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這天下午郭競寒就聯系了一家他熟悉的醫院的院長,說明天要帶兩個人上他那裏檢查一下身體,再把古志賢爸媽的身體狀況大概描述了一下,那邊就回複說可以的。院長又不像科室的主任一樣在周末時會被排班,他本人基本上都是固定在周末的兩天雙休的,這回為了這事,再得把班調一下,沒辦法,天大的人情都得賣,他女兒想走演藝這條路,像郭家這家子人還是得哄好的。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周日,早上九點半那會兒,郭競寒就去對門敲門。哪知只有古媽媽一個人在家。古媽媽聽見有人敲門,看了一下貓眼,把門開下來後,臉上又端上了笑,就是也不知道一開口要問門口這年輕人些什麽,最後想了想,才問:“找誰?”郭競寒說:“阿姨,我來帶你們上醫院去檢查身體啊。昨天說的,聯系好人了。”古媽媽一想起來這個事,還有點不好意思,說:“嗳呀,那個,我家老古和我兒子一起去小公園了,老古吃了早飯後想出去公園裏找人下棋,就讓我兒子陪他去了。”

郭競寒一聽,完了完了。心境馬上灰懶了起來,灰懶中又夾着一些焦慮,他想着:就知道那老頭走那條路線了,這麽快就跟兒子好起來了,還帶他出去小公園裏面下棋,古志賢那個傻子被他爸哄兩下馬上就能暈頭轉向的,再哄兩下子估計他爸讓他跟個什麽別的男人在一起他也就肯了。這老頭真是可惡,這麽快就來排擠我。明明說好了今天要帶他們去醫院檢查一下的,竟然完全不給面子。

他想着想着,就要轉頭向自己那戶走去,因為那種被人刻意忽略排擠的不爽感覺在胸口一直萦繞不去,令他都忘了要跟古媽媽打聲招呼再走。可是身體還沒完全轉過去,就被古媽媽一下子扯住了手臂,她對他說:“我家老頭子前腳剛去,估計不到吃午飯的時候也不能回來。你進來坐坐呀,阿姨又不跟他似的是個黑面神。”郭競寒被扯住了手臂,也停頓住了腳步,一轉身就看到了古志賢他媽媽笑盈盈的臉,怎看怎叫人心神舒泰,令這幾天以來飽受古爸爸一張晚^娘臉淩虐心靈的郭競寒一下子像見到了親人似的,想也沒想就跟着古媽媽往她家裏走了。

古媽媽握着他的一側手臂,要他在沙發上坐下,然後就去給他倒了一杯茶,她自己也倒了一杯,也坐了下來,然後問他:“你叫什麽名字呀?在家裏有老古在,他不提起這個事,我也不敢問。”郭競寒說:“阿姨,我叫郭競寒,競是競賽的競,寒是寒冷的寒。”古媽媽聽了,客套地說:“嗯,好名字。”然後她喝了一口她杯子裏還沒有完全泡開、顏色還極淺淡的茶,又問:“你跟志賢認識多久啦?你們是不是?”郭競寒說:“認識很久了,不過好了還沒有多久。”郭競寒怕說他跟古志賢才認識兩個月不到,這樣說出去不大有說服力,會讓古媽媽質疑他們之間的感情,于是就稍微編派了一下,說他們已認識很久了,只不過好在一起并沒有太長時間。這麽說起碼聽上去好聽一些,而且就算以後被發現話對不上,那他就說他和古志賢在一家公司,都注意他很久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真正有交集罷了,那也算是他單方面認識古志賢很久了。

古媽媽一聽,就問:“你跟我兒子性格合嗎?相處得開不開心?”這個媽媽還是很靠譜的,第一件事只想到要問他們處得開不開心,其實什麽外部條件真地都是其次,性格合、相處得開心才是最重要,在一起不開心的話,那麽談什麽都是白搭。郭競寒趕緊點頭:“開心的,很開心。”古媽媽一看也不像是假的,也笑了,只說:“開心就好,開心就好。”郭競寒轉頭看着古媽媽,說:“阿姨,你是理解他的嗎?”古媽媽倒愣住了,仿佛是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似的,只是又喝了一口茶,說:“我理解不了。”然後頓住了,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又說:“你原諒阿姨,阿姨老了,我是真想不明白你們這回事。”這話也沒什麽笑點,可是古媽媽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竟然笑了出來,說:“如果我們家志賢是個女兒,我就能理解他為什麽喜歡你,我也喜歡你啊,又高又帥。”郭競寒說:“你家志賢不是女兒,如果是的話,我應該也不會喜歡他了。”古媽媽又笑:“行了行了,我們就不要在這裏好像繞口令一樣的了。我們理不理解無所謂,最主要你們能處得下去就好。”

跟着,古媽媽又問:“你是幹什麽的?今年多大啊?”有些事情,還是要問一問的。郭競寒一被問到這個,忽然就想到昨天他弟跟他講的“有錢無事不能”一說,就在想着要不要跟古媽媽說他是她兒子的老板,可是想了想,又覺得雖然人人都愛錢,可是絕大部分工薪階層和他們這種有錢人相處在一起是會有壓力的,告訴他們你有錢,他們反而會開始疏遠你。就心理上來講,大部分人還是願意與他們自己同一階層的人相處在一起,因為會更加自在。就比方說,去救助站做義工,如果要照顧到救助站裏的那些人的心理,那就不可以穿什麽名貴的衣服進去,而應該換上T恤牛仔褲進去。因為“階層”這個詞在哪裏都是非常敏感的,郭競寒覺得就算古媽媽以後要知道他是有錢人,也是由她自己兒子口裏知道,這樣好像會更易讓她接受一些,而不是由自己這麽直白地告訴她。試想他如果直接說,我是你兒子的上司,你兒子所在的公司是我家的。這麽說完,似乎任誰做當事人,聽着都覺得有些不舒服,然後就會言語不自然起來,也會想很多。

于是郭競寒就回她:“我是志賢的同事啊,我們一間公司裏面做事。”也可以算是“同事”的吧。古媽媽一聽,就說:“一間公司好啊,只是你們平時相處會不會不方便,你也知道公司裏面人多眼雜,會不會有什麽閑言閑語?”郭競寒想着:早傳開了,只是沒人敢說什麽閑言閑語罷了。但他說:“阿姨放心,我們很小心的。低調得很。”古媽媽一聽是低調的,也就放心了,畢竟怕她兒子被人議論會受不了那個壓力,可是她也不好明擺地說什麽“低調點,你們一定要小心啊”這類的話,所以她就只是簡單帶過:“哦,這樣啊。”

古媽媽跟小郭說:“小郭啊,你別擔心我們家老古,他就是表面上對你那樣,其實我看他那天跟我說的話,我覺得他是不反對你們在一起的。我想你也知道,我們家老古以前老是反對志賢這方面的事,現在我覺得他是好點了,起碼我看他能做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不要擔心,他表面上給你點氣受,你就忍着他點,他那個人要威風,你看我們家哪個人對他不是低聲下氣的?我小兒子長得又高又壯,在他面前也還是得那樣,你反正見到他有什麽就只管忍忍就好了。”

郭競寒一聽,之前心頭那種黯淡就這樣散去了,寒灰更然,又獲生機。一股喜氣在胸腔裏噴薄上湧,擋都擋不下來。他直點頭:“我忍我忍。”

這兩人聊天聊到了快十一點,郭競寒先起身要回去了,回去之前還問古媽媽要不要下午去看看骨頭。古媽媽說她得等她老伴回來後問問他再說。下午的時候,還是古媽媽去敲的他那戶的門,問兩點去醫院可不可以,他說好。下午兩點時,他們就一起去了醫院,古志賢和這人以及自己爸媽一起去醫院,全程都感覺怪怪的。而老古雖然是跟着他們一起去了,不過還是依舊擺譜。所以這四個人之間的關系,就像是表面上完全沒有進展,但又隐約間有些暗暗的進展,總之一切都很微妙。旁人很難看出這種微妙的變化,就連當局者之一的古志賢都看不出這種微妙的變化,只知道身在其中,橫豎都不大自在,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而另幾個當局者心裏面雖然比古志賢清楚明晤許多,可是也并沒有十分明了眼前這種狀态。

這周日就在這種微妙中度過了,到了周一早上,古志賢竟然一早上起來煮午飯的菜,古媽媽奇怪,問他怎麽公司裏吃不了飯了。他含含糊糊地說他公司裏的飯菜這幾天有點熱氣上火,他想在家裏煮點帶過去。古媽媽在他背後偷偷笑,也就不管他了,留了一整個廚房給他用,省得他煮飯都煮得不自在。

他這天帶了兩只飯盒出門。還是和郭競寒約在地鐵口的轉角處等,他上了車,郭競寒就注意到他手裏拎的深咖啡色的飯盒包,問:“你帶飯?”古志賢點點頭,說:“是啊。”郭競寒一聽,眯起了眼,嚴肅地問:“那有沒有煮我的份?”古志賢看了他一眼,說:“煮了,兩只飯盒。”郭競寒說:“這才像話。”說完,就偏轉車頭,将車開到了路上。

古志賢一去到公司,就将飯盒放進了二十五層茶水間的冰箱裏。出茶水間前,還又再看了一眼這個茶水間裏唯一一盆“盆栽”——捕蠅草。本來這盆捕蠅草是買來做道具的,用完了後對劇組也沒有用了,也沒人要,最後就變成了這個茶水間的盆栽,變成是制作部A組的秘書古志賢的一個責任。古志賢也沒有養過捕蠅草,只能在網上查了點資料,學着照顧它。結果這盆捕蠅草光是每個小蠅夾被他養大了一圈,綠得翳翳的,可就是蠅夾的內側養不紅,非但不變紅,也到了時節開不了花,像現在這個時節,它早該開上幾朵花了,可是這盆就是不開。古志賢就老是抱怨這個二十五層太高層,而且又是密閉的,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這株草夾不到東西吃,所以營養不良。之前和郭競寒住在兆康庭時,那時古志賢還沒有回公司上班,只是在郭競寒家裏做事情,僅是來公司上下班打卡以及拿些東西回去做,有一次古志賢就提議說拿這盆草回他家裏去養,哪裏知道他說什麽,養什麽養,醜死了,這玩藝也能當盆栽養在家裏嗎?那時候古志賢也只能放棄。但他現在忽然想起自己跟父母住在一起了,倒是可以拿回自己家裏去養,反正媽媽在家,也能幫着照顧一下。而且他家住在三樓,又不是密閉的,陽光也不錯,那麽這株捕蠅草應該不怕沒有口糧。

他這會兒又再給它澆了點水,想着不如今晚就拿回家裏去,反正也有郭競寒的車可以搭。

到了午餐時間,這兩個人都沒有下樓去食堂吃,而是坐進了茶水間,茶水間裏有微波爐,古志賢把飯盒拿出來微波了一下,取出後,他想了想,還是提出說不如回辦公室吃吧,因為如果有同事也是正好今天自己帶了午餐過來,也要用茶水間,那遇上了的話就會有點尴尬。郭競寒就偏說,就在這裏吃,有什麽尴尬的。于是兩人就就着茶水間的小圓臺一起吃起了午餐。

Advertisement

郭競寒剛吃一口,就覺得:唉,就是這個味道。他想起來問:“今天怎麽想到給我做午飯?”古志賢把嘴裏的食物嚼了咽下,回答他:“你前天要進門又被我爸擋着時,我不是回頭看你了嗎?”郭競寒皺了下眉頭,想起來了,說:“嗯。”古志賢說:“我就覺得你對那一桌子住家飯菜充滿了一種渴望。想想你應該吃了很久外賣了吧,所以今天不就煮了帶來喽。”郭競寒嚼了兩口排骨,咽下,口有盈味,望着古志賢,古志賢被看得莫名其妙,有點惡心,抖了抖,低下頭,繼續吃飯。而郭競寒沒理會他的“冷漠”,還是看他看得一副“春風十裏不如你”的樣子。古志賢受不了了,擡頭叫他別惡心了,快點吃飯。

吃完飯後,古志賢把玻璃飯盒順手洗了,抹幹後再裝進飯盒包裏,要往辦公室拎,怕如果放在茶水間的話,晚上回家時會不記得拿。剛要提着飯盒包出茶水間,忽然記起他那盆營養不良的捕蠅草,就把那個盆兒也一道捧着。郭競寒不解,想着他拿那玩藝是要幹嘛,就問他:“你捧着它幹嘛?”古志賢一低頭,看了看這一株“盆栽”,說:“哦,我把小捕帶回家養。我媽在家,而且三樓應該有些蒼蠅、小蟲的飛一飛,它也不用擔心沒肉吃。”郭競寒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麽,就說:“你怎麽跟什麽都能處出感情來呢?還‘小捕’,起什麽名字啊?”古志賢心裏叽咕:我跟你都能處出感情來了,我跟什麽還處不出感情來呢?

郭競寒本來是正走着的,忽然想到了一個很正經的問題,就停下來,也扯住古志賢。古志賢不知道他要幹嘛,就停在那裏等他說,他問:“不對啊,你給一盆這什麽吃蒼蠅的草都起了一個那麽親近的名字。那我呢?你怎麽從來沒有給我起點什麽?總是不是叫我全名,就是不叫名字直接就說話。”古志賢一聽,覺得這個哪裏是問題,兩個男人還不就這樣。于是只聳聳肩,繼續往前走,郭競寒不讓,扯住他,好像非要他給一個說法似的。他只能又停下來,轉過身,說:“要叫什麽啊?太惡心的稱呼叫不出口。”郭競寒對他附耳說了幾個選擇,叫他可以随意挑一個。他聽得臉都紅了,只甩了他一句:“惡心死了。”就轉身走了,這回郭競寒扯也扯不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