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謝廖沙用明顯比平日裏高一些的音量,純良地問“大校, 這就是‘天倫之樂’?”

張伯倫緊盯着謝廖沙, 一刀剁下了半個蘋果。

唐嫌棄道“你的主沒有教你仁慈對待蘋果?你的主對蘋果都不仁慈, 平安夜還想我做大餐?”

今日是12月20日, 距離平安夜還有四天。

被抓住軟肋的張伯倫頓時忍氣吞聲, 低頭切蘋果。

唐轉頭看向門口的兩個人,紫眸中滿是促狹“大校,你們這樣,是不是就是‘形影不離’?”

顧長安心想, 看來成語接龍的苦, 他們都受了太久了。

顧長安不接話茬,笑容溫柔,期待地問“平安夜有大餐可以吃嗎?”

聞言, 唐笑意不改, 答應了一聲“是”,但很快低下頭去繼續攪拌蘑菇湯。

謝廖沙簡直想立刻變狼蹭蹭他家的大校。

大章魚在屏幕上做了一個高難度翻躍,還在跟着音樂唱“aka eh eh~”

在平和的氛圍中,大家吃完了早餐。

接下來的數日,包括平安夜,都沒有任何異常發生, 他們甚至過了一個氣氛非常好的平安夜,有大餐,沒有争吵。

顧長安還記得,平安夜的晚上, 廖沙一直用白色巨狼的模樣跟在他身邊。他們坐在光屏下方,假裝對外面的宇宙星辰又發生了濃厚的興趣,以躲避張伯倫的布道演說。

光屏上全是節日相關的畫面,顧長安一時興起,用人工智能投影出的光幕,在廖沙脖子上投影出了一個銀鈴铛,差點被不知是不太高興還是太過高興的白色巨狼頂翻在地。

但那日之後,唐和張伯倫之間的相處變得十分奇怪,征服號的氣氛都有些別扭,就這麽着到了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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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見到2星球時,大章魚告訴他們,2星球是一顆流浪星球,其移動周期和移動方式,征服號都無法掃描探知,不過,至少在征服號鎖定坐标後,2一直沒有移動。

至于2星球的真相,大章魚承認自己無法看清,它甚至聲稱,2并不一定屬于人類認知中的“星球”。

這讓征服號中的僵硬氣氛變得更加凝重。

沒有足夠的數據分析任務,張伯倫幹脆直接問“章魚先生,請你計算我們在2星球完成任務并存活的概率是?”

大章魚扭了扭觸手,一雙亮晶晶的黑綠色眼睛上看下看,最後說“數據不足,難以計算。”

于是每個人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張伯倫提醒他們如果有需要應該趁現在還有時間及時更新遺書,唐沒有怼他,甚至坐下來,真的好好完成了一封遺書。

四人精神緊繃,等待見到2星球的那一刻。

當那顆銀光閃閃的星球進入他們的視線。

所有人類陷入昏睡。

2星球像是球形水銀,又像是表面流動着銀色

流沙,随着征服號的飛近,從2星球水面般光滑的表面“伸出”數道銀柱,看上去像是藤蔓,這些似水銀又似銀色流沙的藤蔓越伸越遠,直到纏上征服號,将征服號不斷拉近2星球。

慢慢的,這些銀色藤蔓的底部糾結在一起,像是從星球表面憑空長出一棵超級大樹,而從這棵超級大樹伸出的藤蔓,已經将征服號吞沒了一半。

似水銀又似流沙的銀色藤蔓鑽入征服號內部,将每一個人類緊緊糾纏起來,像是迅速甄別出了人類弱點所在,銀色藤蔓長出銀色尖刺,深深紮入人類心髒,沒有留下一滴血液。

過了一會兒,被銀色藤蔓束縛的人類,身影頻繁地忽現忽隐,像是一個個不斷頻閃的人形屏幕。

随着頻閃越來越頻繁,每一個人都不再是原本的模樣,而是不斷改變着年齡、外貌、衣着和表情……

主控室內的銀沙越來越多,四人的小腿已經完全被銀沙浸沒。

在主控室的中央,銀色藤蔓緊緊勒着一個黑發孩童,他大約七歲年紀,手還下意識抓着藤蔓向外扯,但小小的手掌沒有什麽力氣,反而被銀沙中新伸出的藤蔓束住了手。

最粗那根銀色藤蔓伸出的長尖刺将他的心髒貫穿,他的臉上卻沒有痛苦的神情。

小顧長安溫柔的笑着,他看到了伊芙嬷嬷和孩子們。

一開始,顧長安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陷入昏睡。

他只能隐約察覺到,他是在做一個有關于童年的夢,又或是忽然想起了一段童年記憶。

他第一眼,就看到一幕太過有沖擊力的景象。

他看到伊芙嬷嬷抱着自己,自己大概是七歲左右的小小模樣,這麽推斷,伊芙此時應該是六十多歲。

伊芙嬷嬷很開心,臉上是溫柔的笑容,自己也開心的咯咯笑着。

一個念頭出現在顧長安的腦海這是常年卧床的伊芙嬷嬷第一次主動帶着孩子玩耍。

顧長安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知道。

但顧長安知道,原本好好躺在天臺吹風的十一歲狄其野,已經被他和伊芙嬷嬷吓得臉色都白了。

伊芙嬷嬷抱着自己在跳繩。

沒有人搖動繩子。

繩子自己在空中搖動着。

伊芙嬷嬷每一次跳起都有十幾米高。

而她落地時,腳踝和膝蓋關節都發出不堪重負的折斷聲。

咔、咔、咔……

又一次落地時,伊芙嬷嬷注意到了狄其野。

“是哥哥,”伊芙嬷嬷對他笑着報告發現。

七歲的自己笑起來“找哥哥一起玩。”

伊芙嬷嬷欣然應從“好啊,找哥哥一起玩。”

于是伊芙嬷嬷抱着他,七扭八倒地向狄其野走去。不止是關節折斷的緣故,她走路的樣子,就好像她根本不知道人的腿究竟該怎麽動似的。

十一歲的狄其野極力保持着鎮定,盡

管他的腿已經吓得沒有力氣,還是慢而堅定地用手撐着向後退,但伊芙嬷嬷還是抱着七歲的顧長安走到了他面前。

顧長安看到七歲的自己對狄其野伸出手,笑得燦爛“哥哥,一起玩~”

狄其野暈倒了。

伊芙嬷嬷大驚失色,七歲的自己也難過地哭起來“哥哥怎麽了?”

“我不知道,”伊芙嬷嬷又自責又難過,但她很快振作起來,有點像是自我安慰地說,“讓他忘掉就好了。”

伊芙嬷嬷伸手撫上狄其野的額頭。

狄其野睜開眼睛,張口就是标志性的冷淡語氣,皺眉問“幹什麽?”

七歲的自己松了口氣,和同樣松了口氣的伊芙嬷嬷異口同聲“一起玩呀~”

狄其野瞬間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臉色一僵,但又很快被茫然代替,随後恢複了正常表情,說“沒空。”

伊芙嬷嬷和七歲的顧長安失望地看着他。

狄其野不為所動,被他們看得煩心,幹脆抓起放在地上、投影光幕還顯示着《楚祖水戰略考》的人工智能離開了。

伊芙嬷嬷對七歲的顧長安抱怨“他除了兵書打仗,什麽都不在意。”

七歲的顧長安像模像樣地安慰道“哥哥有自己的愛好。伊芙,我們去照顧孩子們吧。”

伊芙嬷嬷一臉感動“好呀。”

……

顧長安心想,不管記不記得,上将還能收留自己進先鋒營,真是非常的寬宏大量了。

此時,“魔術師”說過的話,又出現在他腦海中。

那聲音像看好戲一般道“你真的沒發覺你自己不正常嗎?”

我不正常嗎?

顧長安真的有些疑惑起來。

顧長安再擡頭,眼前卻換了一副景象。

伊芙嬷嬷紅了眼睛。

不,不是象征意義的說法,也不是說她的眼球布滿了紅血絲,而是字面意義上的,紅了眼睛。

十二歲的狄其野躺在地上,他的頭被砸破了,更嚴重的是,因為他的血液帶有類似薄荷信息素的香氣,而且能夠安撫alpha,那些alpha孩子們還不懂得自控,他們割破了狄其野的脖子。由于在力竭之前沒有停止過抗争,他渾身都是血,還有鮮血不斷地從他的脖子裏湧出來。

八歲的自己用紗布按着狄其野的傷口,可作用微乎其微。

伊芙嬷嬷的紅眼睛緊盯着已經被吓得發抖的alpha孩子們,盡管她壓抑着怒火,卻還是能聽出她極度失望“人類不該是你們這樣的。”

“你們傷害了我的孩子。”

“我可以原諒你們,可是,你們讓我非常失望。”

“我厭棄你們。”

她伸出手,這些孩子像是失去意識一般昏倒在地。

她走到狄其野身邊,此時她已經能夠正常行走了,她抱了抱哭泣的八歲顧長安,安慰道“哥哥不會有事。”

八歲的顧長安不信,他知道哥哥

快要死了。

“真的,”伊芙嬷嬷同樣讓顧長安昏倒在地,“相信我。”

她伸出手撫上狄其野的脖子,在瞬間治好了他。

然後她的手移到狄其野的額頭,片刻後,她大驚失色“為什麽不能讓他忘掉?”

她喃喃自語,淚水從紅眼睛裏掉出來“他傷心了。他無法忘掉。”

“我可憐的孩子。”

她哭得肝腸寸斷。

最後,她只得複原了一部分傷口,然後做出驚慌失措的模樣,喊來了救護車。

在狄其野被送上救護車之前,她堅定地握住了他們兩個孩子的手“忘記他們每一個的名字,他們不值得被記住。”

“你們要原諒人類的劣根性,你們要相信人類是值得守護的。但是,不要愛上他們。他們不值得被喜愛,不值得被記恨。”

“你們是我的孩子。”

“你們是我的孩子,是我的!”

如果這是真實的記憶。

那麽,顧長安終于明白了,他無法記起任何一個孩子名字的理由。

伊芙嬷嬷究竟是什麽……人?

而自己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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