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邺。”沈惟濟朝着廚房喊了一聲,回頭跟面前的女生洋洋得意地介紹說,“等你看到他,你就會知道我有多厲害了。”
“阿邺”從廚房走了出來,手裏端着一個四四方方的餐盤,徑直走向沈惟濟。在他面前站定,按照預設得指令把餐盤放下。
徐澄意很吃驚,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沈惟濟研發出來的産品,“跟梁先生真的一模一樣,你說他看到會怎麽想啊?”
“阿邺一般不出門,只要你不說,就沒人知道,我給他設定的活動範圍目前只有一樓的廚房和充電的地下室。”沈惟濟解釋道。
徐澄意盯着前面形似人卻不是人的機器盯了好一會,試圖辨別它和自己記憶中的梁先生有何異同,無奈太過形似,竟然分辨不出來。徐澄意佩服沈惟濟的能力與手藝,誇贊道,“惟濟,你好厲害,跟真的一樣。”
“惟濟,你叫他轉轉身。”
“嗯。”沈惟濟笑了一下,沖前面的人工智能說,“阿邺,轉身。”
“阿邺”用一種十分均勻的速度轉了一圈,不顯得笨拙,沈惟濟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給他配出一套钛合金纖維的軀幹,上層的人造皮膚。沈惟濟給他穿了一件剪裁合理的西服襯衫和黑色長褲,襯得他高大又挺拔,肩膀上覆蓋的肌肉都被沈惟濟還原得真實。他的脖子後面,貼了一張隔離貼紙,遮住了隐藏在腺體後面的卡槽。
“太像了,跟梁先生太像了。”徐澄意看呆了,“天天放一個這麽帥的人在房間裏不會犯罪嗎?”
沈惟濟思考了一下:“我不會啦,不過阿邺還沒有感官能力,等我過幾天再調整一下。”
徐澄意在客廳坐了一會,看沈惟濟給她展示“阿邺”現有的指令技能,功能不算很多,但是很齊全,徐澄意甚至以為沈惟濟花那麽多錢只是為了給自己造出一個保姆來。
沈惟濟聽到這個說法,似乎有些無奈,對她說,“澄意你別鬧,‘阿邺’到時候圖靈測試過不了就都怪你了。”
徐澄意做了個把嘴拉上的動作,跟沈惟濟一起進了二樓的書房。房子很大,但只有沈惟濟一個人住。獨棟的小別墅設計在海灣的淺水區,價格都是不菲的。
徐澄意在W國跟沈惟濟是高中同學,高中畢業後,沈惟濟沒有留在收養自己的白人國度中,而是回了國考到了都港這邊的大學。在很早的時候,他的白人父母給他預留了一筆信托基金,現在成年了,正式交給他,交給他的同時,還有早些年他養父自己建立的一個獨立系統,也就是現在“阿邺”所依靠支持的代碼程序。
處在Gap year的徐澄意這一次借着來旅游的名義,在都港參加了一個長達兩個月的夏令營。他們口中談到了的“梁先生”,其實是梁邺,是一位年輕優秀的企業家,一位合格畢業的學長,是沈惟濟所在大學的名譽主席。
按照徐澄意的話來說,“阿邺”其實和梁先生本人相比,還是梁先生本人更帥氣一點。徐澄意和沈惟濟身為從小浸泡在白種人長大的亞裔,審美上有一致的認同感。梁先生這一類亞洲人對他們來說有極強的吸引力,鼻梁高,五官輪廓明顯,喜歡戴着一副平光眼鏡,頭發喜歡随性地往後一梳,待人紳士又禮貌。只是不好接觸,因為他們都說梁先生很忙,沒空理你。
徐澄意對于沈惟濟複制一個梁先生出來一點也不意外,一來是因為沈惟濟修的就是人工智能,二來,對于沈惟濟喜歡梁邺這一點,她是知道的。
沈惟濟所在的團隊裏面曾經收到過梁先生的資助,慷慨的梁先生付清了去年一年的材料賬務,并提前支付了未來五年的研發基金。沈惟濟因為人長得乖巧,被團隊推出去邀請梁邺先生一起吃飯,可能人家梁邺根本不在意這一點小錢,沈惟濟和他團隊的邀請也就沒有實現過,沈惟濟是匆匆在辦公室跟梁邺道謝,他看紳士的梁先生沖他點頭微笑側耳聽秘書給他安排的日程工作,看梁先生轉身離開進入了大樓的電梯。這是沈惟濟第一次和他見面。
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就是在學校的周年聚會上了,都港的海灣日日夜夜都是燈火通明,一座很大的游艇停在碼頭,只要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就會開去外海。
都港的富強尤其熱愛賭博,境內不允許出現這種行為,大多都是登上一艘國際郵輪,夜半三更開到公海上去,郵輪裏面多的是東亞人,操着一口不大标準英語的荷官會給你發金屬撲克牌。
這些東西都是沈惟濟聽梁先生講的,梁先生坐在長長的餐桌一旁,和沈惟濟之間隔了兩個人,導師問他有去過公海嗎,梁邺說去過的。
他話說的很慢,聲線很低,像是超跑的低音浪,經過意大利調琴師調制出來的,沈惟濟聽他講話的時候,會不自覺地看向他的側臉,盡管梁邺并沒有看他。
沈惟濟嘗試搜索過梁澤的生物報告,對于梁先生的喜好這一欄是空的,就像還沒有被發現的區塊鏈。他手上的腕表有着昂貴的翡翠點綴,刀叉在他手中,他優雅又克制地切着小份牛排。
吃完飯後,因為稍有一些暈船,沈惟濟蹲在甲板上等待航行的靜止。他的房間設定在很裏面,作為優秀的學生代表,他有幸自己住上單人間。航行停止後,沈惟濟返回房間想要休息,在路過走廊的時候,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
“誰?”沈惟濟皺着眉回頭,問了一句。
回答他的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在轉角處。
沈惟濟又問了一聲:“哪位?”
甲板的走廊燈光有點昏暗,沈惟濟倒也不怕,徑直走向轉角處。
“梁先生?!”沈惟濟看到坐靠在拐角處的梁邺吓了一跳,他臉色不大好,坐在地上喘息。
他看梁邺皺了皺眉毛,擡起手來按了按眉心。手上的袖扣開了,方才還是光鮮亮麗的梁先生,現在倒是顯得有些落魄。
沈惟濟跟着蹲了下來,不确定地問了一聲:“梁先生,你需要幫助嗎?”
梁邺沒有說話,或許說,是說話讓梁邺感到了費勁。沈惟濟自作主張地把他攙扶起來,手剛剛碰到梁邺的肩膀,梁邺就一把推開了他。力氣之大,讓沈惟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砸蒙了。
梁邺作為始作俑者還好好坐在原地,只是語氣冰冷,聲音沙啞地跟他道了一個沒溫度的歉:“對不起。”
沈惟濟坐在地上,頭低了下去,匆匆忙忙地也跟着道歉:“對不起,梁先生,我不知道你不喜歡跟人接觸。”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很尴尬,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到了最後,梁邺開口問他:“你是G大的學生?”
“是的。”沈惟濟回答地很快,“梁先生我們之前見過一面,你資助了我們的科研,我有邀請過你吃飯。剛剛在餐廳的時候,我坐您旁邊的旁邊。”
梁邺可能一點也不記得他,表情沒有一點波瀾,但還是點了點頭,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對他說出了一句誇贊:“你很不錯。”
沈惟濟從地上站了起來,準備離開,轉身的時候,他聽到後面傳來很虛弱的聲音,“可以扶我去房間嗎?”
末了還補充了一句:“我自己沒法正常行動了。”
沈惟濟沒有問梁邺是怎麽回事,扶着他起來的時候,梁邺身上的溫度燙得吓人。送到房間的時候,沈惟濟站在門關處,他看到梁邺一進門就進了洗手間,水聲嘩嘩地響,沈惟濟有點不知所措。
“梁先生,需不需要幫你叫船上的醫護人員?”沈惟濟問他。
水聲沒有停止,沈惟濟良好的家庭教養告訴他,這個時候不能離開。沈惟濟等到梁邺洗完澡出來,依舊還是站在原地。
梁邺穿着游輪配置的睡袍走了出來,腳步還是很沉重。沈惟濟聞到了酒店房間裏獨特的味道,一陣很淡的枯木味,冰冷又陳腐,幽幽地在他鼻周環繞。
梁邺好像是看到門關的沈惟濟,皺了皺眉毛,問:“為什麽不走?”
“我想看看梁先生還需不需要幫助。”沈惟濟回答他。
梁邺的視線有點渙散,側過頭去輕輕笑了一聲:“你能幫我什麽?”
房間內的溫度很高,沈惟濟穿着西服的身體,微微有點冒汗,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低下眼睛說,“不需要的話,那我走了。”
“我被下了藥。”梁邺說,他的已經不能一口氣連續地發出一句完整的話了,似是自嘲,他說,“年輕的學生,你能幫我什麽?”
沈惟濟聽完耳朵通紅,他猜測極大可能是梁邺身上不具有攻擊力的味道。梁邺說這話的時候,向他走過來。他曾經在黑人街區看到過這樣的事情,他知道這樣的藥物對身體危害有多大。梁邺在他身後停了下來,也許只是想要他趕緊離開,關上這扇門。梁邺身上的溫度炙熱,沈惟濟隔着那麽遠好像都能感受到,倒是會有一點心動的感覺。
“我可以幫幫梁先生。”沈惟濟輕聲說,他沖梁邺笑了笑,試圖開一個玩笑,“如果對象是梁先生的話,好像也不是很虧。”
梁邺沒笑出來,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過了好一會,才說:“去床上。”
他們沒開燈,沈惟濟的衣服被梁邺褪了下來,梁邺自己手都在抖,顯得有些笨拙。明明身上很難受,但卻像是很有耐心的一樣對待沈惟濟。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情感紐帶的聯系,但梁邺還是幫他擴張了很久。
梁邺是計算機畢業的,手指很長,指節分明,他聽學姐們談論過梁邺,說他射擊很厲害,他手上的薄繭也恰恰證實了這一點。沈惟濟感覺到腿根處抵了一根很熱的東西,輕輕插入了自己,用了很長時間跟自己緊密貼合。但僅僅也只是貼合,沈惟濟的身體因為梁邺的進入而變得潮濕。
梁先生做愛的時候很克制,很符合梁邺自己一絲不茍的人設。他把沈惟濟的腿挂在自己的腰上,用力地、按一定規律地,沖撞着沈惟濟。沈惟濟不知道怎麽去描寫這種感受,他覺得自己被填得很滿,是大海中央漂浮的一只小船。他被微微打開了,被頂得受不住了,梁邺在動作的時候也感覺到了,他稍微有點愣住,但僅僅只是幾秒的猶豫,他就把自己退出去了一點,避免自己過于粗長的觸碰到脆弱的沈惟濟。
梁邺當天晚上沒有跟他睡在一起,睡在了沙發上,一場性事下來,梁邺身上的溫度已經低了很多了,整個房間裏也只有梁邺身上陰冷的枯木味。第二天的時候,沈惟濟先醒過來,他把衣服重新穿戴好,離開了房間。
第三次見面的時候,梁邺來學校進行榮譽主席的授職活動,沈惟濟和他所在的團隊一起坐在第三排。梁邺在臺上進行了簡短的發言,在此之前他環視了一圈臺下,沈惟濟跟他有過短暫的眼神交流,奈何梁邺眼神根本就沒有溫度,倒是沈惟濟自己手腳發顫,希望自己能被認出,被呼喊,可是直到活動結束,梁邺都沒有跟他有過任何的交流。
後來他才得知,有一周梁邺都沒去上班,在住院。
那天晚上,被下藥的之後,和沈惟濟共度難關的之後,他出現了短暫性的失明。
梁邺可能一開始就不知道,跟自己說話的、扶自己去房間的、跟他上床的人,是沈惟濟。
沈惟濟在設定“阿邺”的時候,給了它溫柔的性格,猜測可能會喜歡灰色的愛好,平時會叫他“惟濟”的語音能力,把軀體樣貌設定到了郵輪那天,把陳腐的枯木味還原,把所有關于梁先生的美好,定格在了那一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