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魔鬼
蘇澄早已在腦海裏想象過無數次,唐榕如果再見到他時會說些什麽,也許什麽也不會說,露出厭惡的眼神;或許裝作不認識,直接走過;或許會再次用冷冰冰的話語傷害他——
為什麽他如此平靜?
蘇澄想沖上去大聲質問他,質問他自己在他心裏究竟算什麽,他也想緊緊地抱住他嚎啕大哭,發洩他兩年間受過的痛苦。但實際上,蘇澄只是靜靜地站着,仿佛一具失去靈魂的空殼。
蘇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想說的所有話都在那個夜晚被唐榕關在了門外。光是聽見唐榕的聲音,蘇澄的眼睛就開始酸澀,身體如此不争氣的反應,讓蘇澄感覺羞愧。
唐榕:“好久不見。”
蘇澄的手微微顫抖着,難道只有他一個人感覺煎熬嗎?
蘇澄希望唐榕不要再說下去了,越聽見他的聲音,他心裏的沖動就越發明顯,那種魔鬼一樣的情緒在慫恿着他抛開一切去追尋自己的本能。
就在這時,蘇澄放在洗手池邊的手機響了,一下子攪散了蘇澄腦海裏越聚越多的思緒,來電人是李憲澤。
唐榕低頭瞥了一眼蘇澄的手機,後者無動于衷,任憑手機不停地響。最後,蘇澄伸手把電話挂了。
沒過多久,李憲澤再次打了過來,蘇澄還是選擇挂斷。唐榕沉默地看着他做這一切,眼睛裏有些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
唐榕:“幹嘛不接?”
蘇澄不知道自己接不接這個電話和唐榕又有什麽關系,他還會在意嗎?
看蘇澄始終不說話,唐榕也不再詢問了,而是簡單地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便轉身離開。相隔兩年唐榕留給他的依舊是一個背影,蘇澄的拳頭緩緩捏緊。
蘇澄:“你為什麽還要和我說話?”
聽到蘇澄冷冷的話語,唐榕停下了:“說話也不行嗎?”
蘇澄:“你大可以裝作沒看見我,反正這也是我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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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榕:“……”
“難道你覺得我還可以普通地和你說話?聊一聊今天的天氣如何?”蘇澄擡起頭,緊緊地凝望着他,“我沒法做到。”
沒有人知道蘇澄費了多大的勁才壓下心頭的沖動,他還深深地愛着眼前這個人,即使被拒絕一千次一萬次蘇澄恐怕還是死性不改,他好想擁抱他,重新體會那個唯一能讓自己的心熾熱的溫度。
蘇澄沉聲道:“你怎麽還不走?”
唐榕回頭看着蘇澄,時隔兩年兩人第一次目光完全交彙。蘇澄一瞬間愣住了,因為唐榕的眼睛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麽冷靜,那麽游刃有餘——
反而有些隐隐的落寞。
但那股落寞幾乎是剎那間就消失了,無影無蹤到讓蘇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可蘇澄是如此敏感心細的一個人,更何況對方是唐榕,他不可能錯過他任何情緒波動。
蘇澄心裏某處沖破了高牆的阻隔,開始肆意蔓延開來。都說沖動是會帶來惡果的魔鬼,蘇澄卻忍不住去嘗嘗這種惡果的滋味。
唐榕:“再見。”
唐榕拖着行李箱離開了,蘇澄站在身後,一動不動地望着他走,臉色沉寂,眼睛裏凝結着複雜而糾葛的情感。
唐榕出去之後,發現外面下雨了,這樣灰蒙蒙而潮濕的天氣讓他覺得很壓抑,也總能讓人想到兩年前的那個晚上。
唐榕的車停在機場,他坐上去,深吸了一口氣。
分開以後的那段時間裏唐榕很消沉,他知道自己的選擇沒錯,可是他卻是那麽痛苦。
蘇澄做過的事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唐榕的陰影,他還時常會在夢裏驚醒過來,滿頭冷汗。他拼命地把自己埋在工作裏,時間一久,記憶慢慢淡化,可是傷口卻不會消失。
他不知道蘇澄後來怎樣,但他肯定承受着比自己更大的痛苦。
這兩年間,唐榕不知道是誰待在蘇澄身邊,亦或許只有他獨身一人。剛剛在洗手間不停地給蘇澄打電話的那個人,應該是他的戀人吧?
唐榕發着呆,回憶着剛剛見面的一切。他發現蘇澄瘦了,精神狀況也不佳,臉色不好,也有黑眼圈。如果那個人真的是蘇澄的戀人,怎麽會容許蘇澄變成這樣?
他曾經那麽珍視的一個人,在別人那裏,怎麽就受不到應有的疼愛呢?
蘇澄犯的錯唐榕無法原諒,但他說不清自己心裏現在究竟是什麽滋味,是失望還是憂傷,還是別的什麽。他剛剛甚至想問蘇澄最近過得怎麽樣,為什麽看起來很疲憊——
可就像蘇澄說的,他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問出這些話了,這都應該是那位素未謀面的蘇澄的現任戀人該做的。
唐榕希望蘇澄能對自己好一點,另一個人也可以對他好一點。
但這些話,他也只能在心裏說了。
蘇澄走到機場大廳,李憲澤的電話再次打了過來,他接起,對方的語氣甚是擔憂:“你怎麽挂了我兩次?”
蘇澄看着外面陰沉的下着雨的天:“有事嗎?”
“外面在下雨,我接你去酒店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
“我已經在路上了。”
蘇澄沉默了一陣,伴随着天空一旦沉悶的雷聲,他低聲道:“不要再為我做這些了,我永遠不可能忘記他……”他頓了頓,似是知道這話很傷人,但他也不得不說出口:“我也不會喜歡你。”
那邊半天沒有說話,只能聽見開車的聲音,半晌,李憲澤才道:“我知道。”
“所以……”
“但我上次也已經說了,你這樣除了傷害自己什麽意義也沒有。”
喜歡唐榕這件事本身就是有意義的,他在他的心裏占據了六年,怎麽可能還能被其他任何人替代?
蘇澄:“我只是想把話和你說清楚。李憲澤,最開始那段時間你幫了我很多,我很感謝你,但我希望到此為止,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
李憲澤:“你忘不了他,那你覺得我就能放棄你嗎?”
蘇澄:“你回去吧,我不會上你的車。”
李憲澤沉默了半天,最後嘆了口氣:“好吧,那你一個人小心點,至少到酒店之後給我個消息吧。”
挂了電話之後,蘇澄也沒有急着回去,而是坐在了到達大廳的休息椅上,等着雨停。雨并沒有減小的趨勢,蘇澄也一直安靜地等着,腦海裏一直在思考。
蘇澄出奇地平靜,他覺得自己的思維好像都清晰了不少,和唐榕的見面忽然間讓他看清了很多他這兩年間一個人看不清的東西。
而且,剛剛唐榕離開前那個眼神,讓蘇澄覺得,他并不是不在意自己。
在大廳坐了一個多小時後,蘇澄從錢包裏找出那張放了很久的名片。名片的邊角有些被錢包裏其他東西壓折的痕跡,但名片一直很幹淨,簡潔的設計似乎也讓人看得出來名片主人的性子。
蘇澄看着上面的號碼,拿出手機,慢慢地輸進去,可他的大拇指卻在撥號鍵上停住了。
蘇澄遲疑着,半天都沒有做出決定,手指輕輕地在名片的圓角上撥弄着。他想看看現在的時間,視線落在自己的手表上。
蘇澄把它保管得非常好,那塊表和當初一樣,換了表帶之後看起來又嶄新了。蘇澄看着表盤上默默前進的指針,忽然覺得,自己也許應該做出些改變了。
蘇澄還喜歡着唐榕這點毋庸置疑,但是他也做了那麽多的錯事,這些錯事讓這兩年裏的他嘗盡了苦頭。
蘇澄不期望唐榕可以原諒他,他犯的錯确實無法原諒,但即使如此他也希望可以用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去彌補——那就是時間。
蘇澄再次拿起了手機,這一次,他直接撥打了那個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唐榕便接了:“喂,您好。”
聽到從電話裏傳來的唐榕有些變調的聲音,蘇澄的鼻子有些酸,一時只能沉默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喂?聽得見嗎?”
蘇澄知道自己再不說話唐榕也許就會挂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是我。”
唐榕的聲音消失了好一陣:“……蘇澄?”
蘇澄:“你現在在哪?”
“你怎麽知道我的號碼?”
“你在哪裏?”
“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有話想說。”
“剛剛幹嘛不說……而且不能在電話裏說嗎?”
“不能。”
唐榕沉聲道:“你究竟想幹什麽?”
蘇澄頓了頓,終于說出了那句一直憋在心裏的話:“我想見你。”
“……”
蘇澄喉嚨酸澀,他想象不出唐榕的表情:“讓我見你,唐榕。”
唐榕沉默了好久,随即把電話挂斷了。聽着電話裏的忙音,蘇澄只是舉着手機,手指輕輕地顫抖着,嘴唇緊抿,眼眶一下紅了。
然而,蘇澄的手機卻突然震動了一下,他低頭一看,屏幕上是一條短信,是唐榕發來的。內容是一個酒店的地址,還有房門號。
蘇澄一愣,立即拉起行李箱,跑似的離開了大廳。蘇澄招了一輛出租車,坐上去,直接到了唐榕說的那家酒店。
蘇澄來到唐榕的房間前,想敲門心裏又有點緊張,在門外站了好久。想不到,房門自己開了,唐榕抱着手臂站在裏面,表情狐疑地盯着他。
唐榕沉聲道:“進來啊?”
蘇澄走進,關上門。唐榕住的一個單間,屋子裏沒太多動過的痕跡。蘇澄剛剛淋了點雨,外套濕了,滴了點水在地板上。
唐榕皺着眉看着他外套上的水,開門見山道:“你到底有什麽事?”
蘇澄沒有回答,而是松了松領口,他一路來都很緊張,明明下着大雨,空氣涼兮兮的,蘇澄卻覺得很熱。
蘇澄脫下濕了的外套,唐榕的視線偶然落在蘇澄露出的一截手腕上,那塊熟悉的表映入眼簾,他愣住了。
蘇澄也注意到唐榕看到了,收了收手腕,放下袖子遮了起來。
唐榕盯着他,眼神像是要把他給看穿:“……那是什麽意思?”
蘇澄轉身走到唐榕的面前,伸手一揪唐榕整潔的衣領,在唐榕錯愕的眼神中逼近他,低聲道:“因為我忘不了你。”
蘇澄不再反抗心中魔鬼一般的沖動,重重吻上唐榕的嘴唇。
那一刻,唐榕才知道,自己心一軟告訴了蘇澄地址恐怕根本就是錯的,大錯特錯。他早該料到以蘇澄瘋狂的性格他不會輕易地放過他,可他竟然還是心軟了。
唐榕被蘇澄推到衣櫃上,蘇澄緊緊地抱住他,嘴唇在他的唇上碾壓出自己的軌跡,舌頭也渴求地竄入,攪起濕潤的唾液和沉寂多年的熱情。
蘇澄的吻火熱到快要把唐榕灼傷,這個吻裏飽含了他這兩年間所有的痛苦與寂寞。光是和唐榕再度唇齒觸碰,蘇澄就已經覺得身體快要融化了,久違的熟悉的感覺讓他興奮到幾乎胸腔疼痛。
唐榕費了不少勁才把蘇澄推開,他瞪着他,嘴唇被蘇澄吮吸得通紅。
唐榕有些自責和懊惱,他竟然如此掉以輕心,他竟然會覺得蘇澄的吻如此火熱撩人,叫人心潮澎湃,根本無法把持。
唐榕憋了半天:“……瘋子。”
蘇澄回味般的舔過自己的嘴唇,臉上有着有些瘋狂的紅暈。
唐榕的心髒一震,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沉聲道:“我就不該讓你來,你趕緊回去吧,被你男朋友知道了,你不好解釋吧。”
蘇澄:“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唐榕:“……那你也不該呆在這裏。”
蘇澄沒有在乎唐榕的話,他走到床邊,有些疲倦地躺了下來,把臉埋在枕頭裏,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這兩天的疲憊湧上來,讓他頭腦昏沉。而且,在唐榕身邊,他覺得很安全。
唐榕:“你躺下幹嘛?”
蘇澄:“我好困。”
唐榕皺着眉盯了他半天,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坐在了床邊的沙發上。
唐榕:“工作很累嗎?”
“嗯……”蘇澄夢呓般地呢喃道,“你沒有和我說分手……你只是說……給彼此一點時間……”
看來蘇澄确實是累了,沒過多久,他便睡着了,躺在唐榕的床上,輕輕地吐出呼吸。
唐榕不知道自己上一次看着蘇澄的睡臉是什麽時候。
唐榕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居然還能有這樣的機會,他本以為一切都會在兩年前的那個雨夜結束。不過現在細細想來,他當時确實只說了再見——
他為什麽沒有說分手?
個中原因,也許只有唐榕自己才知道了。
唐榕站起來,拿起蘇澄随手放在一邊的外套準備幫他挂起來,卻發現這件外套竟然是他一直喜歡的那個品牌。
唐榕回頭望着睡得沉的蘇澄,心裏像被針給刺了一下似的,久久都不能緩解過來。
蘇澄好久沒有睡過這麽好的覺了,第二天早上他自然醒了,睜眼看見靜悄悄的酒店房間。
某人像是為了不讓他被明亮的陽光弄醒,把窗簾拉上了一半,恰好透出了柔和的适合睡眠的晨光。
蘇澄坐起,呆望着自己身上的被子,還有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
唐榕……?
蘇澄四處搜尋着唐榕的影子,卻只看見床頭櫃的便簽本上被人寫下了一串字跡:
“我有急事先走了,麻煩你退房,謝謝,再見。”
蘇澄捏着那張便條,心裏空落落地,很不是滋味。不過,就像他之前說的那樣,不管唐榕如何躲避他,他都沒法忽視自己真實的想法。
蘇澄走進浴室洗漱,忽地發現在一旁的毛巾架上放着一條黑色的西裝褲。也許是唐榕走得确實太急,把昨天換洗的衣服給落下了。
蘇澄伸手取下,攤開來抖了抖,什麽東西從褲兜裏掉了出來。蘇澄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張銀行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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