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顧長安冷靜斟酌。

黑色巨羊還沒回來，白色巨羊究竟要做什麽，都還是疑問。

Death星球的一切，并沒有奇異到讓人類無法認知的地步，但就是相似表象下潛藏的巨大不同，更容易引發不适感。

光屏顯示，那艘蟲族星艦終于通過白色光圓，轟然掉落在草原上，白色光圓随之消散。

顧長安用一種安撫人心的語氣說：“不急，我們再觀察觀察。”

唐和謝廖沙沒有反對。

對比以往合作過的alpha上級，顧大校讓張伯倫找到了一絲安慰。張伯倫總習慣成為危局中最保守的那個，通常都得是他用更理智的意見去阻攔其他alpha，也習慣了因此被上級駁斥和嘲笑。難得有行事風格相契的上級，假如不是正在執行必死任務，張伯倫真想申請調入顧長安手下。

可惜，現在想這些，簡直是庸人自擾。

張伯倫微微垂眸，收斂了心緒，很快又将視線轉回了光屏上，繼續觀察。

掉落下來的蟲族星艦，已經被光圓“削”成了只有兩頭不太規則的圓柱體。

原地球人類去除草莓蒂的小技巧，是用吸管從草莓末端刺_入，整個穿_透草莓，就能将草莓蒂頂_出。

眼前的星艦殘骸，就像是最後留在吸管中的那段草莓。

通過豐富的對戰經驗，四人都能看出，留下的，恰好是蟲族星艦的核心控制部分。

是巧合嗎？

蜂型機器人小心放出僅剩的一架迷你探測無人機，飛入星艦殘骸中。

他們看到蟲族星艦主控室、數名變身蟲形準備戰鬥的蟲族雌性、和一名跪在地上對着殘肢哭泣的人形蟲族雄性。

Advertisement

有幸存者！

從主控室的情況來看，在被白色光圓強行拉過來之前，這艘星艦是在宇宙中航行。

那麽，白色巨羊究竟是在宇宙中随機抓取，還有有一定的目的性？

還有他們每個人都最先想到，同時也是最不願意想到的那個可能性：他們尋找的啓示號，載着先鋒營戰友們的啓示號，是不是經歷了和這艘星艦一樣的遭遇？

……

白色巨羊向星艦殘骸走去。

張伯倫遲疑地開口：“大校……”

侵略過人類、并對人類頤氣指使的蟲族士兵，在增加任務風險的前提下，有沒有救助的必要？

張伯倫自己也很矛盾。

就在這時，白色巨羊那雙灰色曲面玻璃狀的“眼睛”忽然亮起，像是兩盞幽暗但可追光的小燈，灰色光斑照在星艦殘骸上，一行行快速刷新的數據在白色巨羊的眼中閃過。

看上去像是在讀取蟲族星艦的核心數據。但是，這樣的羊形生物，真的能讀懂蟲族星艦的數據嗎？

不等人類思考明白，高達3米左右的螳螂形生物機甲從星艦中竄出，向白色巨羊攻去。

白色巨羊張嘴吼了聲“呼咔！”，一個個白色光點從它口中飛出，化為約半米直徑的光圓，瞬間沒入蟲族的腰間。

這些放大版金屬螳螂外表的類生物機甲，它們下半_身瞬間消失，只剩下吓呆的上半_身停留在半空中。

征服號中的人類都露出驚愕的神情。

因為停留在另半球的蜂型機器人，在同時傳回了實時畫面。

在另半球的半空中，幾乎同步出現了同等數量的白色光圓，而緊貼着這些白色光圓的，正是眼前這些化蟲蟲族的下半_身。

也就是說，這些螳螂形生物機甲在瞬間就身首異處。

下半_身瞬間消失，大部分蟲族雌性士兵被吓得不敢再動，唯獨其中一名雌性士兵還沒放棄掙紮，它試圖擺脫白色光圓，複眼忽閃，拼命拍打蟲翼，三對蟲足都用力撐着白色光圓，想向上飛出去。

白色巨羊注意到這個不老實的俘虜，再次張開嘴，将禁锢着它的白色光圓收回了口中。

另半球那個白色光圓同步消失，那名蟲族雌性士兵的下半_身瞬間落入殘骸堆中。

這半球的白色光圓消失得更早，但那名蟲族雌性士兵的上半_身并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不斷拍打的蟲翼帶着它的半個身體向上飛了一段距離，才像是斷了線的風筝一樣，掉落在草原上。

白色巨羊不是很開心，又張開嘴，将剩下的白色光圓全數收回口中。

一時間，噼裏啪啦的掉落聲，像是原地球超市中不小心被推倒的飲料山。

短短數秒之內，蟲族雌性士兵無一活口，張伯倫沒有說完的話，已經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整個過程中，白色巨羊灰色曲面玻璃狀的眼睛中，數據不停刷新，一直沒有中斷。

又過了二十幾秒，白色巨羊的眼中閃過最後一行數據，恢複成了灰蒙蒙的曲面玻璃。

白色巨羊再次“呼咔”了一聲，這次沒有吐出光點，像是單純地表達喜悅。

此時，黑色巨羊們從透明化的黑色光圓中排着隊走了出來，随着最後一只黑色巨羊走出，透明光圓恢複成了濃濃的黑色，随後也消失不見。

黑色巨羊們懶洋洋地邁入淺藍海洋中，這時，四名人類才認識到，他們以為如同原地球海洋的淺藍色遼闊水域，其實深度只到這些黑色巨羊的膝蓋，至少近岸處是這樣，

黑色巨羊一個個卧倒在淺藍色水域中，鮮紅的血色從它們身上蔓延開來，與水域本身的顏色混合，變成髒污的淺棕色。

它們究竟對光圓後的星球做了什麽，實在是不難想象。

有的黑色巨羊在淺藍水域中打起滾來。

白色巨羊用大角頂着蟲族星艦殘骸，讓蟲族星艦殘骸不停翻滾，像是狗熊将蜂巢砸向地面去除蜂蛹，還活着的那名蟲族雄性就這麽被白色巨羊滾了出來，滿臉是淚，還來不及站穩，就向遠離白色巨羊的方向連滾帶爬。

白色巨羊對着黑色巨羊們吼了一聲。

一只黑色巨羊不情不願地抖了抖身上的水，緩慢移動起來，先将草原上的蟲族雌性半屍吃掉，然後，朝蟲族雄性走了過去。

蟲族雄性已經吓瘋了，他大聲尖叫，發出難以明白的音調，有些像是“ohnegai！！！！”“plz！！！”“iyada!!!!”。

黑色巨羊叼起他，甩進了嘴裏。

但将他吞掉之後，黑色巨羊并沒有返回淺藍水域，而是繼續朝着正玩着蟲族星艦的白色巨羊走去。

黑色巨羊跨在白色巨羊身上。

它們漸漸融為一體——不，這并不是象征性的說法，在四名人類眼中，這兩只巨羊就像是融化的蠟燭一般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只兩倍大、八足的灰色畸形巨獸。

灰色畸形巨獸用四只後足“站”了起來，四只前足“抱”起星艦殘骸，慢慢向森林中走去。

灰色畸形巨獸緩慢地行走着，慢慢進入一個山洞。

它将蟲族星艦的核心主板拆出來，小心放入其中一個栖息巢穴中。

像是小孩子将心愛的玩具放在枕邊。

然後，那只灰色畸形巨獸走出山洞，将蟲族星艦殘骸的剩餘部分甩出去，根本不介意甩去了哪裏。

征服號中的四人可以通過蜂型機器人看到，殘骸的剩餘部分落在另半球殘骸堆與這半球森林的交界處，與其他殘骸混在一起。

這似乎解釋了為何另半球的殘骸堆積得如此随意。

黑色巨羊食肉，白色巨羊食草。

黑色巨羊毀滅，白色巨羊收集。

張伯倫喃喃自語：“這種生物……這種生物，它們不符合常理，它們的存在有什麽意義？”

大章魚像是完全無法理解他的話，歪着腦袋反問：“你為什麽不願意理解它們？你怎麽不換位思考，對它們來說，人類的存在，又有什麽意義？”

張伯倫像是被嚴重冒犯了，蒼白的臉都氣得出現了血色：“我們曾經有過輝煌燦爛的文明！它們有什麽？随機吃掉其他生物的銀河系清道夫？”

大章魚攤開最左最右的兩只觸手，十分無奈：“可是，你們的文明，也只是在地球環境下産生的文明，你們的真理，對這些死亡黑羊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你覺得它們不應該存在，那是不是，它們也可以‘覺得’你們不應該存在？星球不是按照人類的意志和理解存在的，你能理解嗎？”

“假如它們，你都無法理解，”大章魚用觸手指着光屏比劃了一下，憂心忡忡地說，“那麽，如果你見到你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的事物，你要怎麽活下去？”

張伯倫咬牙反駁：“我沒有‘無法理解’，我只是覺得它們的存在不合……算了。”

那只灰色畸形巨獸走出森林，回到草原上。

它安靜地趴卧下來，它的腹部漸漸鼓脹，像吹氣球一般暴漲，漲到腹部都撐得幾乎透明。

随着驚天動地的一聲炸響，灰色畸形巨獸的整個腹部爆裂開來，流出一大灘的透明色液體，液體中有無數只不到５厘米大小的黑白圓團，它們一半白色一半黑色，看上去像是透明液體中飄着無數或黑或白的圓點。

一秒後，這些圓團抖着腿站了起來，三秒後，這些圓團已經長到了半米大小，透明色液體差不多都揮發幹淨了。

有的圓團試圖逃入森林，有的圓團已經長出了完整的羊頭、羊角和身體，四處追殺着同伴，它們厮殺着、吞食着彼此。

三分鐘後。

一只白色巨羊走入白色巨羊群中，一只黑色巨羊将地上的巨羊殘屍吃幹淨後，也彙入了黑色巨羊群。

微風吹拂的草原上，十一只黑色巨羊與十一只白色巨羊站在各自的地盤發呆。

好像那些殺戮與吞食從未發生。

蟲族星艦殘骸、幸存蟲族……眼前發生的殘忍又奇異的全過程，像是一個噩夢。

眼前的景象，看上去是多麽安寧，安寧得幾乎讓人沉醉。

顧長安當機立斷，發出命令：“征服號，前往另半球上空。唐上校、謝廖沙上校，去機甲艙，準備傳送。”

稍作停頓後，顧長安囑咐道：“記住，以保證自身安全為第一要務。”

假如啓示號失蹤确實是因為Death星球這些黑白巨羊，那似乎只能怪罪于運氣不好，和什麽蟲族、什麽陰謀都沒有關系。實在沒必要為搜尋Death星球付出太大代價。

謝廖沙與唐同時應道：“是！”

他們快速跑向機甲艙。

顧長安看向張伯倫：“你負責指導唐上校的行進路線，能做好嗎？”

張伯倫斬釘截鐵地回答：“能！“

“好。”

光屏屏幕分為兩半，顯示：已與機甲【卡秋莎】/【潘帕斯】連通通訊。

坐在主控臺的顧長安戴上通訊器，接入機甲【卡秋莎】，試道：“SER29421”

機甲中，已經進入戰鬥模式的謝廖沙低沉地笑了一聲：“我的大校，我在。”

顧長安心跳一頓，對征服號維持正常語氣命令道：“準備傳送。”

被顧大校搶先一步，張伯倫無奈接入機甲【潘帕斯】，刻意冷漠道：“DCS94614，這裏是DCN79313。”

唐操縱機甲踏上傳送裝置，抱怨道：“诶？我不想要你啦。”

張伯倫冷笑：“你以為我想要你？”

唐故意道：“我長得這麽好看，你真的不想要我？”

張伯倫當他是空氣：“準備傳送！”

飛到另半球上方的征服號發射出兩道光路，深鐵色的【卡秋莎】與深紅色的【潘帕斯】順着光路穩穩降落。

搜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