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八月中旬, 祝生收到R大的錄取通知書。

從初入伏到此刻,夏日的風物已有幾分乏善可陳。此起彼伏的蟬鳴、深夜裏喧鬧不止的蛙鳴,以及肆無忌憚的日光,它們因日複一日而變得單調、乏味,所幸池塘裏的睡蓮在一個深夜被吵得再無法入夢,它在水面搖晃着展開一片又一片花瓣,于喧鬧中悄然無聲地盛放。

而前幾日的暴雨過後, 又零星地下過幾場雨,盡管短暫而倉促,雨水到底帶走了幾分炙熱, 清晨的薄霧又捎帶着殘存的水汽,在池塘邊彌散開來,意外的舒适。

祝生坐在沙發上,随手把錄取通知書放在旁邊, 托着腮望向窗外。

“真可憐。”

他說。

系統忙不疊地問祝生:“生生,什麽可憐呀?”

“那邊的花才開沒多久, 就被昨晚的雨打落了。”祝生心不在焉地搪塞道。稍微想了想,他問系統:“三歲,以前你說過,這個世界的游戲規則是需要我找到主人格, 所以就需要我來判斷面對的人格是主人格、還是次人格,對不對?”

系統老老實實地回答:“對呀。”

祝生說:“但是我并沒有判斷「嫉妒」到底是主人格,還是次人格,就結束了他的劇情與攻略。”

“是因為程序有兩種判定方式啦。”系統對祝生并沒有隐瞞, “在這個游戲世界裏,既可以由你來判斷你正在攻略的對象到底是主人格還是次人格,也可以設法讓攻略對象對你說出“我愛你”或者“我喜歡你”這兩個字符指令。”

過了一會兒,系統補充道:“生生,其實你可以每一次都讓你正在攻略的那個人格向你告白的,程序是允許這樣的,而且你也用不着再來自己來判斷是不是主人格了。是就是,不是就拉倒,反正穩賺不賠!”

“如果我自己判斷……會怎麽樣?”

“不會怎麽樣呀,判斷正确的話,這個人格就和「嫉妒」一樣,他會與主人格融合。”系統說:“生生,但是你如果判斷錯誤,就會有相應的懲罰。”

祝生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這樣啊。”

系統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它追問祝生:“生生,你問這個幹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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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生回答:“我應該能判斷出來「傲慢」是不是主人格。”

“生生,他是主人格還是次人格呀?”

祝生狡黠地笑,“不告訴你。”

系統氣鼓鼓地說:“不告訴就不告訴,我可以自己偷看劇情的,到時候、到時候我也什麽都不要告訴你!”

“R大?”

系統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不知道什麽時候,男人已經從樓上走下來。他緩步走至祝生的身旁,又瞥了一眼祝生放在手邊上的錄取通知書,眉梢微動,靳寒川嗓音平穩地問道:“你報的R大?”

祝生輕輕的“嗯”了一聲,他擡起臉,笑得眉眼彎彎,神色俏皮而活潑,“R大可以不用住校。”

“所以?”

祝生笑眯眯地說:“舅舅就不用一個人在家裏,做孤寡老人啦。”

靳寒川似笑非笑地觑他一眼,倒沒有搭腔,而是問祝生:“你媽媽過幾天生日,你想不想去。”說完,靳寒川又漫不經心地開口道:“江老從國外回來,不少人都會沖着他趕過去一趟,你不想去的話就不……”

祝生說:“我去的。”

靳寒川頗為意外地擡起眼,但到底沒有多問什麽,只是微微颔首。

“上一回外公給我解釋過原因。”祝生想了想,聲音幾不可聞地說:“……她讨厭我的原因。舅舅想不想知道呀?”

靳寒川的語氣淡淡,“我知道。”

祝生彎着眼睛無聲地笑,美得不太真實。他似是在向靳寒川抱怨,而稍軟的尾音又似是在向靳寒川撒嬌,祝生很輕很輕地說:“我的出生根本就不被期待,卻會有“祝生”這個名字,真是太不合适了。”

靳寒川皺起眉 ,“總有人期待的。”

祝生眨了眨眼睛,“期待的人是舅舅嗎?”

靳寒川不答,擡腳欲走,“我去公司了。”

“舅舅。”

祝生從後面一把抱住靳寒川,把臉埋在他的肩上蹭了幾下,而後稍微擡起烏黑的瞳眸。少年軟着聲音問道:“舅舅呢?舅舅會期待嗎?”

靳寒川的腳步一頓,良久以後,終于從鼻腔裏發出了一聲“嗯”,低沉而好聽。

祝生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眼角眉梢都彎了起來,他環上靳寒川的脖頸,輕聲道:“舅舅要是回過頭,我就可以親到你了。”

“我要走了。”

靳寒川的語氣如常,眸色卻一片深黑,他狀似若無其事地側過臉來,用餘光掃過祝生的臉,祝生見狀,笑眯眯地仰起臉,親在他的唇邊。

祝生說:“終于親到啦。”

靳寒川嗤笑道:“這就是親?”

“不是的嗎?”祝生頗為懊惱地蹙起眉心,姣好的面龐明豔不已,而眸光則是濕漉漉的一片。他定定地望向靳寒川,神色柔軟又帶着幾分誘人,祝生無辜地問道:“那、那舅舅可不可以教一教我怎麽才算親呀?”

靳寒川回答道:“……等我有空。”

祝生乖乖地點了點頭。

他看着靳寒川一步一步走遠,男人的身形高大,眉眼冷峻,又沾有與生俱來的驕矜,過高的姿态本該讓他極難接近,可是祝生卻望見了男人發紅的耳根。黑白分明的瞳眸在此刻生出明晃晃的笑意,而秾麗的豔色則在眼底緩緩蕩漾開來,祝生對系統說:“舅舅太容易害羞了,只是抱一下、親一下,耳朵都會紅呢。”

“……太可愛了。”

系統不樂意了,“霸道總裁才不可以這樣,他這算崩人設,明明可愛的是我!”

祝生說:“是是是,你最可愛。”

系統悶悶不樂地問道:“生生,我和「傲慢」一起掉進水裏,你會救誰呀?”

“……”

祝生回答:“我不會游泳。”

到了江籬生日的那一天,祝生與靳寒川一同回到祝家。室內的水晶燈把別墅照得燈火通明,雕刻成千紙鶴的水晶燈垂飾輕輕搖晃,自祝共融出事以後,許久沒有人氣的房子難得熱鬧起來,再度回歸往日的喧鬧。

這裏人群往來,車輛川流不息,小提琴樂隊奏響舞曲,而江籬則在舞池正中心跳舞。

燈光打在她的身上,光陰都不舍得掠奪她分毫的美豔。江籬的頭發松松地挽起,還是穿着一身淡色的旗袍,別致而小巧的菡萏攀上衣擺,開在胸襟處,與綠色的盤扣相互映襯,精致不已。

祝生說:“媽媽應該很開心吧。”

“你們來了。”

江老先生拄着拐杖,慢慢地走過來。到底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饒是平日裏的精神再怎麽好,也有些力不從心,江老先生的行動遲緩,卻又不喜歡有人在身旁攙扶,寧願自己深一腳淺一腳,緩緩地走過來。他聽見祝生祝生的話,回頭望向舞池裏的江籬,說:“她的狀态的确好了不少。”

“對的。”

江老先生問祝生:“你要不要給阿籬打一聲招呼?”

祝生搖了搖頭,“今天是媽媽的生日,就不要讓她再有不開心的了。”

江老先生聞言,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勸說。

他在出國前,也是受人尊重的老教授,此番回國,已然時隔多年,無論是舊友亦或是過往親自帶過的學生,紛紛登門拜訪。江老先生有意為靳寒川牽線搭橋,便遞給靳寒川一個眼神,示意他同自己過來,靳寒川側眸望向祝生,祝生說:“這裏太吵了,我回房間待一會兒。”

靳寒川微微颔首。

即使幾個月沒有回過家,阿姨也把祝生的房間打掃得幹幹淨淨。他坐到床邊,自己先前只看了一小半的書還放在枕邊,祝生百無聊賴,随手把書拿過來,他正要翻開書頁,不經意地擡起眼,正好望見落地窗外,有輛車緩緩停下,一個男人從車上走出來,他的身形修長,氣質儒雅。

是傅昭和。

祝生想了想,給傅昭和發過去一條短信。

【傅先生,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吧。】

手機響了一下,有新的消息提醒,另一邊的傅昭和漫不經心地拿出手機,他垂眸從短信界面一掃而過,眉梢微動,目光停留在發件人那裏,過了幾秒,一只骨節分明的手輸入幾個字:【什麽游戲。】

祝生回答:【對于傅先生來說,一個不太公平的游戲。傅先生現在在我的家裏,要是傅先生能夠在十分鐘之內先找到我,我可以答應傅先生任何一個要求,除了傅先生不允許我再追求您;如果我能夠在三秒鐘之內找到傅先生,那麽……傅先生就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傅昭和沒有立即回應,只是似有所感地擡起深黑的眸,而祝生在此刻又向他發來了另外一條信息:

【我看見傅先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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