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選了個禮拜天,葉水清和靳文禮一大早就開着小貨車将煤和兩筐蘋果往葉水清娘家送。
“你什麽時候學會的開車?”葉水清以為靳文禮借了貨車之後還要求人幫忙把東西送去自己家,沒想到他卻是自己駕駛小貨車。
靳文禮下巴一擡,表情很是神氣:“你男人我是大梁的材料,媳婦兒你可別當我成是燒火棍用,開車我剛進酒廠的時候就跟帶我的師、傅學會了,小事一樁!”
看着靳文禮得瑟的樣子,葉水清直笑:“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你會的是不少,沒白總和別人自稱是爺爺,是我小瞧你了。”
“那也分跟誰,在媳婦你面前,你就是我的姑奶奶!”
葉水清聽了咯咯笑着,靳文禮更是來勁兒地捧了她幾句。
說話的功夫,車已經開進了葉水清家的胡同兒,将車停到葉家院門前,兩人下了車叫門
不大一會兒,葉家人就都出來了,葉勝強和姚紅都拿着鍬準備幫靳文禮卸煤。
張月英也是高興得眼睛放光:“妹夫來啦,先進屋喝點水歇一會兒再幹活兒也不遲,你二姐夫也拿鍬去了,這麽一車煤過冬應該是夠用了!這蘋果看着也好,比我們單位發的大多了。”
靳文禮笑:“先運一車過來,不夠我随時随地再送來,二嫂,你家今年買了多少煤啊?”
張月英一愣:“買什麽煤,這不是煤嗎?”
她沒嫁過來的時候就知道葉家到了冬天煤是不愁燒的,葉勝志早就和自己說了,靳文禮手裏有煤,他們家随便用一點兒問題都沒有,那為什麽靳文禮還問自己買沒買煤,難不成是問自己娘家?要是他也能給自己媽家弄一車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于是立即又接了一句:“你是問我娘家嗎?我媽家還沒買呢。”
靳文禮搖頭:“二嫂,我是說你和二哥不是已經單過了嗎,這煤是我送來給爸媽還有大哥大嫂家用的,你和二哥要是還沒買的話我也可以幫忙弄些,到時按供應價賣給你們,你看怎麽樣?”
張月英聽完就傻了,這時取鍬回來的葉勝志也呆在了當場,葉水清笑了笑沒說話,鐘春蘭則推着靳文禮往屋裏走:“快進屋呆着外面風大。勝強,你們兩口子也先進來,等風小點了再卸煤。”
一行人進了屋,鐘春蘭倒了熱水又洗了幾個蘋果,還擺了兩盤兒點心:“這點心還是文禮頭兩天拿過來的,我和你爸也吃不了,你們都吃了吧。”
“媽,這點心你和爸別舍不得吃,愛吃哪個我再買,您也不用擔心水清吃不着,她在咱家不缺吃的,我都是揀她剩下的吃,您看我身體還這麽壯呢,您就別惦記閨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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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文禮話一說完,就把其他人給逗樂了,幾個人說說笑笑熱鬧得很,姚紅跟着笑了一會兒就準備上街去買菜打酒,晚上好招待靳文禮和葉水清。
葉水清趕緊說:“大嫂,我和你一塊兒去吧。”大哥大嫂掙得不多,沒道理讓人家花那麽多的錢招待自己。
“沒事兒,我自己去就行,你回娘家就是客,又送來這麽些煤,一頓飯還是能供得起的。”姚紅知道葉水清怕自己花錢,就勸她坐着不讓她起來。
“大嫂,讓水清和你一起去吧,想吃什麽就讓水清買。媳婦兒,我想吃魚罐頭,你給我買兩盒啊?”因為近段時間開始倒騰煤了,靳文禮的收入又增加不少,跟之前比手頭兒總算是寬裕些了,所以他也不想讓葉勝強兩口子多花錢,幹脆自己先點了東西。
“一看水清在家就說的算,文禮對自己媳婦兒真是好的沒話說。”姚紅不由得稱贊起靳文禮。
靳文禮嘿嘿一笑也沒謙虛,他本來就做到了,自然是任人誇獎。
葉水清和大嫂姚紅出了屋子往院外走,路過二哥門前時隐約聽見裏面有争吵聲,想必是二嫂和二哥鬧起來了。
既然達到了目的,葉水清也不再過多去想這個問題,二哥二嫂的事兒還是應該由自己爸媽處理,自己到底是嫁出去的人,不能多說。
晚上和父母還有大哥大嫂吃了飯,靳文禮由葉勝強陪着也沒少喝,吃完飯鐘春蘭便留兩人住一宿再回去,反正葉水清那間屋子也空着,平時也一直有打掃。
靳文禮确實喝多了,很痛快地就答應下來,等被一鋪好就躺到上面呼呼大睡起來,葉水清則是和母親說會兒話才回屋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葉水清和靳文禮早早起來開車回了靳家,收拾好之後就各自上班出攤兒去了。
又過了半個多月,葉水清再回娘家的時候就聽母親說,自打上次自己走之後,沒過一個禮拜二哥就跑去和他們說不想單過了,還說之前是自己想偏了,又說張月英也知道錯了,是他們一直沾父母的光,一個勁兒地認錯兒想一起過。
葉水清笑着說:“二嫂的态度還真是轉得快,媽你是怎麽說的?”
“我能說什麽,我還能和他們一般見識嗎,既然你二嫂明白過來沒人占她便宜就行了,要不單他們分開也不像一家人了。”
“媽您說怎麽辦就怎麽辦,我沒想法。”
“嗯,你把自己的日子過紅火了比什麽都強,不用總想着家裏,我和你爸總說,當初咱們那麽攔着你和文禮處對象,可人家一點仇也不記還對咱家這麽好,想想就覺得有愧。”
“你們以後多疼疼這個女婿,我也對他好就行了,你和爸別想那麽多。”葉水清在這點上還是很感謝靳文禮的,感謝他沒有怨恨自己的父母。
“對了,忘了告訴你,你大嫂懷上了。”鐘春蘭一提這事兒就笑眯了眼,自己總算是能看見隔代人了。
葉水清驚喜極了:“真的啊?那太好了!”自己的大侄子有眉目了。
她自重生後其實最擔心的就是随着每個命運的改變,自己的兩個侄子也會受到影響,萬一要是沒了着落,她心裏怎麽能過得去!如今可是好了,大嫂懷了孕,自己也就放了心。
“可不是好嗎!你爸高興得到處和人說,你和文禮結婚也大半年了,是不是也開該考慮要孩子的事兒了?”
“媽,我們不急,還是等生活安穩些再說吧。”葉水清其實挺害怕提起這件事的,自己到底能不能有孩子還是個未知數啊。
“也是,等一年也行,你年紀是小,不過文禮可不小了,他們家肯定着急,這件事你得記在心裏,聽見沒有?”
“知道了,我明白。”葉水清答應着,心裏卻感覺茫然,她和靳文禮也沒少在一起,這麽長時間卻是一點動靜兒也沒有。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又要過年了,靳文禮買了不少年貨,又買了不少鞭炮,只等年三十兒晚上放個過瘾,佟秀雲也說今年家裏人全,這年一定要過得熱鬧些。
結果這年過得是熱鬧,而且不是普通的熱鬧,大年三十兒晚上六點多,黃金華就開始嚷嚷肚子疼,衆人起初還只當她又小題大做,只是等發現她連東西都不吃的時候這才重視起來,立即送她去了醫院。
醫院除了值班的急診大夫和兩個護士別人都回家過年了,滿走廊冷冷清清地就坐着靳家幾口人,年是過不上了。
黃金華鬧騰了一宿,終于在大年初一早上八點多的時候生了個七斤八兩的大胖小子,這下可把靳文業樂壞了。
“爸、媽,你們現在該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兒了吧,當初非要聽那個大夫胡說,說孩子有殘疾,幸虧當時我挺住了,還要感謝孩子他姥姥!”
靳冠祥和佟秀雲老兩口自然是高興,同時也後悔,這個孫子差點就毀在他們自己手裏,所以都只是低頭嘆氣也不反駁兒子的話。
“還是我兒子有福氣,大年初一的生日誰比得了?以後每年過生日都等于所有人替他慶祝,家家都歡歡喜喜的,我兒子就是有福!”靳文業得意極了,邊說邊瞄着靳文柏和靳文禮,自己的孩子可是靳家的長孫,他的這兩個兄弟卻是影兒都沒有呢,以後看誰敢說自己媳婦傻、說自己長得歪!
“孩子的爸爸是誰?”醫生走了過來。
“我是,大夫有事嗎,我什麽時候能看看孩子?”
醫生表情很沉重:“還要再觀察幾天才行,剛才科裏的兩個主任趕過來一起會了診,你要有心裏準備,這孩子雙下肢可能有問題。”
“啊!這不可能啊,大夫,剛才護士還說挺健康的,怎麽這會兒又有毛病了呢?”
“新生兒本就不容易發現問題,你孩子能現在發現還算好的,早發現早治療,有多少是等到孩子長起來了才看出來的!”大夫說完就走了。
靳文業過了半天才怔怔地坐在醫院的長椅上,低着頭一言不發。
“老三,先別發愁,萬一沒什麽大事兒呢,你說是不?”鄭國芳嘴上勸着,臉上的表情卻不是那麽一回事兒,隐隐帶着嘲笑。
靳文業誰也不理,只一個人坐在那兒,靳冠祥和佟秀雲本是高興,雖說這會兒情況急轉直下但畢竟心裏早有準備,難過的同時也還能保持平靜。
靳家人心焦地熬了四天,結果終于出來了,孩子雙下肢先天畸形,根本沒辦法治療,只能終身卧床,也判斷不出叫什麽病,最後在診斷書上寫的是小兒麻痹。
靳文業徹底崩潰了,将孩子抱在懷裏發呆,葉水清站在旁邊看見這孩子眉眼長得不錯,再往下看就忍不住把頭了轉過去,孩子的兩條腿蜷縮在一起,形狀扭曲得讓人心驚又心酸。
靳文禮也是長嘆了口氣,給葉水清擦了擦眼淚,拍了拍她的肩膀也無話可說,這孩子本不應該生下來,是自己三哥硬要保住的,非要讓他來這世上受一輩子的罪,可憐哪。
“爸,事情已經這樣了,孩子總要有個名字吧?”靳文柏看了孩子也挺不好受的。
靳冠祥盯着自己的三兒子輕聲說:“你不是說這孩子有福嗎?現在看确實是有福,一輩子都要躺在炕上等着別人伺候,可不就是有福了?既然他親爹都這麽說了,那就叫靳福吧。”
就這樣靳家在一片愁雲慘淡中度過了整個新春佳節,而周圍的鄰居也都知道了靳家三兒媳婦生了個畸形兒子,紛紛過來看望,更多的卻是當成奇聞怪事來閑聊,弄得靳家人也不大願意出門兒了,靳冠祥私下和家裏人說這是老三害死崔家大兒子的報應,這孩子只能好好養大算是還債。
葉水清再恨靳文業也還是心疼這個無辜的孩子,給孩子縫了床小薄被送到了靳文業屋子裏,只不過靳文業愁得什麽似的,黃金華倒沒難過太久,對這個孩子也很喜歡,并沒有苛待,也總算是讓人放心不少。
一天,靳文禮回到家從兜子裏神秘兮兮地拿出兩個小玻璃罐兒給葉水清看:“媳婦兒,快來看看你認不認得這東西!”
葉水清正算賣書的錢呢,只擡頭看了一眼随口就說了句:“這不是果醬嗎?”
“你怎麽知道的?”靳文禮不可思議地看向葉水清。
葉水清又擡起頭,眨眨眼睛才反應過來自己話說漏了,于是趕緊找個借口:“我在書裏看見過圖片,怎麽了?”
“沒事兒,就是吓我一跳,這東西是老疤從南邊帶回來的,帶了一整車,我拿回來兩罐兒讓你嘗嘗,要是覺得好,我就進幾件兒。”靳文禮一下就釋然了,打開一罐兒讓葉水清嘗。
葉水清見玻璃罐兒裏的果醬是綠色的自己還真沒吃過,于是就吃了一口,味道還真是好:“這是什麽做的,味道挺特別的。”
“聽老疤說,這果醬是彌猴桃口味兒的,至于彌猴桃長什麽樣我可就不知道了。”
彌猴桃葉水清是吃過幾回的,但當時也沒覺得好吃,只是做成了果醬感覺卻不一樣了。
“這東西貴嗎?”
“不便宜,進貨就要一塊七,一罐兒至少賣兩塊二,這東西也就是嘗個新鮮,所以我打算少上些先賣着,要不那家拉鏈廠也快停産了,我沒找到下家之前可以先賣這個。”
“為什麽停産?”
“聽說是政府的計劃指标下調了,所以他們廠裏的貨積壓太多賣不出去,再說又不是國營單位自然挺不住,廠長還要把機器賣廢鐵呢,這個果醬也不知道能不能賣得出去。”
葉水清扔下手裏的筆靠了過來:“賣廢鐵也太浪費了吧,那機器大不大,咱們能不能買回來自己做?”
“媳婦兒,你想得也太簡單了,咱們哪有地方和工人去做啊,難不成自己吃米還要自己種啊。”
“不行就不行呗,我這不是想自産自銷一條龍多好啊,你那果醬我看等明天到了市場先打開一瓶專門兒讓人品嘗,像你說的不過是圖個新鮮,沒準兒就有人一狠心買回去讓家裏人都嘗嘗呢。”
靳文禮仔細思考了一會兒,不禁一拍大、腿:“媳婦兒,你就是我的財神爺,自産自銷這個說得太好了,我要是能想辦法把拉鏈廠承包下來,到時也就不用小打小鬧地擺地攤兒了,我專門拓展銷路去!這個事兒我要好好想想,果醬你說得也在理,明天我就按你說的做,大不了就浪費一罐兒也沒什麽!”
“國庫券眼看也要到期了,等拿到錢你還收不收?”葉水清只是提了個建議,也是随口一說,沒想到靳文禮還真就上心了。
“收當然要收,我還想當萬元戶呢,廠子的事兒明天我就找哥們商量去,媳婦兒,你腦子太靈了。”靳文禮興奮得都坐不住了,恨不得趕緊天亮好開始實行自己的計劃。
沒過幾天國庫券到期,靳文禮和葉水清賺了二千多,再加上賣書、擺攤、賣煤和賣果醬掙的錢,兩人已經是有了五千多塊的家底兒了,只不過拉鏈廠那邊也有了信兒,承包費用要三萬五,和這筆費用一比較,五千塊也就不值什麽了。
盡管這樣靳文禮也沒氣餒,仍是四處聯系承包的事,最後找了四個哥們兒大家湊齊了錢到底是把事兒給辦成了,靳文禮搖身一變成了興利拉鏈廠的小廠長,于是哥幾個各自帶着媳婦兒和對象聚在一起慶祝。
“媳婦兒,猴子他們我就不說了,這位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兄弟宋偉,和我一個單位的,後來也不去上班了,倒賣鋼材賺了大錢,這回承包廠子人家拿了一萬塊呢!事兒能辦成,可要感謝我宋老弟。”
葉水清笑着和宋偉點點頭,這人長相很普通,看着也比靳文禮老成。
宋偉也笑:“按利潤分成,我又不吃虧,謝什麽!靳哥,你可真有福氣,嫂子長得這麽漂亮,看得我這孤家寡人都想成家了。”
“那你就趕緊的找對象兒啊,又不是條件不好,找什麽樣兒的沒有!”靳文禮摟着葉水清呵呵笑,然後又頻頻舉杯敬酒,衆人又回敬他,口裏都稱靳廠長,靳文禮樂的都快飄起來了。
葉水清挨着靳文禮不時勸他少喝些,又忙着給他夾菜,只是忙了半天就感覺有些不勁兒,于是便留心開始注意酒桌上的人,不大一會兒便發現問題所在了。
問題就出在那個宋偉身上!葉水清餘光瞄見那個姓宋的總是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往自己這邊看,那眼神讓她覺得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