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郭競寒這個房間裏的床很大,他的床買得大不大倒與他這個人平時的作風沒有什麽關系,純粹是因為他喜歡大的床,睡着的時候也可以翻來翻去不掉下去。自從他與古志賢那日下午的關系變成有名有實的了之後,他就不肯再跟古志賢分房間睡,非要古志賢留在他的房間裏。可是古志賢總是覺得有他睡在身邊,就像是多了一枚計時炸彈一樣,說不定他什麽時候就自己發起情來,控制也控制不住。所以古志賢是留了下來,只不過把他自己的被子搬來了這間房裏。于是一張床上并列放着兩條被子,一人睡一條。可也只有古志賢是安分的,睡着時是什麽樣子,起來後也差不多是什麽樣子,可總是這幾天早上醒來時發現他自己被子裏不是鑽進來一只手,就是伸進來一條腿,而他轉頭一看,就發現那是旁邊那個睡着了還會伸手或是腿去別人被窩裏的郭競寒幹的。
而這時正好是午夜剛過,他們兩人都還正躺在各自的那條被子裏,只是古志賢仰躺着被搖醒,而郭競寒則是伸了他的一雙手臂出來在搖晃古志賢。古志賢被他晃醒了之後,腦中混沌,怔了一會兒聽他說自己睡着了口中還在喃喃念着什麽“全勤”。他又不曉得那個郭競寒是聽成了“全情”,他們南方人後鼻音與前鼻音也不分,幾乎就是沒有後鼻音,全都是念成前鼻音的那個發音。古志賢當是郭競寒聽出來他為了只幾千塊的全勤獎還魂萦夢牽的,睡着了還要吐露心聲、念叨幾遍,不禁臉上還有些燒紅。經常與郭競寒站在一起,就會有一種對比,對比久了,就會有一種“身世之感”,覺得同樣是過了二十五、又三十不到的兩個男人,可就是活得不一樣,想必這男人是不會睡着了還念着什麽全勤獎的。一時之間,古志賢就覺得有些丢臉,沒有人願意在自己中意的人面前顯得又寒酸又不上檔次。于是他也索性将身翻向靠門那一邊,就那麽側躺着,也不打算要睬那個人了。
然後就聽旁邊那人對着他腦勺問:“所以,什麽‘全情’?你在追劇嗎?全部劇情?”他也只能說:“沒有。你聽錯了。”哪知那人身體還勾了過來,“啪”一聲開了古志賢那一側的床頭燈,很嚴肅地盯着古志賢微漲的臉面,這形跡明顯就是越看越可疑的,說:“說!到底是誰,做夢你還想着!”他到這會兒都根本就沒有往全勤獎上面去想過,只當古志賢這種古董以前不知道暗戀過什麽男人,可能就叫“泉勤”或是“全晴”這種怪名字,表白不了,一直憋在心裏,憋到現在做夢了都想着,說不定十晚有八晚睡着時都因記挂着而口中念出來,就是因為沒跟自己睡在一起自己才不知道,這回一跟自己睡了沒兩天就暴露了。
古志賢都沒反應過來,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可眼珠子轉了轉,明白過來了,只能愕然,說:“什麽誰,你不要瞎想。”郭競寒拿手扳他肩膀,要把他扳正過來,可他偏要僵着,就是不肯正視郭競寒,就更顯得有問題。有時候他都不是很明白郭競寒這個人,一旦懷疑他有異志起來,就變得迥若兩人,幼稚得要命,哪個打工族不知道全勤獎,偏偏他這樣的聽到“全勤”兩個字還能夠聯想到所謂“奸夫”的名字上面去。
郭競寒好不容易扳正了也正別扭着的古志賢,問他:“不是誰,那你的臉紅什麽紅?”古志賢本來就窘迫,被他問急了,就沖他說:“你就是不了解我,還只會懷疑我!放開我,我要睡覺!”郭競寒被他這麽一說,就想那如果不是什麽他挂念的人,那能是什麽。想來想去,臉上忽然有一副憬然的神情,總算是悟出來了,終于想到了“全勤獎”上面去了,就俯身下去看他:“哇,古志賢!你不要告訴我你是為了公司的‘全勤獎’睡一個覺都睡不安穩,還深情款款地叫了能有十幾遍哦!”
古志賢一聽,覺得這輩子到現在的臉都丢盡了,臉上越來越紅。可是郭競寒竟然還不放過他,将他額前的頭發擄到後面去,還神情誇張地對他說:“真的哎,整張臉都紅了,沒一塊是白的。我跟你說,你剛剛做夢時都說了些什麽……”跟着,這人也不管古秘書要不要聽,就把古秘書做夢時說的有些話添枝加葉地重述了一遍,絕大部分都是他亂編出來說給古秘書聽的。古秘書皮薄,臉越聽越紅,簡直想找條縫鑽進去才好,最後受不了這種“精神折磨”了,就用力推開他的鉗制,要翻身側睡過去,留他一人愛怎麽鬧騰就怎麽鬧騰,幼稚死了,跟小孩子一樣,有他這樣的在家裏,都不知道以後要不要養小孩子,有他一個就已經鬧死了,或者以後只養一個女孩子就好了,漂亮又安靜。
結果這人看古秘書又側過身去不睬他了,就在古秘書背後隔着被子撓撓他:“古志賢,你來我被子裏嘛,我冷。”古秘書背對着他白了一眼:“冷你個魂,明明全身都像個火爐一樣,還好意思說冷。”那人說:“你不要小氣嘛,你到我被子裏來,我有話跟你說。”古志賢被他磨了一會兒,沒辦法,就鑽進了他被子裏,馬上被他的體溫熱得受不了,又想往外鑽,而郭競寒摁住了他,伸手拿來空調搖控板,将室溫調低了四度,風力加強了兩級,再把古秘書背後的被子掖了掖,然後半天也沒說話。
古志賢受不了這種莫名其妙,說:“要說什麽快說。”郭競寒說:“呦,脾氣還挺大。今天不爽一天了,為錢發愁呢?”古志賢覺得這是白說的,就沒回答。郭競寒說:“你為錢發什麽愁我也不懂。你有什麽需要花錢的地方嗎?”
古志賢聽他這麽說了,心裏面拐了幾個彎,迂繞了一會兒,驟然明白了過來,想着或許這人就沒想過那房子要他出錢。可是仔細想想,他也不是很想要這人買那麽大件的東西給他。憋了一會兒,還是說了:“早上看的那一間房子你是要買來給我的吧。”郭競寒倒問他:“我買來給你幹嘛?”古志賢一聽,氣死了,眉頭都蹙起來了:“你不買給我那你帶我去看幹嘛?”好像被這人戲弄了一樣。
郭競寒卻很實在地說:“真不是買來給你的,你我都已經搞定了。搞不定的是你爸,所以是買來給他的。”古志賢一聽,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心裏想着這人也真是太現實了,簡直是吓人。郭競寒低頭一看他,說:“呦,生氣啦?”古志賢賭氣說:“搞定我爸容易,哪裏用得着買那麽大的,買套公寓就行了。”沒有直接說出來,但是意思是搞定他們這一“層次”的人用不着什麽兩層的聯排獨棟,而只需要大一點的三室一廳的公寓房就夠好的了。郭競寒也不理會他這會兒的怒氣,只說:“真是傲嬌,這麽愛生氣,皮還這麽薄。”古志賢幹脆不說話了。郭競寒嘆了一口氣,說:“我做什麽都是為了你,我哄得定你爸爸對你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他并沒有說得十分明白,但是古志賢也大致明白了,想想自己之前也是氣得沒什麽來由,或者只是想說話說到可以吵起來那樣,找到那麽一個可以吵出來的點,那樣才能把心中的這一天都被憋着的郁郁情緒給通過高揚的聲調或是高漲的情緒給宣洩出來似的。可回頭想想,也真是發怒發得沒什麽來由,還弄得他像是要找架吵似的,他想想自己還能有什麽優點,除了長得好,就是脾氣好,只得這兩點,要是慢慢地連脾氣也變得不好了,真想不明白別人還會為了什麽而喜歡自己。
一想到了這一點,他竟也不敢造作了,只悶頭不再說話了。郭競寒也不再鬧他,只是摸了摸他腦勺,然後兩人頭抵着頭睡了一夜。
第二天是周日,下了一天的雨,還吹南風,雨線就交織成了一張灰網。下午四點的時候雨才停,雨後初霁時,整個琛城都像是灰的,像是舊時的一張老照片。可再過沒一個多小時,就由灰蒙直接跳轉成天際印有紅霞的晚晴天,鮮活可愛。那個時候的古志賢正在廚房煮晚飯,最後一道菜還要再炖一刻鐘,他還得看着火。這時他給家裏打了一個電話,也并沒有什麽特別的話要講,只是彙報一些日常的事情。直到打完這一通電話,古志賢才意識到現在他的父母像是已經默許了他和那人住在一起了一樣,并不多過問了,也僅是問了些晚上吃什麽這一類的問題。
古志賢打完這個電話,靜默了一會兒,擡頭向廚房窗外看了看天邊那數層形狀疏朗但色澤豔麗的雲彩,也在想着郭競寒這樣一個人,想分析一下,又發現分析不透。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那人也是攻性十足的,簡直是百敗不折,還果決得很,幾近言出必行,好像聽他之前有提過一次,說他當初要在一個月之內就讓自己愛上他的,雖然後來算了一下,有點超時,但他還是做到了。雖然他當時的初衷是要再把自己甩了的,後來事情的發展和這一點初衷相違背了,也只能說明自己也是有魅力的吧。
古志賢覺得,不論是在他那一方,還是在自己這一方,都有許多不期然的事情在這短短的一個多月的時間裏發生了。本來就是人算不如天算,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事先的很多計劃、設想、設定都可能因為事态近前時而發生應變變化又或是不複存在了,就像自己從來沒想過要和一個比自己小的男人戀愛,甚至是一直排斥和比自己小的人戀愛的,可是現在談談也覺得挺好,很合适,相處得其實也很舒服。
這時客廳裏的郭競寒向廚房裏喊了一聲:“老婆,飯煮好了沒?餓死了!”古志賢一聽,回過神來,黑着臉熄了那只炖鍋的文火,嘴裏低聲咕哝:XX,又不是九零後小gay,趕什麽時髦?還非要叫老公老婆的,誰是你老婆!
說着,把鍋裏的菜盛進盤中,喊了一聲:“來了。”就端着那只盤子往外走去。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