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接下來的數段回憶,讓顧長安更加不明所以。

顧長安看到孤兒院的一些小alpha們, 在自己分化為omega時受到影響, 變狼暴走, 它們攻擊自己試圖進行标記, 并且毫不留情地互相撕咬。好在自己及時打暈了這些小alpha們, 沒有讓他們受到更嚴重的傷害。

還有進入先鋒營後第一場獨立指揮的戰役,當時的戰術布置和指揮過程,以顧長安如今的眼光看,能找出好幾處值得提升改進的地方。不過瑕不掩瑜, 顧長安看着戰場上鎮定從容的自己, 心裏還是頗為滿意的。

顧長安還看到走上營牆和自己搭話的謝廖沙。原來那次,廖沙的表現是這麽笨拙而害羞的嗎?那時的自己,并沒有察覺。

蟲族挑釁、章魚先生、death星球……最後的記憶, 是他們在征服號度過的平安夜。

這些記憶是按照時間順序的, 但又很零散,把顧長安記得、不記得的事情都挖了出來,簡直像是給他做了一份人生總結。

顧長安不禁懷疑這并不是一個夢。

自己到底身在何處,又為什麽一直回憶往事?

正思索着,顧長安眼前一暗,再次看到了伊芙嬷嬷和自己在天臺跳繩的畫面。

重播?

這個忽然想起的詞, 令顧長安有些想笑。

眼前的畫面停滞了一瞬,霎那間就換成了同樣順序的下一段回憶。

顧長安确定自己并非身在夢境。

而這一次“重播”,受傷的狄其野、随血液彌漫開的薄荷香、伊芙嬷嬷傷心的表情和淚水……無論是細節還是全方位的感知,這一切都太過真實, 完全沒有夢境或回憶的模糊。

這幾乎讓顧長安懷疑自己回到了過去。

但記憶還是按照順序一段段“重播”着,顧長安悉心觀察,每當自己對記憶沒有産生什麽感情波動,或者不小心走神了的時候,眼前的畫面就會停滞,然後迅速變為下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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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有人在反複試探自己的情緒變化點。

長期的專業訓練讓顧長安更為警覺,他不禁懷疑自己是被注射了逼供或策反用途的藥物。

但這一輪“重播”過後,顧長安再次失去了意識。

他再睜開眼,眼前是忽遠忽近的天空,他開心的大笑着,抱緊了伊芙嬷嬷的脖子。

伊芙嬷嬷陪他玩跳繩,他好開心。

“是哥哥,”伊芙嬷嬷對他說。

他看到了躲在天臺看書的狄其野。

他對溫柔微笑的伊芙嬷嬷渴望道“找哥哥一起玩!”

……

征服號中,被銀沙埋到膝蓋的顧長安,忽然變幻為七歲孩童的模樣,他身上穿着孤兒院的制式春衫,繡有“星塵孤兒院”中英文字樣的白襯衫、背帶西裝短褲、到膝蓋的長筒襪和室內軟鞋。

七歲的顧長安比成年版矮太多

,整一個埋進了銀沙裏,可穿透心髒的長尖刺并沒有移位,感受到顧長安開心的情緒,滲入主控室的銀沙向顧長安聚攏得更快了。

顧長安潛意識裏察覺不對,不禁掙紮起來,纏繞他的銀色藤蔓不斷收緊,藤蔓中的顧長安從七歲模樣變為八歲模樣,然後年歲不斷增長,軍校生模樣、先鋒營士兵模樣……

最終,他又恢複為前幾天征服號上的大校模樣。

銀沙興奮地圍着他翻湧起來,片刻後,藤蔓纏身的顧長安,變成了一副從沒見過的模樣。

他穿着先鋒營少校軍服,就是顧長安剛才回憶起第一場獨立指揮戰役時的那一身。

但此時的軍服是殘破不堪的,顧長安渾身是傷,手臂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垂在身側,右腿的砍傷深可見骨。他嘴唇幹涸,像是數日滴水未進。

而幻境中的顧長安睜開眼,鋪天蓋地的自責幾乎要将他壓垮——這是他第一場獨立指揮的戰役,他失敗被俘,屬下們傷亡慘重,十不存一。

他被綁在敵軍軍營中,那些敵軍像是發現了十分驚愕的事實,圍着他大聲疾呼“他不是人!”“他是狼!”“燒死他!”“殺了他!”

顧長安感到一絲不對勁,他明明是無法自主變幻巨狼形态的omega,怎麽會被人輕易看出是狼?而且abo人類不是人嗎……?

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眼前的慘痛一幕壓了下去——他的屬下們被拖出來,在他面前一一斬首。

自責的痛苦再度将他淹沒,傷口的痛楚、鞭打和散亂砸來的石塊,都無法将這種痛苦消解一二。

他沒能保護他的屬下,他失敗了。

他沒能保護人類。

他存在的意義被否定了。

主控室中,銀沙興奮翻湧,銀色藤蔓更是将顧長安纏得不留縫隙。

在恍惚中,他被救出了敵營。

救他的是一個樹人。

顧長安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将眼前的生物分類,它看上去是人的形狀,但填充這形狀的,是無數纖細的淺棕色的木藤。

這些木藤甚至完美地仿造出了鼻梁的弧度、眼睛的構造和靈活的手腳。

但它将外形構造仿造得越像人類,就越讓人從心底泛出恐懼和惡心。

它全身不斷活動着的木藤,那雙木色的“眼睛”,再明顯不過地昭示了它非人的事實。

顧長安向它道謝,并詢問自己身在何處。

它不會說話,似乎也并不知情。

它只是扶着顧長安前行,不知想将顧長安帶去哪裏。顧長安無法自主行動,幹脆也不問了。

他們進入深林,考慮到這似乎是敵軍所在地,遠離人煙的選擇并不難理解。

樹人照顧顧長安,給顧長安找水喝,給顧長安喂食不知從哪打來的獵物。

甚至,随着它和顧長安相處時間的增長,它越來越像個人類,它甚

至給自己僞裝出了一身皮膚,它的“眼睛”也變得靈動起來,好像真的是用“眼睛”視物似的。

數日後,它看上去就完完全全是個人了。

盡管還不會說話,它已經是一個總是抿嘴笑着的、羞澀的男孩。

顧長安沒有特別驚異的表現。

在敵軍追來時,它擋在顧長安面前,為顧長安受了傷,它的手被武器炸斷了。

顧長安潛意識裏總覺得哪裏不對,但也不得不動容。

它撒嬌一般投入顧長安懷裏,給顧長安看自己的斷肢,斷口處纖細的木藤緩慢地生長勾連,漸漸又恢複成手臂的樣子。

它眨了眨眼睛,眼睛裏甚至蒙上了一層霧氣,它張嘴“啊啊”了好一陣,然後才找準音調,對顧長安說“痛。”

顧長安躊躇了片刻,像是先鋒營戰友行動前表示确定一樣,拍了一下它的肩膀,誠懇道歉“對不起。麻煩你了。”

它抿嘴笑了起來,僅僅是顧長安這樣的表現,就讓它很害羞很滿足的樣子。

顧長安走神地想,廖……廖什麽……廖沙?

廖沙是誰?

它忽然擡頭,想去吻顧長安的唇。

顧長安為了避開,不惜摔倒在地,然後看到它哭了起來。

顧長安看着它,忍不住好奇地問“這些水是從哪來的?你需要喝水嗎?”

它難以置信地看了顧長安一眼,非常受傷的樣子,跑走了。

顧長安松了口氣。

不論它将外表僞裝得多麽像人類,它都是木藤,一截人形木藤處處表現出喜歡他的樣子,真的好奇怪啊。

顧長安強撐着走到了一棵大樹下,思考下一步應該怎麽辦,可是越想越覺得奇怪。

戰場坐标?不知道。交戰對手?不知道。這裏為什麽會有這樣一片廣袤的深林?不知道。

這裏究竟是哪裏?

不知道。

顧長安努力使自己靜下心來,強制進入休息狀态,為接下來尋找夜晚栖身之地而存蓄能量。

它悄悄地回來了。

它看着入睡的顧長安,趴跪在顧長安身邊,伸出了手。

顧長安猛地睜開眼,死死抓住了它的手“你幹什麽?”

它又哭了,它抽抽噎噎地說“我愛你。”

愛?

顧長安覺得匪夷所思。

顧長安疑惑地說“愛是人類對彼此的情感。在地球環境下,地球的動植物遵循着相似的生命機制,吸取養分——成長繁衍——衰老死亡。在這種情況下,地球動物多少擁有與人類共通的情感,人類愛上動物,除去個別異常交媾癖好之外,也只是對貓狗等動物由陪伴産生的非同類情感。地球植物與人類生命不同之處更多,而且植物是沒有情感的,人類對地球植物的愛,除去那些幻想植物化作人類的傳說,就更和人類對彼此的愛不同。”

“所以,你怎麽會愛我呢

?”

“你不是人類,你和我的生命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你能模仿出眼睛,卻沒辦法真正地去看,所以,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從根本上就毫不相同,即使我們感知到同樣的東西,也無法産生同樣的感受。生理構造和生命模式注定了我和你之間的差異,這是無法更改的。你無法真正認識我,真正理解我,我也無法真正認識你,真正理解你。你說的愛,是什麽呢?”

它面無表情地擡起頭來,反問“因為我不是人類,所以你不會愛我?”

它哈哈大笑,木藤突破人形軀殼瘋長,低頭對顧長安詭異低語“那誰又會愛你呢?”

顧長安警惕看着它,沒有再說話。

下一秒,顧長安失去了知覺。

顧長安睜開眼,眼前時狼化的謝廖沙。

白色狼毛黯淡髒污,被血染紅,謝廖沙龇出狼牙,怒吼着“你究竟是什麽東西!”

顧長安一怔。

他愣愣地撫上心髒。

主控室中,頹唐許久的銀沙前所未有地翻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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