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情人結

即使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但蘇澄偶爾還是會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來。他會想起那個暴雨如注的晚上,那個決絕的背影和那聲關門的巨響。

不過時間确實可以撫平很多東西,他當初那麽支離破碎的情感最終還是拼湊起來了,蘇澄已經有勇氣去回憶這些事了——

但這并不代表自己已經忘了唐榕,相反的是,蘇澄把他放在心裏一處任何人都不可以觸碰和窺視的地方,包括他自己。

今年的冬天特別冷,連蘇澄都覺得冷。春節剛剛過去不久,情人節也在即。街道上滿滿都是節日的氣氛,似乎每一個角落裏都是笑語。

人們總是太容易忘記一些事情,不論是怎樣深刻的事,仿佛只要彈指間就不留下任何痕跡。不過蘇澄也許不是這樣的人,他依舊清楚記得快兩年前的那個夜晚他是如何煎熬而痛苦地度過。

唐榕當時對他說的再見,現在還在蘇澄耳朵裏回響。最開始他也抱着那種幻想,等到唐榕冷靜下來之後他就會回來,可是,已經兩年了,再真實的幻想也該放下了。

這樣的節日氛圍裏蘇澄卻幾乎沒有休息,不同的城市之間來回跑,明天情人節之後他又要到外地出差。

和唐榕分手的低谷過去之後,蘇澄也學會了用工作來麻痹自己,一年前他成為了總經理,工作更加繁忙,頭腦才得已不被那件事占據。

就在蘇澄準備洗個澡睡覺的時候,手機響了,是李憲澤打來的。蘇澄遲疑了一下,還是接起。

李憲澤:“睡了嗎?”

“沒有。”

“明天是情人節,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

蘇澄沉默了一陣:“你沒有必要送我東西。”

李憲澤苦笑了一聲:“作為同事也不行嗎?”

“……”

蘇澄嘆了口氣:“別麻煩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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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澄有些後悔,後悔在頭昏腦漲的那個中午在洗手間把李憲澤當成了暫時的麻醉劑。

“你可以把眼鏡摘了嗎?”

李憲澤愣了愣,最後伸手把眼鏡摘了下來。蘇澄恍惚地看着他,慢慢地靠近他,嘴唇靠近對方的呼吸。

可是,在即将碰到的時候,一股巨大的空虛在蘇澄心裏劃過。他倏地停住,突然想到了唐榕離開時的背影。

他的手顫抖地抓緊李憲澤的衣袖,最後又松開,他低聲說一句抱歉,低頭離開了。李憲澤回頭望着他,神情很是擔憂。

李憲澤從那以後不久就開始追求他了,但不管李憲澤做什麽,蘇澄似乎都覺得無所謂,他不感動,也不會在意,自然是不會接受。

不過李憲澤也是很有恒心的人,兩年間蘇澄低落的時候他給了他不少鼓勵,也一直沒有放棄。

李憲澤身上那些原本在蘇澄眼裏看來與唐榕特別相似的地方似乎也不再明顯了,一旦失去了原本的那個人,再相似又有什麽意義呢?

李憲澤很幸運,他遇見蘇澄的時候蘇澄已經變了很多了,若是他知道蘇澄以前是什麽樣子,他還會像現在這樣執着?

其實這兩年間,蘇澄不是沒有見過唐榕。大概是在分開半年之後,蘇澄參加了一個業內展覽,當時他遠遠地在舞臺上看到唐榕和別人談話,在原地呆看了他許久。

唐榕看上去輕松愉快,穿着合身的西裝,和半年前看上去無異,氣場迷人。

唐榕就是比蘇澄更懂得調節情緒,他仿佛就像沒有受過任何傷。在那一瞬間,蘇澄覺得自己特別渺小,他只能遠遠地看着他,沒有勇氣上前。

但是,蘇澄卻還是忍不住向活動助手要了一張唐榕的名片,就這樣離開了。

現在那張名片還在蘇澄錢包的夾層裏,上面的號碼蘇澄一次也沒有打過。

第二天晚上,蘇澄獨自一個人去采購一些東西,和唐榕分開了之後他也搬家了,搬去了離公司更近的地方。蘇澄也習慣了自己做飯,自己打掃,自己生活。

總之當時離開唐榕時他覺得自己無法一個人完成的一切,他都做到了。

蘇澄駕駛着車開過商業街,突然在街邊看到了一家表行,心血來潮,停車了。蘇澄進入表店,店員立即迎上來問他需要什麽,蘇澄道:“可以換表帶嗎?”

店員:“當然可以,我看看您的表。”

蘇澄伸出手腕,店員一看,立即道:“您這個是三年前的款吧?當時很多顧客都喜歡。”

蘇澄淡淡笑了笑,笑容有些落寞。黑色的表盤和白色的指針,一切都再簡約不過了。當時唐榕摔壞這塊表後,蘇澄便拿去修好了,一直戴到現在,表帶上已經有了很多刻痕。

店員取下蘇澄的表,問道:“先生您喜歡鋼帶還是皮帶?”

“鋼帶。”

店員邊換邊道:“先生要不要考慮買新的表呢?最近這個牌子出了很多新款哦。”

蘇澄搖搖頭:“不用了。”

店員笑道:“那您肯定很戀舊吧。”

蘇澄心裏有些刺痛,本該咽下去的痛苦總是不斷被回味。不過,蘇澄也學會了面對現實,唐榕這樣的人不是以前的他能夠占有的,現在也為時已晚。

離開表行之後,蘇澄又去了附近的男裝店買了幾件衣服,他不知不覺買了很多唐榕喜歡的那個品牌,這已經成為他永遠也改不掉的習慣了。

回到家後,蘇澄收拾着明天出差帶的東西,明天他要先到A市去見一個商業夥伴,再到C市去做些實地調研,最後再回到A市,要坐好幾趟飛機,行程很緊。

蘇澄又接到了李憲澤的電話,他似乎也要去A市辦事,要在那裏停留幾天,問蘇澄在A市時有沒有空和他一起吃個飯。

蘇澄找不到什麽理由拒絕,一個飯也不痛不癢,便答應了。

李憲澤欣然道:“那你下飛機之後給我個電話,我去接你。”

蘇澄本想說他自己去,可李憲澤也許是料到了蘇澄會拒絕,先他一步将電話挂了。

第二天下午下飛機後,蘇澄按照李憲澤說的通知了他,在機場等着他來。沒過多久李憲澤便來了,出乎意料的是,蘇澄發現,李憲澤不戴眼鏡了。

蘇澄:“你的眼鏡呢?”

李憲澤:“換成隐形的了,剛剛開始戴,還不太習慣。”

蘇澄盯了他一陣,最後道:“走吧。”

李憲澤訂了一家挺高檔的餐廳,菜也都準備好了。快吃完的時候,李憲澤突然從包裏拿出了一個長條形的盒子,擺在了蘇澄的面前。

李憲澤:“情人節快樂。”

蘇澄:“……我說了你沒必要送我禮物的。”

“可是我想送啊。”李憲澤笑道,“畢竟我在追求你嘛。”

蘇澄:“我已經拒絕過了。”

李憲澤沉默了一陣,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蘇澄聽:“執着總是好的。”他深深地凝視着蘇澄,“只是要往對的方向。”

蘇澄覺得自己就不應該答應李憲澤出來吃這頓飯,他擦擦自己的嘴:“你拿回去吧。”

李憲澤沉聲道:“為什麽你要這麽執着于一個離開你很久的人?兩年對你來說還不夠久嗎?”

蘇澄緊緊地盯着他:“你為什麽要提起這件事?”

“那你又是為什麽一直放不下?”

“可你究竟有什麽立場來說這些話?”

李憲澤:“是,我是沒有立場,但是我喜歡你,我不想看你跟自己過不去。你可以拒絕我,你可以喜歡上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但是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對抛棄你的人念念不忘。”

抛棄?

蘇澄忽地發出了一聲有些落寞的自嘲般的輕嗤,喃喃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

“你有上進心,你努力工作,所有人都尊敬你。”李憲澤道,“你根本不值得和一個看輕你的人在一起。”

蘇澄沉聲道:“這只是你看到的。”

“那你就告訴我我沒有看到的。”

蘇澄起身:“我得走了,謝謝你請我吃飯。”

蘇澄轉身離去,把禮物留在了桌上,李憲澤皺眉看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氣。

蘇澄把和李憲澤的晚飯抛在了腦後,去見了工作上的夥伴,淩晨就搭乘飛機去了C市。C市的調研工作進行得很順利,比預想之中的時間快了很多。

為了不在C市逗留太久,蘇澄改簽了航班。昨晚他只睡了三四個小時,今天頭昏腦漲,他準備在飛機上好好睡一覺。

登機之後,蘇澄找到自己的座位,提前和空乘說了自己不用餐,蓋上被子就睡了。雖然頭暈,但也許是因為座位還是沒床舒服,蘇澄一直睡不着。

期間,蘇澄聽到行李箱滾輪滑過地毯的聲音,一串對話從前排位置傳到蘇澄的耳朵裏。

“唐先生是吧?需要喝點什麽?”

“喝水就行。”

“起飛後您需要用餐嗎?”

“不用,謝謝。”

蘇澄睜開了眼。

這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像利劍一樣刺穿蘇澄的耳膜,他幾乎是在一瞬間屏住了呼吸。蘇澄的手心開始冒汗,心髒也立即大力地鼓動了起來。

蘇澄有些不敢相信,可唐榕的聲音是如此清晰。

蘇澄只看到一個側影坐在前排靠過道的位置上。一條手臂輕輕地搭住扶手,修長的手指輕扣。

光是這樣一個狹窄的影子,蘇澄便知道那是誰。

自從一年半以前遠遠地看過一眼便再也沒有見過的人,如今僅僅只憑着一道側影,便讓蘇澄手足無措,襯衫被汗水浸濕,呼吸脫離了掌控。

說實話,蘇澄本以為自己可以不說做到淡定,但也不會如此地慌張。他自以為把唐榕好好地放在心底,不被陽光照射到,這股沖動就會被抑制——

可他完全想錯了,真正見到唐榕的一瞬間,蘇澄才發現他從來沒有把自己對唐榕的感情藏得太深,反而就在心裏觸手可及的地方,随時都可以爆發出來。

唐榕突然站了起來,似乎是要往行李架上放東西,蘇澄把自己緊緊地縮在角落的陰影裏,但卻又忍不住去看他。

唐榕的發型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把他整個人襯得越發幹練帥氣,但身上穿的衣服蘇澄一眼就能看出來,依舊是他最愛的那個品牌。

蘇澄潛伏了兩年的脆弱又開始擡頭了,他感到難以呼吸。

唐榕坐下了,蘇澄卻仿佛經歷了一場生死時速,滿頭大汗。

本來打算好好休息的計劃是不可能了,兩個小時的旅程蘇澄精神緊繃,就連昨晚那好不容易儲存的幾個小時的睡眠帶來的精力都快消耗光了。

下飛機之後,蘇澄去了洗手間,用幾捧冷水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他和唐榕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蘇澄說服自己,他也沒有在期待什麽,即使他還戴着當初那塊手表,他還買着和唐榕同一個品牌的衣服,他的錢包裏還有他的名片,他的……

蘇澄發現他騙不了自己。

蘇澄看着鏡中的自己,到頭來,他還是在期待,他還是忘不了。當時的心碎太深刻,不管經歷多少歲月,都無法再忘懷了。

這是他應該遭受的報應。

蘇澄打開水龍頭,緩緩吐出一口氣,只要不再見到唐榕,他的感情或許還可以抑制住,一時見面的激動過後又會是好久的難過——他當時為什麽要改簽那班飛機呢?

背後一扇隔間的門被打開,一個人從裏面走了出來,看見蘇澄的背影時,明顯愣住了。蘇澄也從鏡子裏看到了他,他的喉嚨仿佛一瞬間被死死扼住。

水龍頭的水就那麽流着,沒有一個人打破沉默。

半晌,唐榕才走了過來,他平靜地洗手,順便替蘇澄關上了流水的水龍頭。他沉默了一會兒,臉埋在黑暗裏,不知那上面究竟有何種神情。

當唐榕再擡頭時,他表情如常。

唐榕扯下紙擦着手,平靜地問:“在出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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