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番外一

斯曼姓沈,今年二十四歲,入加賀做文強秘書兩年。

斯曼是東北姑娘,出生在琛城,家裏是做食品加工的,給比如像“來X份”那一類的小包裝食品做加工,不算很有錢,也不算沒錢。

斯曼還有個弟弟叫傳勇——沈傳勇。沈傳勇一輩子都覺得自己活在了姐姐的陰影之下。首先,他們家由東北來到這個沿海的還算是挺發達的城市落腳生根,爸爸媽媽就給姐姐起了一個特別具有沿海特色的、特別洋氣的名字——叫沈斯曼,雖然他們家的這個姓一聽就不是這一片地方的人慣常有的姓,可是給他姐起的名字好聽,“沈斯曼”,聽着還真挺像那麽回事的。

可一到了他身上,也不知道他爸媽在給他起名字時腦子裏到底在想啥,起了一個名字叫“傳勇”。沈傳勇——這個走鄉村土掉渣風格的名字是他心中一輩子的痛。雖然他的一輩子還很遙遠,可是他起碼已受這名字折磨了二十二年——當然還得刨去他自己也沒有什麽記憶的前六年,那也是整整十六年啊,一想起這十六年,他不禁為自己掬一把心酸的淚。

他姐從小就嫌他,什麽都嫌。嫌他吃了她的餅幹不把袋口封好,害她總是吃有點軟的餅幹;嫌他在他倆共用的浴室裏将東西亂放,從不歸着利索了;嫌他吃飯聲音大,害得她沒有食欲;嫌他洗澡時間長——其實也就十五分鐘,還每次都在她想洗的時候搶先一步進去洗;甚至嫌他打游戲讓家中八兆的網速都不夠用,害她在房間裏看劇都受影響。

還有一長串,總之就是嫌。

不過當然,以上全是沈傳勇的一面之辭,全是從他單方面看過去的看法。而如果換成了斯曼,她自然也有一套她的看法,她對以上事情的陳述簡直是會完全不同的。

她覺得,首先她自己這個名字,就是她父母來到琛城之後“附庸風雅”的産物,想給小孩起一個特別洋氣好聽的名字,而等到家中第二個小孩出世,忽然又想着要淳樸傳統、有點家鄉味,才給她弟起了那樣一個名字,這又有什麽好計較的。再有他弟實在是不像話,仗着爸媽更疼他一些,就把家裏誰都當老媽子使,連她這個姐姐也總是要跟在他後面幫他收拾整理。

這麽多年下來,哪回他吃完她的餅幹後會記得将袋口封嚴的,一開始是根本不封上的,就那麽往臺面上一擺,後來她親手拿了那種封口夾到他眼前,跟他說吃了她的餅幹一定要封口,他竟然捏着那只封口夾看了半天,最後說了一句:“這粉色的夾子我才不用。”氣得她木立在“那位大爺”坐的沙發前許久,最後大吼:“誰讓你用什麽粉色的夾子,又不是夾到你頭上去,這是為我封餅幹袋的,我不要吃軟餅幹——!”他才一驚,脖子一縮,晃晃那只還捏在他手中的夾子,說:“好、好,我封就是了。叫什麽,哪個女人像你這樣咆哮的?”

而且這個弟弟每次都在她要進浴室洗澡前一閃身就進了浴室,說先上個廁所。結果上完廁所跟着就會洗澡,洗完了後竟然還好意思涎着張大臉,冒出一顆濕淋淋的腦袋,讓她去他房間幫他拿幹淨睡衣褲。明明看到她手裏之前捏着幹淨睡衣褲是要進去洗澡的,他這麽做就是故意的,就非得擠着她的時間。

還有林林總總的事情,根本無法細說,在他看來都是一些微末的小事,而在她看來,他卻已嚴重地影響到了她的生活——自他出生,她就沒好過過,要是她爸媽生的是個妹妹,或許還好些。

斯曼和傳勇的父母在斯曼二十二歲大學畢業後就把廠遷回了東北老家,為了節約成本。而斯曼與傳勇都仿佛已在琛城這座城市生活了“一輩子”了,回老家這件事也只在初中之前才偶一為之,到了高中後,都已很少回去看過了,連他們老家現在長的是什麽樣子的也完全沒有概念了。

他們倆是安逸的人,讀大學也就近——就在家門口讀,找工作也是就近——就在家門口找,就從來沒有想過出這個城市。如果讓他們跟着父母北遷,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這事兒本身就極違背他們的心性。

這一家人也有點奇怪,別人的家庭裏,一般都是小孩子到讀大學的年紀就漂去了別的城市,正式離家。而他們家,則是小孩是一直死死紮根在一個城市,而父母一到了時候就“漂”走了。

害得他們這兩個一直貪圖安逸的人總是報怨父母為何非得把廠子遷回東北去,不遷的話那該多好,起碼他們一出社會就不用找工作,直接在家裏的廠子裏做事,多省事。斯曼可以給她爸做秘書,傳勇可以研究一些新的吃的,或者實在不行,那負責一下物流也是可以的。可是好不容易盼到畢業了,大靠山“嚯嚯”扇了幾下翅膀,就這麽飛得不見影了,就只是留給了他們一套房子,讓他們有一個安生之所。

可只一個房子哪裏夠用?眼見着他們就要到成家的年紀了,不見得到時一娶一嫁之後還住一套房子吧。斯曼有一次比較側面地跟傳勇說過這個事情,傳勇先是相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之後就跟她“把道理說清楚”,他說:“哎!你是要嫁人的,你不會這麽沒出息吧,還要嫁一個到時候要住到我們家裏來的?到時候肯定是你走的。”言下之意,就是他結婚了的話,是要留在這個房子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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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曼被他的言論轟炸完之後,是覺得身心一片凄涼凋敝,她由那時起就老覺得他弟肯定天天盼着她走。之後但凡她弟問起她有沒有談男朋友的話,她馬上就聯想到他是不是等她搬走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斯曼長年被這種“苦厄”的日子煎熬着,沒事時總會忍不住擠兌他弟幾聲。

而他弟大大咧咧,平時根本不大在意女人的情緒變化,他只知道他姐老擠兌他,老嫌他——簡直是能把他嫌死,什麽都要嫌,反正只要是他做的,就沒有一樣是做得對的。

由此,他就覺得:由一姐而知天下女人。

女人這樣事物根本就是一點都不美好的,只會拘執于所有雞毛蒜皮的小事,目光短淺,心胸就跟針眼那麽大。這麽心胸狹窄的人種也不知道長出那麽大的胸部幹什麽,別以為胸部發育得豐滿就能彌補她們心量窄小的這一性格缺陷。

傳勇現在剛由家門口的大學畢業了,一時半會兒沒在找工作,反正他再不濟,也是屬于家裏有生意的人,平時他爸媽也沒忘記給他零用錢,大把地給——最主要是他爸媽平時太忙,沒有和別的父母交流“育兒心得”的時間,他們也不知道給多少錢才應該,只知道問夠不夠。

所以他們給的那個“零用錢”不叫零用錢,而應該叫做“工資”,因為趕得上琛城一個正經白領的工資水平了。而且兒子畢業了他們也不知道,畢業典禮估計也是不會回來參加的了,到時極有可能就只有傳勇眼中的那個“晚^娘臉”姐姐去參加他的畢業典禮。

鑒于此,他就覺得不如不要多說什麽畢業不畢業的話,不說的話,暫時不找工作,他父母也不會斷他糧的,每月那個比得上工資水平的零用錢照拿。

他姐都工作兩年了,每次爸媽給她打電話時,如果是打的家裏電話,在客廳裏說話,他都能聽見,爸媽仍舊會問她錢夠不夠用,要不要“支援”她一點。她那時就會“裝”得很像一個乖孩子一樣,說不用了,都夠用的——在傳勇眼中就是這樣覺得的,她姐就是會在父母面前裝乖,還要趁機将他比下去。

這一天,是八月裏快接近尾聲的一天,天十分熱,這一種熱要持續到十月中旬的。所以對于坐在琛城自已家中的沈傳勇來說,空調西瓜自然是必備,線上打游戲時,獨霸着一個八兆的網雖說對于他的要求來說還是有一點點地慢,不過也算是可以的了,比他姐在家裏、在隔壁房間裏看劇分割去他的網速的時候要爽多了。

這是上午十點差一刻,他姐自然是去上班的。而他自然是要打游戲,至于在招聘網站上面投簡歷這種事情,等等再說吧。

哪裏知道他正“激戰”中,客廳中的電話就響了,他不接。那擾人的電話聲響了很久,他始終是沒有接。那電話鈴仿佛是在一種無奈之中挂斷了,而後他擺在鍵盤旁的手機竟然響了,他抽空瞄了一眼,竟然是他姐,他心中十分氣憤,又嫌這手機鈴聲惱人,且還是在這麽近的一個距離不停響着,還不像是之前客廳裏的座機鈴聲,那個畢竟隔得遠,還隔着一道門,聽着雖煩,可是還好。

他瞪了那個手機屏幕一眼,決定無視。

又過了十幾秒,鈴聲斷了,而他又正好打贏了。他松了一口氣,手指離了鍵盤、鼠标,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那只手機,要将手機設置成“靜音”。

可正在設置時,忽然他姐又打了來。他想着不如接一接,于是接起,說了一聲:“喂?”那頭仿佛對于他的接聽還有幾分因突如其來而感到的不可思議一般,竟然怔忡了幾秒,才回應說:“你等一下。”

跟着,手機那頭就沒有聲音了,依稀傳來幾點衣物摩擦的、像是擎着手機的人正在行走之中的聲音一般。

再過了一會兒,忽然手機裏就傳來一陣咆哮:“你死哪兒去了!成天在家飽食終日的,什麽事不幹,那個游戲怎麽沒把你打死!我就知道你在家,在玩游戲,就是不接電話!我有事找你知不知道。”

這一陣咆哮,竟咆得沈傳勇一點主張也沒有了,脖子本能地一縮,過了半晌,才知道要說:“姐……你在你公司裏頭,怎麽這麽不注意形象的,這樣你哪天嫁得出去?”

一句話仿佛又觸到了斯曼心中的不滿之處,這個弟弟果然一天到晚盼着她早點嫁了。她頓了一會兒,平複了一口氣後說:“我跑到女洗手間裏面來說的,我至于為你這麽一個不成器的弟弟咆哮得衆人皆知,并且自毀形象嗎?”

傳勇是想着:你本來就是個夜叉婆,還是個晚^娘臉。別人不知道你是一個什麽變态女人,我最知道了,我都跟你生活了悲慘的二十二年了,我還能不知道?

傳勇沒有說話,只是等着他姐說。果然不一會兒,他姐就讓他送一份什麽“組內月度預算表”到她公司去給她。他聽後也沒支吾,過了一會兒,才說:“你自己忘了帶上班的東西去,幹嘛要我幫你送過去,你就不會自己回來拿?”

果然,十秒鐘的沉寂之後,電話那頭又傳來斯曼的咆哮:“你每天吃在家裏、睡在家裏,跟頭豬一樣,一分錢不賺,就幫我送一份文件也要計較這麽多!我人在公司,哪裏分得開身回去一趟!”

傳勇也不是真地不肯幫她送,只是之前一直被她十分不禮貌地咆哮,他就忍不住頂兩句。這一下他又沒忍住,說:“我吃的用的是老爸老媽的,又不是你的,你賺了錢也沒給過我花,讓我送份文件還這樣大小聲。”

斯曼被傳勇一句話噎死在女廁之中。

她靜默數秒,就在準備憤恨且默默地挂斷這個電話、自己回去取一趟那個文件之際,他弟忽然說:“我剛繞到你房門口,你房間門是上鎖的哎……家裏就你跟我兩個人,你也好意思鎖門,你當你房間是什麽香窩呢,我沒事難道還惦記着進去?”

斯曼直接挂斷。

不出三秒,傳勇打來,她怒瞪手機屏幕十數秒,接起,一言不發。傳勇說:“那個,我去你公司一趟吧,你把鑰匙給我,我再取了那個表給你送過去。”

她聽完這句,此恨方消。

可又不好直接回應了他弟的話,那會顯得十分沒有架子。于是她頓了能有十秒鐘,仿佛她要讓她弟知道她是在用這十秒鐘考慮要不要給他一次将功補過的機會一般,十秒後才像是最終決定了恩賜他一個贖罪的機會似地開口說:“嗯,那你就來吧。”還要說得冷冷的,一點溫度也沒有。

他弟套了雙球鞋就出門了,嫌她姐公司附近像他們這種外來車輛停車不方便,于是就乘公交車去了。

二十分鐘後就到了她姐上班的地方,搭電梯先到第二十層,遇見前臺,就說他來找在二十四層工作的沈斯曼取東西。前臺之前已被二十四層的秘書打電話下來說過了,說見到要找她的就放行,于是前臺就直接放他上去了。

沈傳勇由二十層搭他們的內部電梯上二十四樓,也是一進B組制作部就見到一片淩亂景象。

最靠近他的那張桌子上擺了兩只元寶道具,看着很像是真的銀兩,如果不是看着它們只是被這樣随意地撇在桌上,就像是什麽不值錢的東西一樣,沈傳勇就真會以為那是兩錠真銀。

一個工作人員手捧一只巨大的紅色魚頭,那個魚頭有點像是一些日式居酒屋前面飄着的鯉魚旗,那樣紅紅的一只頭,不過只有半截魚身,那魚眼還十分地獰惡,就那樣瞪着沈傳勇。沈傳勇吓得趕快退立一旁。

他左手邊有一個木造型隔斷,被充當了儲物的架子,參差的架格上被井然擺放着一些道具——也算是挺有裝飾性的一些道具。沈傳勇縱觀這一整個偌大的制作部,就跟在打仗的一樣,唯有這麽一個木造型隔斷“扮演”的儲物架子是整齊、不顯淩亂的。

這一個隔斷是用來隔斷這個制作部入門玄關處與再住左邊去的裏側茶水間的。

沈傳勇四下裏看看,并沒有發現他姐那張晚^娘臉,他又再仔細看了看,還是沒有,且也似乎沒有人有停下手中的事、來招呼一下他的意思。他只得随便攔住一個人,問:“你好,請問沈斯曼在哪裏?”

邵正然看了眼前問他話的這個人一眼。他最近正沒好氣,自從得知古秘書和那個人渣郭監制徹底好在了一起後,他的日子就沒有一天是好過的。

他剛想語氣不好地回一句“不知道!”忽然想想,還是不要無故發火,于是深吸了一口氣,說:“不知道,你問問別人吧。”然後就走了。

沈傳勇看這個人剛才隐隐有點想殺人的感覺,仿佛是在他深吸了一口氣後,才最終壓抑住自己沒有出手,他心裏想了一想:唉,這就是現在的職場年輕人。比如這一個,年紀輕輕的,就跟我差不多大的樣子,一跑到這種大公司裏來,就只有受氣的份。我看我那個簡歷還是再等等再遞吧,大不了我回東北去,好歹家裏還有一門生意,不用整天在別人手下做,看別人鼻子眼睛的。

邵正然繞過沈傳勇走了,沈傳勇還扭轉了頭朝後又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在心中又再次肯定了一遍他自己将來的“職場定位”。

他又去問了一個人,那人擡頭迅速答他:“沈秘書應該在頭兒辦公室裏,一定有事情讨論,你不能去敲門,你不如坐到茶水間裏面去等。”

沈傳勇根本不想待在這裏,于是就又問了一句:“那他們要讨論多久啊?不會一個小時吧。”那人明顯有些不耐煩了:“這個我哪裏知道。”說完又低頭忙他手裏的東西去了。

沈傳勇本來還想問這人他姐的辦公桌在哪裏的,想了想,怕再問就變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別這人到時一下火山噴發起來了。他退了兩步,沒忘說一聲謝謝,也不管那人會不會回應他,轉身又找了一個人問他姐的辦公桌在哪裏。

那人給他指了位置,他找到了後,是想看看桌上有沒有什麽備忘貼和鑰匙,想着萬一她姐知道她自己進她頭兒辦公室時間會很久,就将鑰匙預先放好在桌面上也說不定的。

哪裏知道看遍了她的桌面,就是沒有。

其實沈斯曼之前也沒想到會被她們關監制臨時叫進辦公室的,所以根本沒想着把鑰匙事先放出來。

于是沈傳勇沒有別的想頭了,只能移步去茶水間,坐着等。那地方起碼是這一片“混戰”的大戰場中的一小塊清靜地,沈傳勇在裏面坐着,起碼不那麽頭疼。他游戲上戰鬥,不代表他現實生活中也喜歡那種混亂的場景。

他在那個五髒俱全的茶水間中的圓臺旁坐下後,見到面前的臺面上擺着一條餅幹。這個長條型的餅幹袋子被拆開了口,也沒有用封口夾夾上。沈傳勇現在有一種毛病,他被他姐在家中咆哮過數回有關封口夾的事情之後,不自覺地就在心理上養成了一種定勢和習慣——就是一見到敞開口的餅幹,他就想用夾子給它夾上。

況且他一看這條餅幹,不就是他姐一向喜歡吃、喜歡買的那一個牌子、那一個口味嗎?那眼下,當然是得義不容辭地得把它封上。否則他就有一種條件反射,好像憑空就能聽見他姐的咆哮聲回蕩在耳邊似的。

他一個哆嗦,四下裏搜尋封口夾。

哪裏知道這時,有一個B組員工進來倒咖啡,見到一個生面孔在他們組的茶水間裏四處搜索,還以為是一個新人。于是那員工說:“你在找什麽呢?要不要我幫你?”沈傳勇說:“我找封口夾,我得把這個餅幹給封上。”

那人湊近了一看沈傳勇手裏捏緊了袋口的餅幹,說:“這種餅幹一看就是斯曼買的。”沈傳勇問:“天哪!你們吃她的餅幹不把口封上?她要是自己吃的話肯定不會不記得封口的。”無數次的咆哮又回蕩在耳邊。

那人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怎麽知道?”他說:“她是我姐。我今天來找她拿東西的,她又剛巧在你們這一組的頭兒的辦公室。”那人說:“哦,這樣啊。我們放在茶水間櫃櫥裏的吃的東西都是貼标簽分開的。”

那人領着沈傳勇去了櫃櫥那裏,打開一扇櫃門,果然是每個人都有一小塊區域,分隔開來。他找到了他姐的那一堆東西,翻了一陣,獨獨沒見什麽封口夾。

那人也幫他翻了一會兒了,說:“算了,找不到那就等她等會自己來吧。”沈傳勇一聽,說:“不行,她到時一見到茶水間裏的我和一袋敞開了口的餅幹,一定以為是我做的,馬上就會……”他剛想說“咆哮”二字,結果一想,別到時把他姐的形象全毀掉了,那以後家裏的日子就不要過了。

那人聽他說一半、不說一半的,問:“馬上就會怎樣?”他想了想,說:“可能會生氣吧,生氣我把餅幹變軟,浪費糧食。”那人聽了後,說:“沒那麽嚴重。再說了她哪裏會懷疑到你頭上,她買來的這些餅幹、泡面都是我們監制在吃的,你看,這裏這些标簽,哪裏有我們監制的?他就偶爾餓起來會吃斯曼的東西,他是不會想着要買什麽墊肚子的放在公司裏的,他沒那麽細致。吃完了也是随手撇,斯曼估計看到餅幹軟了就扔了吧,沒事的,沒那麽嚴重。”

沈傳勇一聽這話,再一回想起斯曼對着自己就這餅幹袋封口問題的無數次咆哮時那樣歷歷分明的臉,沈傳勇內裏炸了。

這簡直就是區別對待啊,嚴重的區別對待!對着外人如春風一般,對着家裏人就如寒冬。

他直起身,又走回了圓臺前,将那條餅幹往桌上一撂。那個一直跟他說話的B組員工也在他身後直起了身,右手順帶着将櫃門合上了,問了一句:“呦,怎麽了?”他就回了一句:“沒什麽的。”

那人有片刻地木然,想了想:不會是因為監制吃了他姐的東西,他生氣了吧……也沒可能啊,看着也二十出頭了,不可能心眼這麽小的。

于是他試探性地說了一句:“其實,我們監制常常請我們喝下午茶的,我們吃喝的蛋撻、奶茶、蛋糕、咖啡随便叫。他就算不買點墊肚子的擺在這裏,我們都肯讓他吃我們買的的。”

沈傳勇一直氣他姐的那種巨大的差別待遇,也沒聽懂他說的話,擡起頭來,不解地看着他:“啊?”那人一看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了,就随口補充了幾句:“我們監制是個好人,我們監制是個好人。”

沈傳勇是想着:你們監制是個好人,難道我就不是。男人做事情哪裏來那麽多手尾、會收拾的。憑什麽她就非揪着我一個人咆哮?本來如果知道她對任何不整潔的男人都會咆哮我還心裏舒服點,搞了半天,只對我一個人,一咆還咆了十幾年。我看她是先學會咆哮再學會說話的,當然了,家裏就有一個供她練靶的對象。

他又想了想,算了。看來他這姐姐在別人眼裏的形象都是不錯的,又“斯文”又“曼妙”。可是別人不知道她是個什麽樣子,他最知道了。罷了,不去跟這種女人計較!

正好這時,他姐來茶水間。估計是剛由她們監制的辦公室裏出來,聽同事說了他來了後,就來這裏找他。他姐說:“我拿鑰匙給你。”忽然她像是瞥見了他手裏捏着的那條餅幹,就說:“你捏着它幹嘛?來跟我拿鑰匙。”

他正好借這個機會,噎了她一句:“我來看看餅幹有沒有軟啊,你們監制吃了可沒記得封上口。”她怔了一下,想咆哮,又礙于茶水間裏還另有一個同事。

而沈傳勇就是想看她在別人面前咆哮出來的。哪裏知道被她硬生生地忍下了,她冷冷地說:“我們監制很忙的,我們一組人的獎金、花紅、年尾雙糧甚至三糧(最後一個月發兩或三個月工資)全看他的,他記不記得封口有什麽大不了的。”茶水間裏的那個B組同事一邊端着咖啡杯喝,一邊晃了出去,嘴裏還應了兩句:“那倒是,那倒是。”

等那個同事走了,沈斯曼立刻閃身進了這個茶水間,開始近距離地對上了沈傳勇。沈傳勇滿心地驚慌,想着:完了完了,早知道就不逞什麽口舌之快了!

沈斯曼一靠近了他,就壓低了聲音地“吼”道:“你拿什麽去跟我們監制比,同樣是不封口,你那個是因為懶!人家是因為忙!你待在家裏打游戲,人家待在公司裏拼收視!你買過什麽吃的給我嗎?人家一周起碼請三次下午茶。沈傳勇!我告訴你!我剛剛就是不好在別人面前這樣把話說明白了!我是想吼你,可是吼的內容實在是……我也丢不起這個人!你現在趕快把這條餅幹給我放下,拿了鑰匙回去給我拿文件。”

沈傳勇鑒貌辨色,覺察出這姐姐已有了十二萬分的盛怒,于是再不敢造次,夾着尾巴,帶着鑰匙,半刻不敢停留地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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