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燕岚讓李昱幫忙讓她進侯府,王府和侯府之間出了件這麽不愉快的事,燕岚想去那一趟,還沒那麽容易。
她想到那蝴蝶谷去找到那被景楓挑走的靈蛇玉墜,她要證明是世子害她在先的。
可進了侯府行事卻沒有那麽方便,榮恩侯和侯夫人不但給她臉色看,讓下人給她端的茶水是故意滲了尿水,那股子臊味她不用喝進口就嗅着了。還有給她安排的座位,暗紅的蒲團上故意澆了狗血,如若不是她謹慎地看了一眼再落座,怕是臀部早沾腥了,上輩子被人澆多了的燕岚一嗅就嗅出來那股狗血味了。
颢親王見女兒偌大一張椅子只挨着邊坐,握在手裏的茶看了一眼就怎麽也不肯喝,笑容僵硬的樣子,忙問她是怎麽了。
燕岚不想為這些小事又讓爹和侯爺正面沖突,便笑着搖搖頭說沒什麽。
“侯爺,我那天走廊橋的時候不小心在貴府落了件東西,想過去一找,可以嗎?”燕岚端着茶碗佯裝喝茶,微笑道。
榮恩侯這次找王爺過府,除了接收王爺許諾過的兵權,還是來舊事重提:什麽時候将那害世子失去了手的小子定罪的。這時候一個小丫頭在,談起事情不方便,自然就揮揮手讓她自己去了。
但侯府裏給她帶路的奴仆似乎故意找茬似得,一會兒說那院門壞了過不得,得繞道走,帶着燕岚她們往偏僻的泥道走,令她們走了滿腳滿裙裾的淤泥。
一會兒又說迷路了,讓她們這等,他去找個丫頭帶她們出去。
等燕岚她們頂着烈日站了好一會兒功夫時,那日扶着世子下命令讓人抓住景楓的侯府管家才姍姍來遲。
“郡主,您受累了,是咱們的人不好,帶個路都出那麽多狀況。”管家神色刻板嚴肅,語氣卻有些讪讪的冷待感,“郡主要找什麽,不如奴讓人替您找吧?”
燕岚只想趕緊找到那玉墜,不想與他計較,“那東西尋常,卻只我一人能辨認出來,還是我親自去吧,請管家帶路。”
見郡主堅持,管家只好應了。這回倒是沒有再繞道,很快就來到蝴蝶谷,只是甫一來到蝴蝶谷,管家就打了一響指,一些穿侍衛服的人就立馬沖了出來,朝燕岚她們圍了過去。
鳴翠鳴柳慌忙護着主子,用亂石擊打那些侍衛。
只可惜燕岚今日帶在身邊的人不多,也壓根沒想過侯府裏的人竟如此嚣張,敢對長寧郡主做出什麽事來。
兩個丫頭很快就被侍衛拉扯開來,燕岚眼下是逃不掉了,她保持着冷靜,冷冷地看着那管家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就不知道王爺此時還在侯府,你們敢對本郡主做什麽,信不信王爺抄了你們全家?!”
只見管家眼眸通紅,對着燕岚兇狠道:“我不會給侯爺帶來麻煩的,這些侍衛是我今日得知郡主要來,特意從外頭弄來的,壓根就不是侯府的人,我今兒也贖下身契,就不是侯府的人了。”
“王爺想以權欺壓咱們侯府,世子是我看着長大的,他的人弄斷世子的手,竟想用幾個兵,幾個臭錢就算了,咱們世子的手可是執神兵利器的手啊!是剿殺燕兵的手啊!沒了這手世子以後怎麽辦啊!”
管家繼續激憤地說道:“咱們世子不過是看上個姑娘而已,又知道王爺不會同意他,這才想将那姑娘算計過來,從未犯過什麽錯啊!你們的人竟然把他手弄沒了!!世子昏迷時候喊着都是郡主你的名字啊……”
“世子失血過多,大夫說生存要看他意志,侯爺和夫人逼不得已下,在世子耳邊承諾只要他争氣,就給他娶了長寧郡主,結果王爺呢?咱們世子這麽優秀,為了他女兒都這樣了,他不讓嫁就算了,摔幾個臭錢加一堆姬妾算什麽回事??”
“不錯!那加了料的茶水是我命令加的,那蒲團也是我安排的,就連剛才把你們帶泥地裏的人也是聽從我的!如今我還要将你帶到世子那去,只要你跟咱們世子有了肌-膚-之-親,你不想嫁也得嫁!!”
話說完,管家目露兇相,就命人拿破布給燕岚塞了口,将她擄了起來扛着走。
燕岚死命掙紮着,但一個小姑娘的力氣又如何敵得過那些大漢?
被扛着死命掙紮的關頭,燕岚分明瞧見了山石後聚攏着粉壓壓的一堆粉晶眼蝶,還不停有新的粉蝶從遠處聚集來。
想必那靈蛇玉就在那兒!
他們扛着她,路過一座偏隅小院的時候,她聽見管家跟其中一個大漢說,“反正不做都做了,不如幹脆些!你拿着我令牌過去,那些人會給你放行,你去把那小子的雙手砍了,我在這等你,一會一起帶去給世子。”
燕岚瞪圓了眼眸,于是她就知道,景楓定是被他們押在這屋裏了。
她很想大聲喊話,想讓景楓聽見她的話趕緊防備,無奈她此時正被軟布塞着,喉間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
燕岚在那人身上,開始不斷地揮動雙腿,想踹那人,結果那人一把按住她的腿,讓她動彈不得。
于是,她又嘗試用頭顱去撞他,結果正好撞中他的穴道,痛得他一下子将她摔在了地上,塞在她口中的軟布松脫了出來,她趁機大喊道:“景楓!!你快逃!那人要來将你的手斷了!你趕緊逃——”
她話沒說完整,就被管家甩了幾臉皮子,她雪軟的臉頓時多了幾道紅痕。
管家突然臉色泛紅,像是一頭失了理性的野獸,想壓着燕岚進一步蹭刮。
然就在這個時候,小院的槅扇門突然“磕砰”一聲被撞成兩截,一些細小木屑狀在小院天井投下的日光中肆意飄飛。
突然彈出的木槅扇把守在兩旁的侍衛和那個正要進入,來砍他手的侍衛吓得連連後退,直接坐到地上,一只氣壓沉重周身氤氲着戾氣,戴着腳鐐的腳從朱紅的門框跨了出來,緊接着,一頭烏發披散,眉宇間斂着煞氣的少年一步步走出,如惡鬼出獄。
管家的手還沒抓到燕岚的脖頸,一只血脈贲張的蓄滿力量的手瞬即将管家的脖頸掐緊起來。
燕岚感覺自己的身上一輕,然後就看見密雲彌漫,晦澀陰沉的日光下,十五歲的少年單手将管家的脖子掐着提了起來,他的臉上無甚表情,冰涼而冷斂。管家卻因為被掐提着脖子而臉色發紫,眼睛都突了出來,甚是可怖。
燕岚又想起景楓毀掉世子的手時,立馬無條件束手就擒,眼內閃過的愧疚和頹落。
她知道,他一定是不希望自己淪為一個人人懼怕的惡魔的,只是,在關鍵的時刻,他身邊沒有一個人,能夠握住他的手,告訴他停止而已。
燕岚不希望看着他淪為上輩子那個嗜血成狂的魔鬼,她這輩子被送回他身邊,就是帶着這樣的使命而來的!
于是,燕岚忍着傷,慢慢撐着膝蓋站起,就算骨頭被摔得火辣辣地疼,她也盡量保持着無虞的姿态,擦去了嘴角眼角沾污的污泥,來到少年面前,輕輕地踮起腳尖摸了摸少年的額。
“夠了,景楓,放手吧,這種人犯不着髒了你的手。”她對他輕柔地笑着,又大又亮的杏仁眼裏蓄滿了包容、理解和勸導。
“你再不放手他就要死了,你又準備好多少東西來贖罪呢?我知道你難過的……放手吧,我真的沒事了……”燕岚随即緊緊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她似乎感覺得出他那只手在微微震顫,說話的時候她感覺他的眼神一直在專注于她的。
他慢慢松開了手指……
他原來麻木冰冷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痛苦起來,管家終于被“啪”一聲摔到了地上,劫後餘生般呼吸起來。
燕岚望着他,另只手覆上了他痛苦扭曲的俊臉,踮起腳尖,将她熾熱光潔的額輕抵在他冰涼的額上。
“景楓,沒事的,一切都會好好的……”她溫暖的話又傳來……
方才景楓失了理智,差點掐死那管家之際,又回想起小時候自己為了幫娘趕走那些想玷-污他娘的流氓,結果一不小心将那些人弄死了,還弄得身首異處。
他娘便冷着張臉要攆走他,她看他的那個表情,嫌惡中更多是帶着深深的懼怕,活像他是個什麽惡鬼一般。
直到他遇上了她,他才在她身上獲得了些溫暖,而他也從來不敢在她面前展示這種力量了。可後來她還是死了……
她死後,他失了理智,又一次觸發這種力量,果然就把一人的腿弄沒了。
他沒有因為擁有這種強大的力量感到高興,相反,是這種力量毀了他一生,燕兒走後,世上就再沒有人給過他溫情了,他開始自暴自棄。
“真的……會好嗎?”少年終于開口了,聲音前所未有地啞沉,高大的身影籠罩着她,俯身抵着她溫暖的額角身體也漸漸有了幾分溫度,一顆冰涼的淚猝不及防地墜落,卻落在了燕岚的頰邊。
燕岚用指尖暈勻了那滴淚,瞬即點在少年唇角。
“怕什麽,我不是幫你來了嗎?走!去陪我找到那塊靈蛇玉墜,就能還你公道了!”燕岚笑着拉起他的手,少年看着她,頓了好久好久。
唇角邊被她勻抹淡了的淚水,沾上了她的花露馨香和泥土芳香,底下那個一臉泥垢很是狼狽的少女就這麽在前頭拉着他,眉眼始終軟柔地笑着,堅定地拉他,籠在柔光中的她成了驅動他腳下步子行進的一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