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燕岚這會兒在後院招待女眷得差不多了,天色不早,大家都準備要回去了。

鳴翠拉着燕岚的手低聲道:“郡主,您看這景指揮使都到前院去大半天了,怎麽也沒有回啊……”

燕岚點了點頭,“要不我們去看一看。”

燕岚話剛落,就看見鳴柳從前院的垂花門過來了,鳴翠慌忙過去瞧她道:“鳴柳你這上哪去了?我們都找你很久了!”

鳴柳歉意一聲道:“抱歉我早上那會給郡主采了花露就出府幫李管家的忙去了,也忘了說。”

燕岚大步上前來問:“鳴柳你剛回府從前院過來,可有見過景指揮使?”

鳴柳搖了搖頭道:“前院的賓席都散了,就聽說王爺很急就把側妃娘娘喚了過去,如今前院戒備很嚴,啥人都守在外頭了,也沒見過景指揮使。”

燕岚拉着鳴翠跑前院一趟,最終什麽都沒問出來,就先回了內院。

過了幾天,漪瀾院當值的侍衛換成了別人,始終沒有再看到景楓露面。

燕岚覺得疑惑,問了當值的侍衛也是一概不知,只說是王爺直接下達命令換他們當值的。

她覺得一定是她爹把景楓怎麽了,但好端端的,她爹為何要将景楓藏起來呢?

就在這時,燕岚突然覺得她足下繡鞋踏着的地方,凸出了好大一片地兒,她将鞋子移開,仔細辨析,發現青石板磚上竟浮出了些字。

她連忙蹲下用手輕輕掃掉字裏間的沙礫。

就見清晰的一行字:少年屈打陷囹圄,莫與惡婦成怨侶。

這是……閻王爺給她的提示?!景楓被人屈打身陷囹圄了嗎?

但後面那句什麽惡婦,什麽怨侶的看得燕岚莫名其妙的,明明之前給出的提示都很清楚明了,說明消除他臉上的疤痕啊,撫平他內心屈辱什麽的,那她就知道要拿金瘡藥去幫他消了臉上的疤,身上的傷啊。

可這回什麽惡婦啊?說的是誰?

燕岚明白一旦出現閻王的提示,就代表這次的事件影響重大,是決定他日後會否路線走歪成為殺人惡魔的關鍵,所以她不得不謹慎對待。

她立馬就去了前院找她爹。

“郡主,您別讓小的為難了,王爺有命,這幾天誰也不見,誰都不許通傳。”

“本郡主有急事,耽擱了你們擔當得起嗎?!”燕岚立在蘭亭閣院門的入口處,死磕那些侍衛都不讓放行。

“郡主恕罪!不是屬下不給郡主通傳,是王爺真的什麽人都不見。”

這些侍衛都直接隸屬王爺,平時傲慢慣了,就連見到燕岚沖過來,都是腰間将劍鞘一擋,連幫忙通傳一聲都懶得通傳,還連個理由都懶得編,只說王爺啥人也不見。她真想問問,是不是今兒皇帝老子來了,他們也不給通傳?

燕岚無法,李昱這幾天一直在書房不出來,蘭亭閣院裏院外都一大群侍衛守着,壓根看不見裏頭的觀景,更別說到王爺的書房了。任燕岚好說歹說,那些天字號甲等的侍衛隊都一副冷漠的臭臉,讨厭極了。

然後這個時候,前院一個負責統籌府中雜事的婆子突然和旁的婢子提到了隔壁北院的事。

她說北院的表姑娘這幾天夥食要改善了,由原來簡樸的兩葷一素變回以前在內院時一樣的二十八樣精點一十八個佳點的流水桌,撥給婢子人手要增了,例銀什麽的也得變回原先的樣子,還得額外再增加。

她還說,明後天汴京城的趙老夫人要親自來王府。

燕岚就納悶了,汴京城趙家的老夫人是當今太後的嫂嫂,她來王府是做什麽?

還有趙明霞的衣食月例突然間變回原來趙氏寵着無所顧忌時一樣鋪張浪費,到底是怎麽回事?

燕岚上輩子也作郡主,這輩子也作郡主,但也從沒有像趙明霞那樣的,雖然她爹看不過眼給她也每天安排了比趙明霞還要鋪張的流水桌,但都被燕岚婉拒了。

原因是她作鬼的時候曾經親眼目睹城外許多衣不果腹的人,死的時候就剩下皮包骨,然後死了作鬼就變得吸人魂髓,什麽都吸,直到把自己魂魄漲破。她可不想被這些餓死鬼吸魂髓。

沒能闖入進去跟她爹說上話,燕岚就打算等夜裏再作計劃。

她斷定景楓這會兒一定還被囚在府中,于是到了夜裏,燕岚用一套十分華貴的頭面與一廚房送夜宵的小丫頭交換身份,代替她到前院蘭亭閣的書房送夜宵。

夜晚視野不甚清晰,裝成丫頭的模樣再伏低身子,捏幾口聲音,成功過了第一層侍衛的關口。可當她即将要走進廊道口處,卻有另外一撥的侍衛将她攔截,示意她将夜宵放下,由他們代為轉送。

燕岚早就料到不會如此容易讓她見到人的,她只是來這周邊看看有沒什麽發現的。畢竟這颢親王的書房是屬于這府裏的重心之地,許多機密東西就在這書房,輕易不是什麽人都進得去的。

她留意到位于東邊院子的書房有燭火,還有這裏的侍衛分布,似乎從東往西呈越來越密集的趨勢。那麽想必而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在蘭亭閣的西院。但按理而言王爺的書房在東院,書房裏才是擺放一切機密的重要地方啊,上輩子她作隆福郡主時,她爹康王就是,行軍布陣的機密圖都是藏在書房,布置駐守的人也最多。

現在看來雖然東院值守的侍衛也不算少,只是與西院比起來還是有一定差距。燕岚聯想起景楓藏在骨子裏吓人的爆發力,不知怎地,就覺得景楓定是被他們囚在西院。

燕岚突然用地上的尖石往自個臂上、手背上和臉上劃幾道痕跡,糊了一身泥,挑散了頭發跪坐在地上,朝着書房的方向大聲嚎哭起來。

邊哭邊喊:“爹!爹!你在哪兒啊!女兒哪兒都找不着爹爹了!今兒還被這些侍衛欺負!!嗚嗚嗚……”

那頭剛接過燕岚手中夜宵的侍衛茫然地趕緊回過身來,但已經來不及制止,書房那邊已經有了動靜。

是颢親王李昱,大晚上就披着個袍子,從書房裏頭匆匆走出來,身後跟了幾個人。

“嬌嬌!真的是你!你怎麽會來?”李昱慌忙扶起跪坐在地的女兒,心疼地看她是不是摔着哪兒了,然後又擡頭看向周遭的侍衛,吼道:“你們誰對郡主做什麽了?!!”

燕岚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站起身道:“女兒這幾天見不着爹,想來書房給爹送些吃的,都來好幾趟了他們總攔人,連我想給爹帶句話他們也不讓!女兒怕爹在裏頭怎麽了,就想個法子和送夜宵的侍女換個身份送進來,結果他們……他們……”

燕岚指了指自己身上僞造的傷道:“他們說女兒果然一商戶女,怎說都不聽,都說王爺不見任何人怎麽怎麽攆都攆不走!然後……然後他們就用泥塊砸我,用碎石紮我……爹爹,您看……”

燕岚可憐巴巴的樣子,可院裏的侍衛都青了半張臉,他們白天那會攬着郡主,雖然心裏是有想過不耐煩她是個商戶女,還覺得這稻草鳳凰還蠻煩人的,不想給她通傳。加之上回他們有次讓側妃趙氏給闖進來後被王爺大罵了一頓。

可老天爺作誓!他們可從未真的如此表露出來過啊!頂多就是語氣犀利一些罷了。

“本王千辛萬苦尋回來的郡主……竟是被你們如此虐待的??!”王爺的臉頓時黑了,轉身眼光掃過院內那些侍衛的時候,氣壓低得讓人渾身寒氣直冒。

颢親王讓今日值守在院裏的侍衛都受了刑罰,克扣了俸祿,滿臉危險黑氣地來到奪過燕岚手中夜宵,渾身抖顫的侍衛跟前,一把奪過那盤據說是女兒給他做的夜宵。徑直拉起女兒的小手一句“走!陪爹爹吃夜宵去!”便拉着燕岚走進東院。

燕岚走的時候還特意回頭瞪了瞪那些侍衛,侍衛們俱是顫了顫。

聞說其他隊裏的侍衛說,王爺極寵這個女兒,一開始見慣了王爺對極親的人都一副厲寒表情的近身侍衛卻毫不在乎,覺得王爺給她覓來郡主封號不過是在于這麽多年的補償。

直到今天親眼看見王爺在自個閨女面前那張厲寒的面瞬即柔融化了水一般,他們才恍悟過來,可惜太遲,他們已經得罪了這個小郡主了。

燕岚伺候她爹吃完了夜宵,便打着呵欠跟她爹說是太晚,想在這兒留宿。

旁邊的侍從聽了一顫,因為這個蘭亭閣是王爺平日行政處事的政要之地,莫說讓別人留宿了,就是別人想進來見一面王爺,恐怕都不容易的。

這會兒王爺會怎麽說?

大夥兒都以為王爺會責怪郡主不懂事,但王爺不過是撫着女兒的額發,笑得一臉寵溺道:“多大的姑娘了,還要撒嬌!算了,爹旁邊的屋子空着,你去讓人給你整理下,今晚就宿在這吧。爹要做事,晚上怕是不能離開這房間了,你去吧。”

燕岚喏了一聲便退出了。

随她走出的侍衛見她走着走着居然來到了西院,連忙阻止道:“郡主!您走錯地方了!”

燕岚朝後臺的跟屁蟲白了白眼,語氣冷淡:“本郡主還用你教麽?!我就是要來院裏逛逛又怎麽了?!”

侍衛們頓了一頓,但想到王爺那個悍猛慣了的粗嗓子,在郡主面前說話語氣都故意放柔,小心翼翼讨好的樣子,這會兒說不定郡主要将院裏的瓦全掀了,王爺都不會不從的。方正她一個小姑娘,逛逛院子又不會怎樣,便由着她了。

燕岚逛着逛着,特意指向一間有重兵把守的屋子問:“那裏頭怎麽了?”

侍衛愕了愕,不知道該不該說,不過想到那裏頭關押的似乎原來是郡主院中的侍衛,便斟酌了言辭道:“回郡主,景指揮使犯了些小錯,王爺将他關着以懲戒。”

什麽小錯需要用這麽多人守着,關在裏頭?

燕岚正疑惑着,便聽到裏頭一陣沉啞的喊叫。

外頭的侍衛聽到聲音,慌得連忙解開了一層層沉重的鎖鏈開門進去。

燕岚認出裏頭的聲音是景楓發出的,也連忙奔了過去。

等槅扇門一打開,就看見裏頭一少年形容憔悴,身子被捆綁着,這幾天整個人瘦了一圈,颚下的青茬都冒了出來,他下腹上插了枝極小的箭,血都濺了出來,傷口外一圈都泛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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