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沈惟濟在看不清的日子裏,變得格外的敏感。他向學校請假了一段時間,等到回去的時候,正好趕上期末考試,梁邺問他不擔心嗎,沈惟濟還煞有其事地說,看來這次拿不了獎學金了。
到了梁邺約定出差的這一天,梁邺在房間裏收拾行李,沈惟濟還坐在床上研究梁邺給他的玩具,是一個小小軟軟的狗狗。
沈惟濟是看不見的,他只能靠摸。狗狗全身的毛非常松軟,沈惟濟問他:“這是什麽狗啊?”
梁邺轉過身看到沈惟濟捏住了狗的耳朵擺弄着,随口說道:”杜賓。”
“你可別騙人。”沈惟濟說,鄰起一只狗耳朵,“杜賓可沒有這麽這麽大的耳朵。”
“好吧。”梁邺說,“是金毛。”
沈惟濟懷裏的金毛的顏色有點暗淡,但是被保存得很好,琥珀色的玻璃眼珠也亮亮的,散發着一股淡淡的皂莢味。
“怎麽控制它啊?”沈惟濟問,他找遍了金毛身上所有可能的開關,還是沒有開啓它。
“你自己研究研究,很好猜到的。”梁邺說。
梁邺把衣服拿了出來,疊規整放到了行李箱裏。沈惟濟叫他,梁邺便回了頭問他怎麽了,“可不可以幫我拿一下手機?”
沈惟濟看不見之後就很少用手機,梁邺就把他的手機放到了床邊的抽屜。他伸手打開櫃子把手機拿了出來,領着沈惟濟的手指解鎖了它。
“你走開一點,我要給別人打電話。”沈惟濟伸手推了一下梁邺,示意他走開。
梁邺往後退了兩步,沈惟濟的手還在空中回了兩下,自己摸索打開了聲控,“幫我打電話給家裏。”
梁邺耳後的藍牙震動了兩聲,他皺了皺眉,按了下去。
沈惟濟說着:“喂——”
他的耳機裏也響了起來:“喂——”
梁邺往後退了幾步,退出了房間,轉身到了隔壁空的客卧裏。
“怎麽了?”梁邺說。
“哦沒有。”沈惟濟的聲音通過小小的藍牙耳機傳輸過來,“我這兩天沒回家,你還好吧?”
“還好。”
自從沈惟濟家中的安保系統啓動了之後,他在想還有什麽隐藏功能沒有發現,原來這就是一個——藍牙耳機連上了沈惟濟家中的電話。
“我下午回家。”沈惟濟跟他報備。
梁邺“嗯”了一聲。
“你別生氣。”沈惟濟說,“我回到家可能有點不大方便,你到時候要幫助我。”
梁邺明知故問:“你怎麽了?”
沈惟濟“嘿嘿”笑了兩聲,“眼睛看不見了。”
“看不見怎麽那麽開心?”梁邺問他。
沈惟濟才懶得理他這個問題:“反正你不會懂。”
“那你跟我說說。”
梁邺耳後聽着藍牙的聲音,從客卧走了出來,到了主卧的門口,沈惟濟眼前還纏着紗布,正對着門坐着。梁邺歪斜靠在門口,雙手抱胸盯着沈惟濟。
“我約會去咯。”沈惟濟笑着說。
紗布遮住大半張臉,但是遮不住沈惟濟臉上的開心。
梁邺壓低聲音,“那你玩得開心點。”
口袋裏的手機震了兩下,梁邺轉身走到走廊裏看了看新發送的郵件,一時忽略了沈惟濟。
沈惟濟坐在床上有些焦慮地喊了他一聲:“阿邺。”
本來還想繼續說話的,但是沈惟濟懷中的金毛狗狗突然傳來一陣震動,震動得非常微小,透過沈惟濟軟軟的肚皮。沈惟濟“唉”了一聲,匆匆對電話裏說有事,把電話挂了。
他把金毛抱了起來,又喊了一聲“阿邺?”
毛絨玩具發出了小狗獨特的嗚嗚聲,沈惟濟把它摟緊了懷裏,跟它說,“原來你是阿邺啊。”
“你會什麽呀?”沈惟濟不由得放軟聲音。
小狗內置的語音音響傳出了不大清晰的音質:“我會好多哦!”
“你為什麽叫阿邺啊?”沈惟濟好奇地問它。
“因為爸爸媽媽叫我阿邺。”小狗傳出來的聲音稍顯稚嫩,沈惟濟又察覺出來有一些熟悉。
“你多大啦?”沈惟濟問他。
“9歲!”小狗說。
“那你是小梁邺咯!”沈惟濟猜測,小狗“汪汪”了兩聲,傳出來一陣聲音,“對啊,現在的梁邺多大了?”
“他現在要比你大……”沈惟濟想了想,“20歲應該有了吧!”
“阿邺現在在幹什麽?”沈惟濟問他。
“在房間裏寫作業,爸爸媽媽剛才在吵架。”小狗裏面發出了一陣委屈的聲音。
沈惟濟摟住:“你怕不怕啊?”
沈惟濟聽着裏面傳出來沙沙的聲音:“有一點怕。”
沈惟濟摟緊了小狗,把臉埋進小狗的毛裏。
“哥哥是誰?”
沈惟濟說:“是……是未來的你的好朋友。”
“是嗎!”
“是的。”沈惟濟回答他,把它摟得好緊。
“你弄疼我了。”
沈惟濟稍微放開了它,輕輕對他說:“因為哥哥好喜歡你啊。”
好像沒有什麽形容詞能夠形容這樣奇異的感覺。
沈惟濟手裏懷抱着很多很多年前的奇思妙想,跟被時間留住的小孩完成了一次跨越了時空的對話。9歲的梁邺還是一個普通的小孩,也會逃掉某一節的數學課,也會打開自己的日記簿寫下心情,像他像你像我。
沈惟濟知道了,知道他的爸爸對他很嚴格,知道他的媽媽經常對他無故生氣,也知道了梁邺小時候真的很喜歡天文,他在八歲那一年考上了都港的天文基地少年班。
沈惟濟伸手接過梁邺小小的一年,接過了他短暫生命的三十分之一。梁邺內置了自己一段小小的靈魂,讓“我愛你”成為了喚醒他的能力。
沈惟濟抱着小狗睡了一個長長的午覺,等待下午的回家。
——
沈惟濟坐在樓下客廳的桌邊,眼睛上的避光紗布已經摘了,私人醫生正在給他開藥。沈惟濟嘗試着睜開眼睛,可是還是什麽也看不到。私人醫生看見了便說,“這種情況是正常的,大概還有要再過半個月才能完全恢複視力。”
沈惟濟笑了笑,又把眼睛閉上了。
他問醫生:“他當初是什麽情況?”
“誰?”醫生擡起頭,沒有聽清沈惟濟到底問的是誰。
沈惟濟把頭揚揚,示意他是樓上那位。
“哦。”醫生溫和地笑了笑,“梁先生當初不是我負責的。”
沈惟濟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一點點的失望。
“不過我聽說,”醫生頓了頓,“梁先生是有後遺症的。”
“什麽後遺症?”沈惟濟心裏一跳,問他。
“其實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沒有及時就醫,受到了強光刺激,現在到了晚上,其實不說到了晚上吧,就是暗一點的地方都看不清了。”醫生回答他。
“那還能治嗎?”沈惟濟問他。
醫生說:“不好說,可能當時就落下了病根,但就這段時間來看如果對日常生活影響不大,也就沒什麽關系。”
沈惟濟點了點頭,跟他說了聲謝謝,阿姨送走了醫生。
梁邺從樓上走了下來,手裏拿着一個小型的行李箱,其實裏面也沒有什麽東西,出差只是臨時想出來的借口,沈惟濟回自己家裏去會比較好。
“東西整好了嗎?”沈惟濟聽到了腳步聲,回頭問他。
“整好了。”梁邺說。
沈惟濟走了過去抱住了他的腰,“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