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都港迎來了一場難得的大雨。瓢潑之間,沈惟濟被鳴雷驚醒。沈惟濟在迷迷糊糊之間翻身摸了摸旁邊的床鋪,還有一點點的餘溫,但是梁邺不在床上。沈惟濟猜想他醒得比較早,因為窗簾完全遮光,他不知道現在是幾點鐘,翻了個身繼續睡下去,房間裏還有殘留着一股淡淡、好聞的味道。

睡覺之前,梁邺開了床邊的生态模拟器,問沈惟濟喜歡哪個,沈惟濟問他有什麽。梁邺說,有森林、雪地、海洋、月球、金星,好多好多種。

沈惟濟笑着問他,行星上會有生态系統嗎。梁邺好像被他的問題問倒了,說可能有吧。

沈惟濟按了其中一個按鈕,上面鑲嵌着一顆非常逼真的金星小模型。他坐在床邊,眼睛上面蒙着紗布,梁邺站在他的身邊。梁邺問他為什麽選擇了這個,沈惟濟實話實說,不知道。

模拟器開啓的時候,房間裏變得很熱。現在是六月,被迫着聯動空調和模拟器一起進行,才将房間裏的溫度降了下來。沈惟濟覺得梁邺睡覺開模拟器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因為人和人之間都有一些自己的愛好。

沈惟濟躺在床上,聽到耳邊傳來很低沉的風聲。他側過頭去問閉着眼的梁邺,也許自己根本就看不見:“這是金星的聲音嗎?”

梁邺輕輕“嗯”了一聲,問他:“你會不會覺得很吵?”

沈惟濟小幅度地搖了搖頭,“不會。”

金星的表面溫度有465度,是太陽系中最像地球的星體。它和地球起始于同一片塵埃雲,卻不同于地球的自轉方向,是太陽系中唯一一顆沒有磁場的行星。

金星的聲音格外低沉,像是一樁很重很重的檀木敲擊了厚重的石鐘。表面的二氧化碳形成了厚重的保護層,裏面的風速被包裹了下來。

沈惟濟聽着這樣的聲音,想到了很遙遠、很遙遠的沙漠。

他問梁邺:“模拟器是你做的嗎?”

梁邺“嗯”了一聲,“我在大學做的,沒有把它應用到商業。”

沈惟濟說:“很舒服也很好聽。”

梁邺跟他說謝謝,說自己也很喜歡。

梁邺覺得也許應該告訴沈惟濟自己小時候很想當宇航員的事實,也在很年輕的時候想要到太陽系中度假,在星際中漫游。

所以他跟沈惟濟說,他以前想學天文的,但是家人沒有同意

沈惟濟真的是很好的一個人,他跟梁邺說,他給弟弟搭過一個宇航飛船,如果你想要的話,我也可以搭給你。你想要歐洲批號的,還是美洲批號的。聽說有限量的,飛船旁邊還會有行星的圖案,你想不想要。

“滴滴——”

“滴——”

梁邺耳後的微型藍牙發出了淺淺的紅光,從書房回來後就沒有摘掉。梁邺在金星大氣外層的風聲中沉沉入睡,沒有及時醒來。藍牙耳機觸動了微型電擊功能,将梁邺從睡夢中喚醒。

梁邺在黑夜中睜開了眼睛,按壓下耳後的耳機,傳來一陣金屬的電流聲音:滋滋——

“羅彧到了。”

梁邺輕手輕腳翻身下了床。在醒來之前,他一直将沈惟濟圈在自己的懷裏,他的胸膛貼着沈惟濟的後背,手覆蓋在他的手上。沈惟濟在他離開的那一瞬間,收縮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梁邺幫他掩實了被子,便離開了。

雨夜之間,梁邺下了車庫将車開了出來,沿着指定的路線開到了目的地。他打了把黑傘下車,雨下得很大,大到看不清一尺外的景象,他推開一間廢棄廠房的門,不停地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

“梁先生。”

梁邺聽到後,轉了個頭,看見了付真。

“羅彧在後面。”

付真領着他穿過廠房,進入了另一個廠房中。付真在門口站定,給他開了門:“梁先生自己進去吧。”

梁邺把傘交給了他,脫下了被雨浸濕的外衣,囑咐他:“不要進來。”

付真轉身要把傘和外衣給身邊的人,梁邺便說:“傘是沈惟濟落下的。”

付真聽完,便把傘又拿了回來,自己拿着。

羅彧被迫帶着一架VR眼鏡,被束縛在了操作椅上,身上肉眼可見出現了很多青紫的淤青。梁邺看着操作椅前面無數個金屬支架,羅彧用自己的腦電波操控着虛拟世界的自己跟更多不同的人搏鬥。梁邺站在旁邊看了一會,羅彧喘着粗氣,他便伸手把VR停下,站到了操作臺面前把羅彧的眼鏡摘了。

羅彧看着站在他面無表情的梁邺,低着頭笑了笑。梁邺沒問他笑什麽,直到等到羅彧笑停了,才講話。

“ET4的人明天就會把你送回德國。”梁邺很平靜地說着,“禁閉所你是逃不出來的。”

羅彧似乎對自己最後的歸宿沒有什麽太大的關心,他腹部上的刀傷滲出了點點血絲。他笑着問梁邺,“為什麽啊?”

他說:“我老爸不認你啊?”

“他不知道。”梁邺平靜地說。

“我不想要震業,也不想要任何一份名利。”梁邺頓了頓,“我如果殺你會讓我爸媽難過的。”

羅彧地表情變得像是在嘲笑他一樣:“你還這樣叫他們吶?”

梁邺異常冷靜地說:“羅彧,幾十年前互相抱錯了是一場意外,你去了更好的家庭,你不應該怪到我頭上,我不欠你,也不欠任何人。”

“我被大哥送去的德國的時候你在哪?”羅彧問他,“你在都港最好的學校裏。”

“我在街區跟人争這争那的時候你在幹嘛?你在舒舒服服的大樓裏。”

“我好不容易回來都港你們都他媽要把我趕走,憑什麽啊?”

梁邺看着羅彧的理智一點點被蠶食,跟他說,“我不欠你。”

梁邺說完轉身就走,沒想到羅彧卻在椅子上放聲大笑:“當初就不應該想着睡你。”

“應該把你身邊那個學生睡了的。”

梁邺又轉身回去,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給他的臉狠狠一拳,羅彧的頭被打歪了過去。手臂突然逃脫了操作椅的束縛,抓着梁邺的領子把他的臉往操作臺上重重一磕,按鈕劃過梁邺的額頭留下了一道明顯的血痕。

梁邺用腿勾住羅彧的腿,用力一甩,将他按到地上,膝蓋頂着他的腰重重一踩,喘着粗氣道:“我看關你一輩子也不是不可以。”

羅彧帥氣的臉在廠房地面上摩擦變了形:“你……你媽……你媽也認不得你了不是嗎?”

梁邺抓着他的領子,将他的臉在地面上敲擊。直到付真開了門,才把他的頭放開,站了起來。

付真說來幫忙收拾殘局,外衣和雨傘又重新遞回給了梁邺。

付真給了他一張手帕:“擦擦臉,梁先生。”

梁邺接了過來,擦了擦臉,對付真認真地說:“別讓他太好過。”

付真點點頭說明白,将梁邺送了回去。

梁邺開着車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重新洗了澡換了衣服睡到了沈惟濟身邊。沈惟濟姿勢也沒動,又很自然地貼回梁邺懷裏。梁邺就這樣靜靜抱着他,抱了整個後半夜。

梁邺先起的,去健身房健身。整夜不眠讓他覺得疲憊,他聽到樓下傳來什麽東西打碎的聲音,便下了樓。看到貼着紗布的沈惟濟,手足無措地站在一個碎掉的玻璃杯前面。梁邺拉過了他,把他擁進懷裏。

沈惟濟擡起頭去親梁邺的臉,被梁邺躲開了。因為臉受傷了,梁邺并不是很想讓沈惟濟知道。沈惟濟用手掰過了他的臉,梁邺悶哼了一聲,沈惟濟才摸到了梁邺輕微凸起的傷部。梁邺任他輕輕地摸,摸過了額頭的劃傷,摸過了嘴角的擦碰。

沈惟濟把他的臉壓向了自己的臉,嘆了口氣說:“寶,你怎麽還打架呢?”

沈惟濟笨拙地親上了他的傷疤,問他:“疼不疼啊?”

梁邺搖了搖頭說沒關系,“太累了,只是太累了。”

梁邺知道,沈惟濟成了他感性和理性之間的岔路口。他會成為他的戀人,可能在很久以後他們會彼此相依下來,成為最親密的那一種愛人。梁邺願意做那樣的人,願意為他設定最幼稚的特定電話鈴,也願意陪他在炬火焚昏的周末去看一場人很少的畫展。

他說沈惟濟像雪,像最高的雲,都是對的。盡管金星表面的溫度很高很高,但是大家都不知道的一個有趣事實是,在某一個不知名的時刻,整顆星體都會飄下金屬雪。是硫酸雨、和在一百萬壓強下的二氧化碳。當沈惟濟沖向他時、去擁抱他時,就是一顆小行星撞擊了另一顆小行星。

這間房子成了最天然、純潔的受孕床,當梁邺和沈惟濟走進來的那一刻開始,受孕結束了,開始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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