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這個庶妹一直被她上輩子的爹養在慶州,十七歲那年突然跟随她爹回來汴京,看上了她趙國公世子的未婚夫後,就沒臉沒皮地開始找機會親近。

原本燕岚還以為趙國公世子待她還是不一樣的,盡管那時候全汴京的人都把她當成過街老鼠般唾棄,哪怕那時候趙國公世子也并不會為她出頭,但至少對她還是謙遜有禮,以笑相待的。

趙國公世子一個廉價的笑,但對于那時候受盡冷眼的燕岚來說,還是尤為珍貴的。

以致她那時候一度認為世子是喜歡她的。

直到她在王府的假山石後,無意撞破了世子和她庶妹在山石裏頭的洞穴裏難舍難纏的樣子,直到世子無情地甩給她一封退婚書,直到犟傲得從不與人低頭的她,首次蹲在國公府後門外,渾身被雨打濕,就為了等到世子一個解釋。

直到,世子打着傘,在小門處像看一個乞丐般看着卑微的她,僞善地說着抱歉的話。

他那時表情依舊謙遜有禮,卻是一種刻板禮教下的有禮,令她的心涼透了大半。

他說:“郡主,您回去吧。真的很抱歉,雖然按身份來說,您與我最相配,但趙國公府在京中的地位您也知,家中長輩又怎麽可能容忍我去娶一個聲名狼藉的姑娘呢?您口口聲聲說愛我,問為什麽,如果您真的愛,又怎麽會不愛惜名聲,放任自個名聲越來越壞?”

他說的意思仿佛是,她爹這麽多年來抛棄一個為他持家為他操勞,并且在王府有難時不惜苦苦哀求娘家,哀求世家,竭盡所能四處奔波為他斡旋的王妃和嫡女,任由京中人對母女二人流出不好的名聲。而她為了維護她娘,挺起身與那些人抗争那便是不愛惜名聲,便是放任自個名聲越來越壞。

燕岚見此時在堂屋裏拉着侯夫人說話的鄭玲岚已然梳上了婦人發髻,便了然她已經嫁予趙國公世子為妻了。

張永侯夫人見長寧郡主來了,連忙站起來相迎,并且讓小丫頭給她搬了座位來。

鄭玲岚也跟着侯夫人,福一福身給燕岚行禮。雖然鄭玲岚是康王的女兒,但不過是庶女,就是嫁給趙國公世子後,世子夫人的地位還是要遠比郡主的地位低。

燕岚朝她輕輕瞟來一個淡淡的目光後,便笑着點頭應了。

不知怎地,鄭玲岚卻被這個年紀小小的長寧郡主一個極淡的眼神給看得渾身發冷,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

“郡主,您坐會,殿下方才給過口信,說是要來侯府看您,這真是侯府莫大的榮幸了。是托了郡主您的光啊。”侯夫人命婢仆給小郡主上了許多精致的糕點,又拉着她笑道。

殿下?

燕岚正納悶着是哪個殿下,緊跟着便聽到侯府下人前來通禀,說是三皇子殿下來了。

三皇子李泓淦在外庭的堂屋裏與張永侯爺說着話,隔斷處張着的那道屏風後早就站滿了未出閣的閨秀姑娘,燕岚被侯夫人帶來此處的時候,被那些躲在屏風後探頭探腦,吱吱喳喳小聲議論的姑娘們給吓了一大跳。

上回在周府沒待多久就離開,周家那種只會奉承權貴的商賈人家,家中規矩已摧,雖然在內宅見過這個“大侄子”了,但那會兒她也着實被他突然闖進吓了一跳,只留心自己是否走錯了地方,并沒有仔細觀察過他。

如今一看,她這個“大侄子”确實風度斐然、潇灑俊郎,難怪吸引得衆多姑娘前來圍觀,一個個懷春少女紅透半邊臉的模樣,被三皇子一舉一動牽扯着不時發出陣陣嬉笑。

三皇子和侯爺說着說着,突然站起對着屏風的位置,一副驚喜的模樣道:“您這就來了嗎?來了就請出來一見吧。”

屏風後的姑娘們頓時被他這聲清朗的聲音給迷住,驚喜地紛紛張嘴捂唇發出驚喟。

三殿下這是跟誰說的呀?姑娘們心懷春,紛紛竊喜揣測,都認為皇子殿下是在跟自己說話,都紛紛矜持地待在原處,想等殿下再次催促才迤迤然出去。

然後,三殿下最後又補了一句:“小姑姑,侄兒這回是聽說您來赴宴,特意趕來見您的。”

衆女陣陣失落,紛紛退散,然後就看見站在後方的長寧小郡主。

能夠被三殿下稱呼“小姑姑”的,除了這個當今聖上都要尊一聲“皇叔”的颢親王女兒,還會有誰?

燕岚迎着衆人的目光有些尴尬,但在屏風後被點名了,又當着衆多貴女的面,如若這時裝作不在跑掉,好像很不給她大侄子面子,好歹還是皇子啊。

燕岚越過屏風出去,此時張永侯已經避嫌走出去招待別的賓客了,三皇子言笑晏晏地給她行禮。

燕岚慌忙擺手,尬笑道:“應該是我給殿下行禮才是。”

“好了,就別說這些了,如今王府是怎麽了?前幾日我想給小姑姑送生辰禮,誰知派出的宮人竟被遣了回來,說是王府最近休頓,所有送禮的都不能收了?”三皇子問。

提到這個燕岚也覺得景楓似乎有些過了,還不是因為那日被發現府裏潛入了人暗中觀察她的事,結果景楓便重新整頓王府上下,更命人一律不準收授外人的東西。

她不承想,竟連宮裏送禮來的人都直接拒了,這是有多大的臉啊。

不過燕岚自然也不會倒景楓的臺,只是歉意地笑着道:“殿下,每個人每年都有的生辰,就沒必要收禮了,殿下的心意到了就行。”

“這可不行,”三皇子笑道:“我特意命人到雲海縣給小姑姑帶回來的,聽說您特別喜歡異聞奇事的孤本,可讓侄兒煞費了苦心哪。”

燕岚愣了愣。她是喜歡收集孤本沒錯,但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這輩子她光顧着執行閻王給她的任務,似乎還沒來得及拾起那些興趣吧,別人又怎麽知道?

而且,上輩子大多數人只會關心石頭砸沒砸中她,罵她的話有沒讓她難受,她興趣喜好什麽的,應該沒多少人知道吧?

燕岚默了默,為了穩健起見,她還是搖搖頭道:“殿下說錯了,我一看書籍就會鬧瞌睡,比起那些,我更喜歡糕點甜食,或者珠釵花钿什麽的。”

三皇子點了點頭,微笑道:“那是侄兒錯了,是侄兒喜歡,所以想把自個喜歡的東西送給小姑姑。”

燕岚皺了皺眉,沒聽過這種邏輯。

燕岚和三皇子又唠嗑了一會便回到內院了,回內院的時候,在廊道處遇上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個身穿白衣頗為仙氣的男子。

他從外頭進來,似乎是想找人通禀,無奈這會兒功夫奴仆都到廚房幫忙出宴了。

他看見燕岚從外頭進來,笑着朝她走了過去:“小姑娘,在下可否請你進去幫忙叫我夫人出來?府上有事,我是帶她離開的。”

其實看見他的時候燕岚就垂眸轉身,刻意想避開了,誰知他還是走了上來。

“這位公子,咱們姑娘是長寧郡主,請公子回避一下。”鳴翠在後方提醒那白衣公子道。

誰知那白衣公子不但不避諱,反倒大方地一揖身,“原來是小郡主,在下是趙國公世子,楚柏楓。多有冒犯,請郡主多多原諒。”

燕岚将眼眸垂下去,不想看見這個人。

“鳴翠,是幫世子把世子夫人喊出來吧。”燕岚沒有和他說一句話,就淡淡吩咐了鳴翠然後扭頭離開了。

楚柏楓站在廊庑處看着她,然後這時從他身邊走來一個身影,他與那影子小聲說了幾句後,也沒有在原處等鳴翠,就走出外院了。

燕岚回到內宅時,看見鄭玲岚還在花園裏賞菊花,她覺得奇怪,依照鳴翠的腳程,此時應該已經把鄭玲岚喊出去了啊,那麽鳴翠到哪兒去了?

她走上前去,跟鄭玲岚道:“世子夫人,剛才本郡主見你夫君在外頭喊你,你沒有遇上我的丫頭嗎?方才讓她進來喊你了。”

鄭玲岚一臉懵懂地搖了搖頭“回郡主,妾身一直在這兒,并沒碰到任何人啊。”

燕岚有些狐疑,不由地謹慎起來。

“對了,”鄭玲岚突然湊近來道:“方才妾身從偏院那邊過來,看到一個丫頭跟郡主身後跟着的那個很像,也是穿藍衣服梳雙環髻的,她被個小厮拉着進了去,本來見着也不确定,畢竟在別人府上不好說話,現郡主這麽一說,倒越想越像是原來跟在郡主身後的。”

燕岚在她假惺惺柔着嗓子湊過來的那下,就下意識嫌惡地側過身避開了,鄭玲岚愕了一愕,還是把話說了下去。

“不若郡主随妾身來,妾身帶您前去看看吧。”

燕岚直覺她肯定有鬼,想起在藥鋪時就得悉有人今天将會給她下藥。那時候景楓幫着處理了現場,那些人應該還沒有察覺她已經知道了,所以今天肯定還是會按原計劃進行的。

如此看來,今天在場最可疑的人,約莫就是這趙國公世子和鄭玲岚了。

但是趙國公世子和鄭玲岚與原主既無交集也沒仇怨,為何要設局害她呢?

燕岚想不明白,明知道面前可能是埋伏,但又不得不跟着前去一探究竟。萬一鳴翠真被他們怎麽了該如何是好?

鄭玲岚帶她來到她說的那個屋前,一把推開率先走了進去,燕岚站在屋外,不肯進去,只讓鳴柳進去替她一看究竟。

鳴柳跟着世子夫人進去一會兒了還沒有出來,然後就看見鄭玲岚手裏捏着塊帕子和她的丫頭驚慌地沖了出來,臉上表情倒是掐得十足,鳴柳卻沒有跟随出來。

“郡主!不好了!您快去看看!真的是您家的丫頭,她……她被侯府的小厮糟-蹋了!!”

燕岚認出來那巾帕是鳴翠的巾帕,但她留意到鄭玲岚用手捏着它的時候,手裏還套了一重自己的帕子,那帕子顏色極淺,不易看得出來。但見她不接觸的樣子,她能斷定肯定是鳴翠的帕子上被下了藥了。

所以她将帕子遞過給她時,她後退了一步并沒有接。

燕岚抱着手鎮靜地伫在那兒看她,眼神意味不明,語帶嘲諷道:“世子夫人,本郡主的丫頭帕子如此不幹淨,你連拿都不肯親手拿?”

燕岚這話剛落,就感覺後腦被人從後方一擊,瞬即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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