幸就只能抱着她幹坐在車上,望着六樓的房間,有種無盡心酸之感。

正心酸的想着,額頭忽然被碰了下,即輕又軟,好像是錯覺?陸遙幸心底砰跳了幾下,眼睛眯成縫看出去。如果不是林谧那有點紅的臉且神情心虛,她都要以為是最近那種夢做多都具象化出實感來。

陸遙幸往肚子裏吸了兩口冷氣,幾秒鐘時間,她的腦海裏掙紮出了一副兩個人心酸又美好的未來。她在那美好裏緩緩睜開眼,好像剛睡醒那樣。

林谧眼神微閃,欲蓋彌彰的說:“我看你額頭上有東西,拿手碰了碰。”

陸遙幸沒準備拆穿林谧,哪怕心底已經飛滿了蒲公英還有獨角獸在雲朵間奔馳,面上依舊有着這個年齡段女人成熟又帶幾分青澀的神情說:“你發燒了,趕緊上樓吃藥吧。”

林谧低低的‘哦’了一聲,眼睛四下亂掃,就是不把二維碼掃到陸遙幸身上,有點不自然的說:“今天,謝了。差點就在雨裏睡一夜。”

陸遙幸露出含蓄且細膩的微笑:“不客氣,應該的。”她仿佛嗅到了棉花糖般柔軟又甜膩的氣息,這是不是意味着她們以後能溫柔的相處了。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林谧一秒變回讨厭鬼:“樓上好像沒有藥,你去附近藥店買些感冒靈和退燒藥吧,順便去熟食店買些吃的回來,我晚飯都沒還沒吃,現在有點餓。”

陸遙幸氣急敗壞的甩上車門:“我是你女傭嗎?餓餓餓!你不會自己去買啊!”

林谧打着雨傘,在煙雨朦胧裏偏腦袋看她:“陸奶奶說,你是大姐,難道不是應該更照顧我一點。”

林谧不說,陸遙幸都要以為她才大姐好麽,這個蘿莉臉愛搞事兒的居委會大媽!

陸遙幸重新拉開車門坐進去,猛踩油門打方向,漂移出了小區。心說:“跟這麽個人計較,我也是完蛋了。”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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