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傅昭和說:“多有叨擾。”

“傅律師平日事務繁忙,還能特意親自過來一趟,應該是我們多有打擾。”管家與他客套一番,見樓上的江籬還沒有出來,便又向傅昭和介紹起坐在一旁的祝生:“這是我們的少爺,祝生。”

傅昭和望過去,少年生得極為漂亮,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但這笑很輕很輕,仿佛風一吹就會散開,易碎又绮麗。

“傅先生。”

傅昭和颔首,以示回應。

管家又說:“少爺,傅律師也是R大的教授。我記得前幾天你的班主任還打來過電話,詢問你的意向,少爺可以向傅律師請教一二。”

祝生偏過頭,黑白分明的眼瞳望向傅昭和,眉眼有着獨屬于少年的幹淨與無害。他柔順地問道:“傅先生,可以嗎?”

傅昭和扶了扶眼鏡,目光落在祝生的臉上,舉手投足間都是書卷氣,薄唇又噙着幾分笑。他明明生得是副薄情相,氣質卻溫潤而端方,傅昭和就好似舉世贊頌的翩翩君子,心如止水,從不為外物有所動容,“可以。”

祝生彎着眼睛說:“傅先生,我喜歡R大的法律系,但是我……”

說着,他擰起眉,苦惱地說:“應該不太适合。”

男人不急于搭腔,他含着笑望向祝生,極有耐心地等待着下文,“嗯?”

祝生抿了抿唇,過了許久才輕輕地說:“我的性格不太适合。”

他們這邊正說着話,江籬下了樓。江籬從不愛俗媚的豔色,今日卻一反常态地穿着紅色的旗袍,縱使幾枝白梅冰肌玉骨攀上單薄的肩,去了幾分清淡以後,她的美便有了侵略性。江籬幽幽地說:“讓傅律師久等了。”

傅昭和溫和地說:“無妨。”

江籬把自己已經簽好了名字的協議書推給傅昭和,眼尾掃過祝生,無動于衷地問道:“這份協議書還有沒有什麽問題?”

傅昭和看了一遍,“沒有問題。”

Advertisement

江籬點了點頭,問管家:“寒川呢?”

管家言簡意赅地回答道:“靳先生還在過來的路上。”

江籬便沒有再出聲,只是坐到沙發上,望向窗臺上的百合。管家見狀,只得又尋了幾個話題與傅昭和聊着,而祝生則心不在焉地聽着他們說話,系統卻悄悄問道:“生生,你以後想要學法律呀?”

祝生否定得幹脆,“當然不是。”

系統咕哝着說:“那你還這樣告訴「貪婪」。”

過了一會兒,它又自顧自地松了一口氣,“剛才我到數據庫裏看了一眼,學法律的人有好多禿頭喔,而且他們還不是中年禿頂,年紀輕輕就已經沒有發際線了。”

祝生問它:“……你的數據庫都有什麽?”

“也沒有什麽呀。”系統無辜地說:“只有很多指南,就是宿主心情低落了,可以給他們喝熱水,喝完熱水還不行,可以再試一試紅糖水之類的,然後還有前輩會在數據庫裏的論壇版面發帖寫自己的宿主,我可以當成睡前故事來看,不過大部分帖子從頭到尾都是屏蔽符號,我還沒有查看權限。”

祝生慢慢地說:“因為你只有三歲。”

系統茫然:“啊?”

管家留的門在此刻被人推開,靳寒川走進來,捎來些許春日的水汽。即使男人已經換下了西裝,眼角眉梢上的驕矜與傲慢卻未減少分毫,于是他的側顏線條也稍顯冷厲,而半阖着的眸則深如幽潭。

他狀似無意地瞥了一眼祝生,向江籬點頭致意,而後似笑非笑地說:“傅律師,許久不見了。”

傅昭和問道:“靳總近況如何?”

靳寒川眯着眼笑了,輕描淡寫地說:“托了您的福,把城西那片地拱手讓給了別人。”

傅昭和對靳寒川話中的針鋒相對置若罔聞,只是笑道:“我欠靳總一個人情。”

靳寒川涼涼地說:“傅律師也是別無他法。”

管家兀自把協議書鋪開,靳寒川俯身簽上自己的名字,字跡遒勁有力,入木三分,而傅昭和則卷起自己的衣袖,瘦長的手指瑩白修長,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只款式簡潔的手表,他一眼掃過去,正要開口,手機卻響了。

傅昭和說:“稍等一下。”

男人一邊打着電話一邊向外走,金絲框眼鏡與白襯衫只将人襯得清俊而斯文,然而從祝生那裏望過去,傅昭和已然斂去了唇邊的笑意,他的溫潤如玉與內斂溫柔都在此時不複存在,眉眼也無端顯得冷漠至極,可聲音卻還是輕緩而柔和的。

祝生無聲地笑了,“他還是這樣。”

冷漠又克制。

江籬向來極易困乏,她一擰起眉,阿姨就催促着上樓休息,江籬倒沒有多說什麽,畢竟他們已經簽完了協議書。她望向靳寒川,輕輕地丢下一句“你自便”,便默許阿姨扶着她回到房間,而江籬從頭到尾都沒有給過祝生一個眼神。

靳寒川漫不經心地問祝生:“還不睡?”

祝生擡起眼,“我想問一下傅先生關于R大的法律系。”

少年的态度柔順,黑白分明的眼眸濕漉漉地看向自己,這竟極大地取悅了靳寒川,然而男人只是眉梢一挑,嗤笑道:“果然是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

祝生擰起了眉心。

“不高興?”靳寒川笑得涼薄,他的目光掃過桌上的協議書,薄唇輕啓道:“對了,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管家應該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再過幾天,你就要住到我那裏去了——這是我拿到股份的附加條件。”

靳寒川側眸望向祝生,意味深長地說:“金絲雀不光要漂亮,還要足夠乖巧,這樣才會讨人喜歡。”

“我……”

聞言,祝生咬住了唇,烏黑的眼瞳裏水光瑩潤。泫然欲泣的少年總是惹人憐愛的,更何況他那玫瑰色的眼尾生生拖出了幾分旖旎,猶如春日的初櫻,雨水打散不合時宜的豔色,留下的只有一碰即碎的花瓣。

過了許久,祝生很輕很輕地說:“我知道了,舅舅。”

傅昭和打完電話,再回到這裏,只有祝生還安靜地坐在客廳。他确認過這份協議書沒有任何問題以後,并沒有立即離開,他還記得祝生先前只說了一半的話,于是溫聲問道:“為什麽你認為自己不适合法律系?”

祝生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他慢慢地擡起頭,而後下意識地對傅昭和笑了一下。

美則美矣,卻過于飄忽不定。

傅昭和問道:“你怎麽了?”

“我……”

祝生才開口,眼淚便撲簌簌地落下,打濕了濃密的眼睫。他茫然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烏黑的眸中漾開了瑩潤的水光,玫瑰色的臉龐為本就格外昳麗的眉眼增添幾分殊色,而淚珠只将他襯得楚楚可憐,脆弱而精致。

傅昭和無奈地說:“你別哭。”

祝生無措地請求道:“傅先生,您可不可以幫幫我?”

傅昭和倒沒有立即答應下來,而是問他:“什麽忙?”

“是剛才的協議書。”祝生垂下眸,鴉羽一般的長睫在眼底落下一層淡影,“媽媽的精神狀況很糟糕,舅舅為了要走媽媽手上的股份,一直在哄騙她,而且他還答應媽媽會照顧好我們兩個人,但是他根本就不會,他只想要那些股份。”

傅昭和皺眉道:“協議書上已經簽了字,現在股份是在靳總的名下。”

祝生抿了抿唇,“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暫時還沒有。”傅昭和擡了擡金絲框眼鏡,餘光掠過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他耐心地安撫道:“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回去以後,我會幫你想一想辦法的。”

祝生乖順地點了點頭,向傅昭和道謝,随後他又問道:“傅先生,可不可以給我一張您的名片?”

傅昭和溫和地笑道:“當然可以。”

祝生接過他的名片,純黑的底,燙金的字,手指不經意地撫過“傅昭和”這三個字,祝生又說了一遍:“謝謝您。”

傅昭和回答:“沒有關系。”

“生生,你又在說謊。”系統指責道:“「貪婪」對你這麽溫柔,可是你還一直騙他。”

祝生晃了晃手裏的名片,“為了要到他的聯系方式。”

“但是你說的是「傲慢」騙了阿姨。”系統擔憂不已,“他們兩個是認識的。萬一以後「貪婪」不小心告訴了「傲慢」這件事,他肯定又會欺負你的,而且、而且你以後還要住到「傲慢」那裏。”

傅昭和在此時向祝生告別,祝生點了點頭,管家客客氣氣地把人送到屋外。他望向男人修長的身形,清俊的眉眼幹淨而斯文,金絲框眼睫又讓他多了幾分文質彬彬,當真是君子端方,溫良如玉。

過了半晌,祝生才笑眯眯地回答道:“他不會的,他根本就沒有把我的話放進心裏。”

“我在騙他,他也在哄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