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跟江超一起吃過飯, 把找房子的事情拜托給他，林偉才和巧珍踏上了另外一個州M城的航班。

“這家合作商, 明顯就是自以為是的牛嗎？”巧珍對林偉說, “按理咱們是他們的經銷商，你這個老板親自來了, 他們也該來接一接，他們這麽不重視你, 同理就不重視咱們的訂單了！”

就是考慮到這家公司可能是這個德行，巧珍去機場租車行，租了一輛小車, 開着去酒店。

晚上巧珍跟江超打了個電話, 畢竟托他問那個租房的事情。租房倒是三言兩句說完了，他說：“你不是在M城嗎？去問問湯姆，之前那個産能平衡問題。”

“湯姆在這裏？”

“在他們這裏的第三工廠，我剛才跟他通了電話, 他說周一周二都在M城。你跟他聊聊？”

“好呀！”

巧珍挂斷電話，撥起了湯姆的電話, 湯姆聽說她來M城了很高興, 跟他約了明天晚上一起晚餐, 不過湯姆認為産能平衡的問題要現場講才有能講清楚, 邀請她去他們的第三工廠。跟湯姆約了明天下午兩點左右過去。

因為靠近美國西南部, 這個季節春光明媚，林偉裏面一件淺藍色的襯衫，外面一件淺灰的休閑西服, 下面一條淺卡其色的褲子。巧珍和他幾乎相同搭配，只是裏面是一件白色圓領T恤而已。

拜訪工廠，沒有必要穿西裝打領帶，到了這家公司的前臺。在中國現在也流行起了前臺，都是清秀漂亮的小姑娘，這裏就不一樣，這位胖胖的黑人大姐，爆炸頭，擡眼問了幾句之後，讓他們填了一張訪客單。

填完等這位阿姨帶着兩人去裏面，他們老板的辦公室。走過辦公區，辦公室裏大概有二十幾個人吧？

那位黑人大姐敲了敲門，林偉終于見到了這家公司的老板羅伯特，五十來歲的白人，他從椅子裏站起來，看上去很興奮地叫起來：“Hi David!”

過來跟林偉握手，看了看林偉身邊的巧珍：“這位漂亮的女士是？”

“這是我太太！”林偉回答他。

他帶着林偉和巧珍一起去會客室，林偉從自己的包裏拿出牛皮紙的文件袋，打開來，拿出裏面的資料，巧珍拿了筆記本和筆出來，準備開始談訂單的事情。

然而，這位羅伯特在那裏聊着家常，天南海北胡扯一通，裏面沒有什麽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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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內很多人說西方人直接，但是給巧珍的印象卻是美國人已經習慣了表達贊賞，然而他們說的話，聽聽就可以，當真就傻了，這個世界上誰都不是傻子，那個沒有三分藏的？

從飓風的猛烈到春風拂面，從東海岸到西海岸，從還在那裏誇贊林偉的英語太好了。林偉開口聊天沒什麽問題，但是語法時态不太講究，說好多少有些違心。他自己都汗顏。巧珍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或許，我們可以開始聊一下訂單了。”

聽見巧珍的插話，這位羅伯特這才叫了一個訂單執行的小夥子進來：“讓史蒂夫跟你們講解訂單狀況。”

這個小夥子過來跟林偉說他們訂單執行情況，這個機器缺這個零件，那個機器缺另外一個零件，總而言之，現在交不出來，如果要交出來，大概還要十來天。

林偉聽到這樣的結果：“基于你們幾次更改交期，你怎麽能夠保證十天交貨？能把這個機器，物料追蹤表拿出來嗎去你們倉庫按照你說法，把一個個零件領出來，确認其他零件卻是已經到了之後，我們再來談，你們缺的這個物料的訂單狀況，跟你們的供應商溝通的情況……”

那位小夥子很為難，看向那個羅伯特，羅伯特很不高興：“這是我們內部的信息，為什麽要給你？”

“如果你能按時交貨，我也不會飛過來催貨，這個催貨的成本，你想過嗎？因為你的延期，我們公司會面臨罰款，超過你的幾臺機器的價值總和，你認為合理嗎？”林偉很直接地指出問題，“我相信了你們一次一次，現在我過來了，當然要看到産品是可以被裝配的？能帶我去現場看看嗎？”

哪怕說出來的話，意思很有分量，林偉說英語重音不夠明确，導致了氣勢上沒體現出來，巧珍看着羅伯特的臉色：“Robert，難道我們過來了，你還是跟我們談論這幾張紙嗎？我們要的是産品，對你內部管理沒有興趣，我們一起去現場吧！”

羅伯特大約也覺得不太好拒絕他們倆的這個要求，站了起來帶着他們一起進車間。

他們的車間是一棟标準廠房，标準的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除了控制面板和電機之外，其他的部件都是在內部完成。

巧珍從地上的鏟板上拿起一張工單，看了一眼。林偉則是在他們的加工設備前，站了很久，問了一些在巧珍聽起來有點不在點子上的話，聽上去有點外行，讓那個羅伯特臉上浮現了輕視的表情。不應該是林偉的風格啊？

羅伯特在那裏介紹他們的工廠歷史和各個部分的情況，巧珍拿起裝配線上的工單說：“您能告訴我這張單子的編號和我們的單子邊上之間的問題嗎？”

那位羅伯特接過那張工單，巧珍從林偉的手裏接過單子，上面有他們追蹤訂單的反饋，巧珍将上面的關鍵序列號，标示出來說：“你們的序號邏輯，前兩位是客戶代號，中間六位是年月，後面三位數是自然順序，我想知道為什麽，按照需要這一張比我們的單子要晚五個月，你們已經在生産線上裝配了？如果說我們的交期沒到，那還可以說，我們的單子早就過期了，你們卻先生産別的客戶的産品？”

“他們跟你們的産品不同！”

“型號略有差異，按照你們的選型手冊，這裏的差異就是……”林偉看見老婆指出了問題，跟在後面說兩個産品的差異很小，所以完全有理由懷疑他們挪用了物料用在其他客戶的訂單上。

“所以按照下單時間的先後，我們可不可以要求，你把這幾臺改裝之後，立刻發貨？”巧珍看向羅伯特。

“這是不可能的！這是FE要的設備。如果延期交貨，我們的合作商會面臨巨額罰款。”

“延期？”巧珍看向他：“你們的标準交期是接到訂單六個月交貨，這張訂單明顯離交貨期還有三個月，按照你們剛才的說法，我們的料馬上就要到的話，你用那批料頂上，不就可以了？不會影響你的交貨。或者說，你們剛才就是在撒謊？你們因為接了FE的産品，所以把我們的原料挪用在他們的緊急訂單上。”

羅伯特惱羞成怒了：“這是我們內部對客戶的分級，他們是我們的優質客戶，給優質客戶提供優先級的服務，給普通客戶提供一般的服務，這是國際通行的規則。我們會給你們交貨，但是你們要明白，我們必須先滿足FE生産線的需要。”

“我同意你的說法，但是都是基于在履約的情況下。他們可以三個月交貨，我們作為普通客戶，可以接受半年交貨，這個沒有問題。現在的問題是已經超期這麽久了，你還是沒有交貨。這個核心不是你們沒有履約，跟你對客戶分級有什麽關系？”巧珍站在林偉面前看向羅伯特毫不退讓，“這就是你們的契約精神？”

巧珍看了一圈他的工廠，跟林偉也曾經核對過他們在途的訂單，和整體狀況。根據現在裝配現場的整個狀況，他們家一年到頭也就是一百多臺的量。按照巧珍的理解，因為國內汽車線開始投資，而且是全新的生産線要的量大。歐美這裏，大多是替換的，需求緊急而零星。所以林偉的公司，在他們這裏拿的量不大，卻是有些分量了。他怎麽樣也不敢說讓他們愛買不買，哪怕他再有特點。

林偉看向他：“Robert，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對你的內部管理我們沒有興趣，我們希望能夠按照你們的說法十天之內拿到産品。我們簽訂一個補充協議，我太太在美國，她可以替我來跟蹤這個訂單。她來跟蹤的費用，包含她的人工費，我們算個數據，全部由你們來承擔。直到你們交出産品為止。另外對這些延期訂單，全部都到達了20%合同款的上限，我将按照合同在貨款中扣除！”

“這是不可能！如果這樣操作，我們做這些産品，将毫無利潤！”羅伯特叫起來，“做生意不可能沒有利潤！”

“做生意也不可能沒有誠信！”，林巧珍笑了笑：“那麽我們可以讓律師來談！”

“如果是這樣，我以後将不再提供産品給你們！”羅伯特雙頰寬松的皮肉甩地厲害。

林偉對着他說：“目前我們在洽談的有幾個單子，一個是日企的NC車的生産線，一個是法系的PX。你的産品确實是穩定，但是我也可以試試其他辦法。”

羅伯特笑着說：“中國人都喜歡說大話！你威脅不了我，你的客戶會指定要我的産品。”這個中國人并不懂技術，只知道些商業的東西，不知道他們的東西是獨一無二的。

林偉笑了笑，“我建議你仔細想一想，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大話？我的訂單，是不是比預計的還要多。如果你仔細想過了，還這樣覺得，那就證明可以丢掉我這個客戶。我沒有意見！已經存在的訂單，我可以請律師跟你談！”

“David，你确信能找到比我們更合适的産品？”

“中國有句古話，少了張屠夫還吃帶毛豬？意思是地球缺了誰都會轉，我不用找比你更合适的，但是我找可以用的。”林偉非常堅決地說，“今天就談到這裏！如果你想好了，可以跟我聯系！明天我還在這裏，你可以打電話去酒店，跟我預約。”

巧珍跟着林偉出了這家工廠，上了車，巧珍有些發愣：“老公，你今天好有氣勢，然而，你把人得罪了，以後這個事情怎麽搞？”

“你開車，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這裏不用理睬他了。”說着他拿出自己的筆記本，在那裏寫了起來。

巧珍問他：“你幹什麽呢？”

“等下告訴你！”林偉繼續在那裏記筆記。

巧珍開車，去城裏找了個快餐店，一人一個漢堡，聽着林偉說：“因為他們家的問題，上次亞歷山大過來，他們不是有類似的産品嗎？但是市場一直沒打開，主要是他們的産品穩定性卻是不如他們。他們之前也拆過他們的機器，研究，因為說不清楚。我索性就跟他一起拆了機器，看了一整個禮拜，就是那個雙向鎖鈎這裏沒鬧明白怎麽加工出來的。後來我們一起商量用……”

“所以你們的解決方案已經差不多了？”巧珍問他。亞歷山大是他們一家合作商的老板的兒子，跟林偉一樣是個技術迷，自從兩家公司合作，他也剛好要過來把代工要求的關鍵點給解決，兩個人就成天泡一起研究怎麽解決難題。

“也不是，亞歷山大說回去按照我的要求做試試，只是裏面的一個工藝問題沒有解決，我沒有辦法保證成功。但是剛剛你以為我在問那根軸，問的問題還特別蠢，其實跟在那個軸的後一道工序就是這個關鍵點，他們的工單又是一道一道工序流下去的，所以工藝文件也在那裏，我看到了。我們之前先後順序有些錯誤，我現在明白了，只是一個工藝的小小改動，跟專利無關，回去我再設計加工兩個，給亞歷山大送過去，讓把他倉庫裏的庫存産品改了給我發過來，他賣不掉的成品有好幾臺。就算這裏要卡我，估計也卡不成了。”林偉笑了笑，“他準時不準時，跟我無關了！所謂的走法律程序，其實不過是說說而已。”

巧珍喝了一口可樂，冰涼舒服，打了一個嗝兒。自己男人完全成長起來了，再也不是那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已經有了商人的狡猾，人随着環境的改變而改變啊！

吃完漢堡，巧珍拿起地圖再看了一會兒，等下開到FE的第三工廠怎麽走。聽林偉這麽說，這一趟也不算白來，只要訂單不被人卡住喉嚨，有替代方案比總歸是好事。再說還是多看一眼FE的工廠，這家工廠和之前參觀的第一工廠不同，這裏主要組裝高端車型。

剛剛開到，那種帶着工業冷感的大氣建築就吸引了夫妻倆的目光，不像國內哪怕是新廠房也是按照标準模式建造，沒有美感。

巧珍在門衛那裏填了單子，他們已經得到通知，有人會來拜訪湯姆。

不一會兒一位金發碧眼的女郎，從裏面出來問：“Jane嗎？湯姆先生讓我來帶您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