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懸棺
趙萱送走高來封後,倚靠在櫃臺上輕鎖眉宇, 靜靜思索。似是想到了什麽, 星眸忽閃, 唇角上揚, 踏着略為急促的步子進了院子。
她推開緊閉的房門,走到泛着幽黑冷光的棺材旁邊。
步子停頓, 額眉緊了緊, 才猶豫着伸出手輕輕往棺材上敲了敲。
這是她近一個月來,第一次敲響嬴政的棺材。
“我過兩天要去山市,據說, 山市是你好友巴清的故鄉, 要不要随我去看一下。”趙萱看着棺材, 看似很随意的說道。
她知道他清醒着, 能清楚知道外界發生的一切。
趙萱無數次透過棺材蓋子注視他,心底默默期盼,希望他能早日走出迷障。
這一個月以來,那對泛着深紅的血眸從始至終都沒閉上, 連眨動一下都沒有,一直毫無焦距的睜着, 沒有任何波瀾, 沉靜得如同一汪死水。
他是僵屍, 最容易滋生怨氣。
倘若繼續沉浸在往事中, 情緒無限擴大, 早晚會被自身怨氣控制, 走火入魔,墜入魔道。
趙萱看似沒心沒肺,淡漠如初,可嬴政于她卻略有不同。在她從皇陵醒來之初,兩人就糾纏在了一起,說是雙修道友也不為過。
所以,她不希望嬴政因為那些死了一兩千年的血脈而沉迷悲傷,最後一切成空。
趙萱秀眉輕蹙,暗道:也不知道這個辦法能不能把他從棺材裏撬起來。
不是想念故人嗎?
巴清這個人連巫族氣運之印都能相托于他,想來應該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故人吧!
趙萱盯着棺材靜靜地站着,并沒有繼續敲棺材催促裏面的人。
等了許見,見棺材蓋子依舊紋絲不動,她眼底失望之色一閃而過。輕輕感嘆了一聲,蓮步輕擡轉身離去。
她雖有的是辦法強行把人弄出棺材,但嬴政非同一般常人,就算她這個仙人,對上曾經的固執人皇,也得妥協幾分。
而眼下,她雖不願他繼續沉溺,卻也只能無可奈何。
趙萱走到門口,回頭又往棺材處深深的看了一眼,嘆息一聲,伸手,輕輕的掩上房門。
在房門即将掩上剎那,一聲細小的聲動輕輕響起。
趙萱聽見聲音,額眉上揚,靈動的星眸瞬間明亮。
她急切地推開房門,往裏看去。
只見緊閉了一個月的棺材蓋子,終于被裏面的人推開。
看着慢慢從棺材裏坐起來的人,趙萱睫毛煽動,輕輕阖下,裝作不經意地道:“我剛才接了個活,是去山市,要和我一起出工嗎?”
嬴政冷俊的臉,如雕刻般面無表情。他輕輕昂頭,淡淡地看向趙萱,那對渙散了近一個月的血紅眼瞳,總算是有了一絲焦距。
“好。”他極輕地吐了一聲。
聲音很低,仿佛是從喉嚨裏發出來般,悶悶沉沉,讓人聽不分明。
“那行,我們後天就出發。”
欣喜在趙萱嫩白的臉頰上轉瞬即逝,她沒再繼續打擾嬴政,說完後,順手關上房門,踩着輕快的步子走到院落中央,然後深深的吐了口氣,似乎要把壓抑了一個月的郁氣吐出來般。
這一個月,趙萱過得也是極為不舒心,嬴政掩上棺材蓋子的那刻,似乎把她也放入了憋悶的小匣中。
冬日的陽光,驅散空氣中的寒冷濕意,籠罩心底的陰霾也随着陽光漸漸消散。
***
次日,趙萱剛把店鋪打開,高來封就來到店裏,詢問趙萱什麽時候有空。他今兒早上剛起床,又接到了戰友的電話。
戰友說,夢愈加清晰了。夢中對着他笑的小孩,似乎有所變化,笑容愈發詭異。這兩晚,那小孩嘴巴一張一合,仿佛在和他說話,可每次張嘴,就大口大口吐血。那血好似吐不完般,一直噴,一直噴,最後,噴出的鮮血竟把他淹沒了。
戰友醒來後,內心焦急如焚。坐到床頭,睜着眼等到天明,便立即給自己打來電話,叫他快些把趙萱請去。
看着一大早就又跑來的高來封,趙萱略為詫異,這人,也太着急了吧!
見他着實很急,趙萱也不再賣關子,直接回複明天就動身,前往山市。
山市趙萱不熟悉,只知道山市雖與沙市在一個省,卻相距甚遠,從龍吟鎮出發去山市,需要六七個小時才能到達。
高來封得了趙萱的回複,道了聲謝就回了派出所。
回去後,立即就給戰友回了電話,讓他明天記得算着時間去車站接趙萱。他因為工作原因,沒辦法陪同趙萱去山市。
這一趟出行,還不知道需要幾天,趙萱趁着今兒較為空閑,把棺材鋪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等到天黑,金大多從棺材裏出來後,對他交代了一些事宜,讓他在他們出行的這段時間把家顧好,順便把這一年的賬給算一算,便回房休息去了。
待到天明時分,趙萱叩響棺材,叫起嬴政,便出發去了山市。
山市地處長江上流,依山傍水而建,因為地理問題,暫時還沒有公路通往山市,趙萱與嬴政轉了兩趟車後,才堪堪到達山市臨縣。
看着人來人往,喧鬧嘈雜的碼頭,趙萱撫一把額頭,嬌豔的臉蛋上挂起一縷淺淡的不耐。
不僅她如此,萬年沉默,偶爾才稍微有情緒波動的嬴政,也略為不适。
趙萱是真沒想到,去山市...... 如此艱難!
特麽,這到底是什麽城市。不但要坐車,還得要坐船。
兩人在碼頭等了近一個小時,才有一艘前往山市的客輪慢慢靠近碼頭。
客輪将将停靠,等在碼頭邊的人便陸續上了船。等人上完,客輪長鳴了一聲,便驅碼頭,往長江上流行了去。
陽光明媚,兩岸山巒連綿起伏,樹木郁郁蔥蔥,薄霧纏繞在山頂,如一副水墨畫般,讓來舍不得錯開雙眼。
趙萱椅靠在客輪邊緣的欄杆上,總算是有心情欣賞沿途的風景了。她雖見識廣博,可抱歉,這傳說中的巫族起緣地,她也沒有來過。
客輪行使了半個多小時後,便進了一個險峻峽谷。谷道兩邊,山石如林,峭壁突兀。
而在險峻的峭壁之上,一具具棺材被停放在上面,為這酣暢淋漓的絕景添上了一筆濃重的神秘色彩。
也不知這些棺材到底是怎麽保存的,風吹日曬,看上去很陳舊,卻依舊□□着,完好無損。
客輪剛行駛到這峽谷,不知為何,暖哄哄的陽光剎時失彩了。
風從峽谷呼嘯着掃過,濕冷之意驀然彌漫空間,周圍停靠在客輪甲板上觀景的人,皆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攏了攏衣服。
趙萱昂頭,雙眸緊沉,直直注視着懸挂在峽谷上的棺材。眼底凜光劃過,忽明忽暗,帶着絲隐隐冷凜之意。
嬴政靜靜地站在她身邊,與她同樣觀察着兩岸峭壁上懸挂的舊棺。
等客輪行駛到一個較為狹小的長江水道路口時,洶湧的浪花随着江風突然激起,“啪啪啪”拍打在客輪甲板上。
船身随着激起的水浪,左右搖擺。
夾板上觀看兩岸風景的旅客們被這波浪晃動,搖得東倒西歪,緊緊握住身邊的欄杆。
此時,客輪頂上的擴音喇叭裏響起了船長的提醒聲,讓大夥回船艙躲避風浪。
趙萱沉着臉,與嬴政對視了一眼,兩人又把目光落到了左邊峭壁頂端處的一具棺材上。
那具棺材距離江面有些遠,不用望眼鏡,一般人根本就看不清楚。
但卻不妨礙非人類的趙萱與嬴政。
兩人看得很分明,那口棺材很陳舊,一看就有些年頭,可棺身卻被從懸崖頂端垂落的兩根繡跡斑斑的鐵鏈緊緊捆綁住。
遠遠看去,鎖鏈如同粗長的蔓藤攀附在峭壁之上。
嬴政與趙萱不同,他只能憑借陰氣的輕重來辨別那具棺材的不同之處,可趙萱的雙眼,卻能直透棺材本身,看清裏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