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複健
陸遙幸之後做了兩回手術,她那個媽總算發揮了點作用,既然帶不走人,就替她從國外找到位關系好的複健醫生,負責她的日常身體和飲食。陸遙幸手術成功後,雖然還不能走路,但她強烈表達她能夠在工作跟身體取得平衡點,希望陸輝別閑挂着她,顯得她很沒用。
可陸遙幸那些日子只顧工作,都是蒙頭幹,不跟人交流也不上網。而同時她那近一個月的自閉落了禍根——天天處在陰暗封閉空間,與外界鮮少解觸,不染半點八卦俗氣,她都有些要被社會主流價值抛棄了。
現在見到陽光就浮躁,看電子文件一概都看不進去,那小半年好不容易習慣了公司人際關系,搭建好的胫骨,一記分筋錯骨手斷的七零八落。所以說,人還是該多通通人氣,一個人待久了就覺得全世界都不對勁。
陸遙幸每天看着辦公室外來來回回的同事,聽着助理叽叽喳喳的說話,就特想從窗臺飛撲出去聊表煩躁。可再不耐煩,她也爬不上窗戶,而且林谧如同巨型鎮宅之寶在沙發上端莊典雅的守着,但凡陸遙幸有點動靜就唰一下擡頭,兩只眼睛清晰明了的寫着‘疑惑’。
陸遙幸總忍不住想起這些天她背自己來公司的情形,說不上似愉快還是害臊,總之沒有所謂的自尊心受挫,她陸某人的驕傲反正在林谧身上已經毀的七零八落了。
林谧寫題目寫到一半,忽然感覺到視線,她偏過頭去看陸遙幸:“需要我拿什麽東西?”
陸遙幸搖頭說:“我跟你媽她們說好了,下周就回縣城吧,快年底了,這邊的事情也不需要我,而且有工作還可以遠程。你這半個學期都沒晚自習總是不太好。”
“說實話,晚自習也就是寫作業,只是現在是一個人寫,晚自習是一群人一塊兒寫而已。”林谧換了只新的水筆芯,餘光瞥見手表才發現已經是午飯時間,她連忙收拾好題本跑出去:“我去樓下餐廳給你打飯。”
“其實可以打電話讓外賣送上來。”陸遙幸說完,人也已經跑沒影了。
林谧急匆匆的走得快,連喘氣都沒功夫,拎了兩個便當盒回來,站在新換的玻璃門前,就聽見裏頭的說話聲。
她知道那個羅京又來了——這段時間,羅京經常過來串門,不是拎着花就是拎着補湯補藥,每天都變着花樣來,公司裏的人都說他品位高還細心,連助理小姐都在調侃他跟陸遙幸登對。
雖然就家世跟樣貌來講,他們兩個确實登對,可是這個世界上登對的人少麽?有必要都在一起麽?林谧自問自答的說:“沒必要吧。”
她在公司的幾天,聽得那些傳聞次數多了,心底煩不勝煩。助理小姐剛好見她雙眉緊皺的立在門邊,下意識緊了緊背脊,擡起手裏的托盤:“這咖啡......”
“我送進去吧。”林谧看了她一眼。
李助理現在防火防盜防林谧,公司裏能砸的利器都被小心翼翼的藏起來,就怕她這個小祖宗神經病發作又來檢驗玻璃門的硬度。
“林谧也在啊。”羅京看見推門進來的林谧,露出個長輩慈祥的微笑:“這鴨湯我親手炖給你姐補身體的,你要不要喝點?”
林谧面無表情的把咖啡放到他跟前說:“謝謝,我不需要補身體。”
羅京碰了個釘子,繼續努力套近:“明年就高考了吧,準備到哪裏上學?省內學校的話,你羅哥認識的朋友還不少。”
林谧:“看分數吧,還不确定在哪裏。”她拎着飯盒正想着要怎麽辦,那頭陸遙幸已經開口:“我這邊要吃飯了,回頭再聯系你?還是要留下來一塊吃?”
羅京:“我吃過了......”
陸遙幸笑了笑:“那你自便。”說着拿眼神看林谧。
後者這下反應極快的走過去,轉過身蹲下,等陸遙幸爬到背上再抗起人飛速往旁邊休息室走。
“......”羅京目瞪口呆的看完全場,傻在門口站了站,臉上神情不斷變換,最終只能毫無所獲的來而複返。
林谧背着陸遙幸進屋,再擡起左腳帶上門,把外頭的目光格擋在外。而門一合上,陸遙幸就開始不安分了,她舉着餐盒遞到女生眼前說:“有芹菜。”
林谧面無表情瞥她一眼,低頭打開自己那份,“我咳嗽。”
陸遙幸挪動屁股,蹭到她邊上:“沒關系,我體質好。就算傳染了,我還能陪你喝雙黃連。”
“有毛病。”林谧伸出筷子往她餐盒裏夾走綠油油的芹菜,然後發現餐廳的不厚道,一道魚餅抄芹菜,兩片魚餅,一大碟的芹菜,這是喂素食動物呢。
她把自己盤裏的肉絲撥到陸遙幸那邊,說道:“高峰期,沒搶到好菜。你吃點鴨湯補身體吧。”
陸遙幸好笑的看她:“我都說訂外賣,你又不肯。而且,我不喜歡鴨湯,喜歡王八湯。”
林谧反手給了一個不痛不癢的胳膊肘:“滾!”吃了口飯:“外賣先不說幹淨不幹淨,主要送過來的米飯都不熱了,吃了容易肚子疼。”
陸遙幸繼續笑:“我不愛吃青菜肉絲,不夠味。”
林谧夾了肉絲在鴨湯裏涮了涮,又在辣椒醬上沾了沾遞過去:“吃吧,辣不死你。”
陸遙幸見她前兩天感冒咳嗽胃口不好,今天總算能多吃點,幹脆打電話又讓樓下餐廳送了兩份點心上來。林谧看了她一眼沒拒絕,誰跟吃的過不去呢。
如此又過去幾日,漸漸的,大把大把的文件資料就劈頭蓋臉的下來,陸遙幸總算在正常交流下找回了那個神經質的自己。而幾日後,回到縣城陸家,每天早晨,她起床時,家裏人都出去了,床頭擺着張姐做好的早飯。
有一回周五,張姐外出采購食材,陸奶奶又跟老夥伴出門。她看了眼床頭的稀飯,嘴裏覺得沒味于是偷偷下床。醫生說這小半年不能劇烈運動,要循序漸進的複健,可她還是忍不住撐着牆邊的櫃子往門外挪,憑着一點點的知覺蹭到二樓樓梯口。
陸遙幸剛要擡腳走,突然左腿一軟,險些以劈叉的姿态從上邊滑下去。這時,一陣小旋風從隔壁屋竄出來,攬着她的腰往後倒,給女人當了個柔軟的墊背。
陸遙幸偏過頭,看見林谧喘着氣,帶着責備的眼神,沒料到這家夥今天會在家裏。她張了張嘴,忽然有些語塞。
姿勢詭異的緣故,林谧刻意後仰了腦袋,差一厘米就能唇貼上唇,呼吸都落在彼此的臉上,溫溫熱熱有點癢。陸遙幸聞到她嘴裏的香草味,應該是剛吃完糖果,大清早的也不怕蛀牙,嘴角還有點碎末。
樓下大門緊閉,又沒有開燈,視野昏昏沉沉,家裏人一個不留,空蕩蕩的樓道上,除了她們的呼吸聲,沒有別的動靜。
林谧見她賴着不起來,也沒去推人。眼神飄忽幾下,錯開陸遙幸的視線往旁邊看,發現一只爬過的螞蟻,忍不住拿手指彈了彈。感覺身上的人終于舍得動彈了,她剛要起身,陸遙幸翻個身又把她壓在身下,她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身體還沒晃過勁,老眼昏花的覺得林谧的臉時不時都要紅一紅。
“你這樣下樓很危險。”林谧抱着陸遙幸站起身,一點點往樓下挪,平時兩個大步就能跨到底部,今天險些走出汗。這樣抱起來還真吃力,貼着臉又蹭着脖子的折磨人。她小女子有些吃不消,“下回你要下來,跟我說一聲。”
陸遙幸揉着她的脖子,腦袋一軟,搭在她肩頭:“那我就把身體都交給你了!”
林谧捏住她腰際的肉,真該把這個二百五抛向平流層去撞飛機。往前走兩步,剛要把人放到椅子上。陸遙幸往後一記鎖喉:“上桌麻煩,直接蹲廚房吃。”
林谧:“......哦。”
在某事兒多女人的指揮下,她把該女整齊幹淨的放在料理臺上,偷偷往身後扯了扯衣服透氣。也不知怎麽,渾身都冒了虛汗。
林谧掀開鍋子往裏看:“包子和蒸餃,你要吃哪個?”
陸遙幸覺得她最近瘦了不少,也許是冬天的緣故,衣服穿多了,整個人反而看上去小了一圈:“這邊離你學校遠,要不你回家住吧,我隔兩天過去給你講題目,然後你周末過來這邊住。不然晚自習回來挺累的,白天還要早起二十來分鐘。”
林谧拿了個包子半個塞進嘴裏,另外半個露在外頭,神情木讷的停在那裏。陸遙幸又快速的說:“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你身體吃不消。”
林谧把包子都包進嘴裏,兩腮鼓鼓的像只花栗鼠,“哦,我也沒想別的,你不用擔心我,年輕着呢”
陸遙幸在料理臺坐的有些冷,搭着林谧的肩膀下地,“那反倒是我老咯。”
林谧給她個‘那還用說’的眼神,立刻得到一個胳膊肘。她扶着女人的腰,兩個人把整鍋的早點分開吃了,還煎了對荷包蛋,整兩頭母豬雙雙轉世。
陸遙幸吃飽了沒事幹,就把冰涼的手貼着林谧的臉頰取暖。林谧嘴裏吃着東西,偏頭瞪了她兩眼,快速的把手抓下來,再報複性的把自己的爪子從她的衣服下擺伸進去。
大冬天的,陸遙幸不用出門,外頭穿着睡衣,松松垮垮的,很容易就繞過後腰,滑上背,裏頭暖烘烘的像揉了個火爐。
林谧嘴裏嚼着包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眼神對上了後知後覺有些怪異。雖然不是沒有碰過她的皮膚,但感覺跟手臂上有些不一樣。
陸遙幸有點癢:“行了,我不弄你了總行吧。”
她說完,身子往後靠,要把那雙手弄出去。可林谧忽然抽風的一用力,把她往懷裏帶,手還欠抽的往後背捏了捏。
陸遙幸感覺身體還有點哆嗦,兩人站得近,她沒穿高跟似乎比林谧還矮點,所以擡起一點頭才能對上林谧的眼睛,那原本冰冷的手心一下子灼熱起來,她感覺氣氛有點要不受控制了。
這家夥該不是......
下一秒,林谧像似靈魂回體,她抖了一下,趕忙把手抽出來。叼走盤子裏最後一個包子,調頭就往外,跑出兩步又回來抱起人扔在沙發上,再蒙頭往門口飛奔,就像後邊有野獸在追:“我晚上回自己家,你跟奶奶她們說。”
陸遙幸的聲音追着她:“夜裏到家給我發短信,缺什麽我讓人給你送過去。”知道她不喜歡打電話。
林谧已經跑出陸家,雖然沒應聲,但到夜裏還是沒忍住給陸遙幸發了條短信。
見不到的時候發短信,感覺有很多話說,但周末見到面又說不出話。差不多就這樣,兩個人迎來了這個冬天的一場雪,一點點的細面雪,遠趕不上北方的鵝毛,但在這個城市已經算是少見了。
而期末考試,一轉眼就在雪停之前□□裸的狂奔而至。
林谧這半年成績明顯走了下坡,從分班時期的第五名,到現在第三十五名,雖然說重點班一不留神就容易被甩開,這種下滑現象實屬尋常,可這一甩還直接給甩去了太空就顯得不尋常了。
成績公布的當天晚上,顧岚就打來電話問情況,也不知道李國學給她進了什麽讒言,顧女士劈頭蓋臉就問:“你這學期是不是談戀愛了?”
“沒有。”林谧其實‘虛’懷若谷,虛得坐不直腰。身旁的陸遙幸連忙扶着她坐穩,林谧剛好面對面看見她敞開的領口,頓時牙疼的幫她把睡袍拉緊。“媽,你這樣說,不會是把成績下滑的罪名都定在談戀愛身上吧。”
“也不能都這麽說。你姑父說你最近上課老玩手機,你跟媽說實話。我就怕你們現在談了,成績挂了,将來還是分手了,這不是瞎折騰麽。”
“真沒有,你放心,我發誓絕對沒跟男生交往。”林谧一本正經的說完,陸遙幸這惡毒的女人居然伏在她耳邊說:“我說你,現在說話是越來越狡猾了。将來看你媽怎麽收拾你。”
林谧惡狠狠的瞪她,那頭顧岚緩和了語氣說:“媽也不是說你不能跟男生交往,其實早戀也是正常現象。只是你要是談個戀愛把成績搞垮,就別怪我剝皮抽筋。”
林谧自覺的喏了一聲,總算是把她家女王騙走。然後垂眸看着鑽進她大棉襖裏取暖的陸遙幸,這麽大個兒人,怎麽就好意思跟小孩子搶體溫。要不是看她腿還沒好,林谧百分之九十九是要馬上跳起來,把她彈飛出去。
轉天上午的大課間,東方過來找她敘話,敘她家那些愁人的吸血鬼親戚,林谧見她這段時間确實在發愁,愁得暴飲暴食都胖了兩大圈,以前臉上沒肉,有點棱角分明,現在肉呼呼的還挺可愛。
東方唉聲嘆氣的說完家事,又說到學業,她說半年後就要散夥了,她舍不得可是成績也考不到一個學校去。要是不能在同一個城市,那她就決定複讀。她怕要是将來林谧找了別的比她厲害的閨蜜,說不定就把她給忘掉了。
話沒說完,就迎來了一套連環掌,“我要是見一個忘一個的人,早把你忘到十八層地獄去。”東方嬉皮笑臉的調頭在走廊上撒腿飛奔,林谧在後邊罵了句‘皮癢!’東方跑得沒頭沒腦,剛要拐過彎,沒留神剛好跟鐘子沁撞個正着。
女生撞得直接打了個旋,可她頭也不擡的急匆匆從東方身旁擦過去,東方郁悶的撓撓頭發,這小課代表也能這麽火急火燎。
鐘子沁從後面直接進來,杵在林谧身後,她今天穿着白色棉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個軟糯的麻糍。林谧自從陸遙幸手術成功後,又逐漸出現在同齡群衆的視野,同時,把同齡群衆納入了自己的視野。她安靜的等着鐘子沁說事,可等半天也沒見她開口,只能自己發問:“有什麽事嗎?”
鐘子沁心底那個澎湃,她已經有三個多月沒跟林谧說過話,沒有聽見她的聲音。這一聽,差點眼淚都要擠出來,怎麽覺得女生又變溫柔了。她拉着林谧出門,走到樓梯拐角,深吸了口氣,剛要說話,忽然,樓梯上往下探出個腦袋,打岔的真是時候。
陸校長的聲音從上頭,自由落體下來:“林谧,你上來幫老師個忙。”
林谧手指往上一戳,對鐘子沁抱歉的笑笑:“那我先過去,你要是事情不急的話,待會兒回來再說?”
鐘子沁苦着臉說:“到是不急。”這感□□情也不是她急說的算,還看那人配不配合。可顯然,她覺得林谧不會盡她意。
果然她話剛說完,林谧就三步并作兩步往樓上跑了,就跟跨越障礙物的超級瑪麗似的轉眼就消失在眼前。
鐘子沁呆立了一會,悲怆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收拾收拾神情,回到教室去了。
這段時間林谧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女生問過老師,只聽說家裏出了事。她幾次想給林谧打電話,可是怕打擾到她。平時兩個人經常送送東西,她應該知道林谧可能沒那個意思,只是純粹的謝禮,但還是抱了點希望,總歸這樣來來往往還算有點交情。
可這幾天好不容易尋到機會說話,又總有打岔得來攪局,鐘子沁心底苦沒法說,只能再長籲短嘆的回去座位。她怎麽瞧不明白呢,林谧神經是粗,可該細的地方還是細。
林谧沒她想的那麽多,也不知道她心底的想法,但是很快到來的假期又沖淡了少年人的淡淡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