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跟羅伯特一起進來的那位對着他們揮手, 等兩人過來，羅伯特看見艾倫邊上的是巧珍和林偉, 那個表情相當精彩, 大有遇見鬼了的感覺。
艾倫那個熱情洋溢：“給你們介紹我的中國朋友，David和他的太太Jane！”
艾倫拍着凱文的肩膀：“這是我們的設備安裝商, 剛才我跟他說了這個事情，他說會找他的配合商裏有加工能力的來幫忙, 這位是Robert，他那裏有可以加工的機床，我之前去參觀過他的工廠。他們能力是可以的！”
巧珍拿着啤酒, 看向羅伯特：“Robert先生, 我們又見面了！”
“David，Jane。你們好！”羅伯特怎麽也沒想到艾倫說的中國朋友，就是今天和他不歡而散的那個中國客戶。
艾倫看向雙方，用帶着誇張的驚喜表情說：“你們認識嗎？”
林偉看向羅伯特：“剛才不是跟你說了, 我來拜訪供應商，順帶來你們這裏看看。”
“對！對！”艾倫對着凱文誇獎巧珍：“你們不知道Jane多厲害, 剛才……”
聽着艾倫敘述培訓會議上的事情, 羅伯特抓住了重點, 這位Jane是FE北美運營大老板的朋友。
他怎麽可能想到一個中國女人會是一個車企高管的朋友？而艾倫還在敘述, 他和林偉怎麽相見恨晚。這不是重點了, 羅伯特想，艾倫是FE的員工，有機會攀上大老板的朋友, 他肯定會竭盡全力跟這兩個中國人處理好關系。
酒保把酒拿過來，凱文和羅伯特接過酒，一起舉杯，巧珍側頭看向羅伯特：“Robert，明天我們不在酒店，如果你對訂單有了明确的計劃，可以在FE跟我們談。”
“你們也買他們的設備？他們的設備很有特點。他們公司雖然不大，但是……”艾倫開始聊起Robert家的設備。
“我們确實買他們的設備，只是他們的服務，讓人無法接受。我現在很頭疼，你知道我們的生産線被耽擱了，要不然我也不會從中國跑來這麽一趟！”林偉一臉無奈地看向艾倫。
艾倫看向凱文和羅伯特：“為什麽？你們公司交貨非常好，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剛才羅伯特說了，他們對客戶是分級的，我們是他的非重要客戶，我給他下的訂單，已經延期了三個多月，至今沒有交貨，他的交期本身就長達半年。”巧珍喝着啤酒，帶着笑說，“我們想他要是再不交貨，我們要找律師來解決這個事情了！我們的客戶已經等不及了。”
林偉攬着巧珍的肩膀：“今天是來認識朋友的，我們不談工作了，都這麽晚了，閑聊不好嗎？工作的事情，交給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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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珍對他笑了笑：“你說得對！”
艾倫看着羅伯特和開完，點了點頭：“好的，明天聊！”
四個人閑扯來閑扯去，到深夜才散場，艾倫送他們回了酒店，路上仔細問了林偉他們訂單的情況，估計是想要協調一下了。
累了一整天，巧珍洗漱完抱着林偉的腰，不過是聊了兩句，就撐不住，閉上了眼。
第二天再去FE，從停車場走下來，還沒進他們大廳，聽見身後：“Jane！”
巧珍轉回頭，洪哲跑過來，可見他平時不太鍛煉，氣喘籲籲地，林偉的手搭在巧珍的肩上，洪哲眼下有青黑：“很抱歉，我并不了解你，導致了誤會，也給你帶來了困擾，但是這并非我本意。”
“好的！我們沒有必要互相了解。一個靠抹黑自己的祖國，去取悅主子的人。只能借用莎翁的一句話，Would thou wert enough to spit upon.”
這句話他一下子沒有聽清楚，那個年代的大學生英語都不太好，他過來之後有語言環境，也不可能去學這種帶有中古英語味道的文學作品，看似簡單卻沒有理解意思，他還在說：“我只是想要在這裏生存下去，你并不能理解我的感受，我能到今天這個位子不容易……”
“很顯然，你沒有聽懂那句話。用中文翻譯，我想啐你，又怕玷污了我的唾沫。”巧珍上下打量他，“我沒興趣聽你講故事。”
兩人相攜去了會議室，洪哲此刻也沒辦法生氣發火，看着她的背影，心裏忐忑，她要是跟他們工廠經理說他的壞話，該怎麽辦？
根據引導進了會議室，艾倫、凱文和羅伯特都已經在了，巧珍和林偉坐下，開始了寒暄，扯了一會兒之後，林偉不說自己設備的事情，而是說FE生産線改造的方案。昨晚回去他已經整理了一下，直到說到部件從中國發到美國，由凱文那裏接收，過來試裝配，有偏差再讓羅伯特進行調整加工。
艾倫看向林偉：“David，我剛才了解了你的訂單問題。是我這裏接到的維修訂單太急，才導致了搶了你的設備，剛才Robert已經給了我一個給你們公司的出貨計劃。你看一下，如果有不能接受的地方，你們還可以協商！”
明顯艾倫想要做和事佬，羅伯特把一張紙遞給林偉，林偉看了之後，發現上面對每一臺都有标記了到料情況和發貨時間，林偉勾了兩臺：“這兩臺我們已經安裝到最後了，請改空運，其餘幾臺按照你們這一版的時間不能延期。”
這麽一協商，整個交貨計劃也就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這一趟美國之行，不僅原定計劃全部達到，而且還收獲頗豐，回B城的路上林偉還真夠開心的。
“現在羅伯特因為艾倫的原因，供貨會比以前改善，但是亞歷山大那裏，你還是要加緊合作。咱們不能讓供應商卡主脖子，你說呢？”
“那是，以後讓他們兩家供應商分別報價，有了競争價格也就下來了！”最怕的就是這種只有一家供應商的料件，一旦被卡死，除了邊哄邊耗，沒有其他辦法。
回到B城，林偉沒有立刻回去，江超說那個女同學已經找到了合租人。之前想要立刻搬走，因為是防着洪哲騷擾，有了這一次的碰面，洪哲為了保住他的工作，也不敢再騷擾她了，暫且也就不太着急了。
林偉白天用巧珍的電腦發郵件跟亞歷山大溝通，巧珍下課回來，拉着他出去，B市也算是個大城市，商鋪林立，巧珍要給他買衣服，拖着他進去試衣服，這人死也不肯進去：“我的尺寸，你還不知道？不去了！你愛買什麽買什麽？”
去一件一件試衣服幹什麽，還不如關上門，跟老婆在一起。用不了一個小時，就拉着她回公寓，兩人膩歪在一起，給來娣和陽陽打個電話，自己不在國內，家裏老的老，小的小，他也不可能在這裏多待幾天。
送林偉早班飛機走，巧珍去上課，上到一半差點睡着，這還是一杯黑咖啡之後的效果。
人一走，晚上沒有他抱着睡，空虛寂寞冷。所以說，饑一頓飽一頓最傷身，早點回去，過規律正常的生活，才是養生之道。
江超說他一個樓層有個姑娘一套房子約定租一年的，現在租了半年要退，打算找人接手，價格比較合适，巧珍過去看了一下，沒有現在住的這套新，看上去比較老舊了，不過裏面該有的也都有，兩室一廳，她一個人住有些大了。大就大了，林偉一直催她要早點搬到江超那邊，大家有個照應。
江超和他的室友過來幫她搬家，晚上她做飯請兩人吃飯，江超是個內斂的人，哪怕關系再好，也不會提出額外的要求。那個室友卻是個大大咧咧的：“Jane，要不你包了我們的飯吧？我受夠了每天漢堡熱狗的日子。”
“搞什麽？別麻煩人家！”
“那你做啊？來這麽久，蛋炒飯，番茄炒蛋之外，你還會做什麽？”他那個室友問江超。
“行啊，只要我在家，我來做！”巧珍欣然答應，“反正一個人做飯也是做，三個人一起吃也蠻好的。”
“那這樣，我和小胡，出菜錢。你來做？反正你要是有事情，跟我們說一聲，我們就外邊去吃？”
“菜錢一人五十美金，我們三個人均攤，放在這個盒子裏，少于五十美金再收錢？如果誰不回來吃飯，也沒得退款？”巧珍拿了個盒子出來。
“聽你的，以後你做飯，咱們洗碗，這樣分工才行。”江超主動提出，他這個人從一開始巧珍就知道是那種投桃報李的人。
巧珍開始了跟江超他們搭夥一起吃飯的日子。
湯姆回FE總部參加高層會議，在會議上他展示了一段經過剪輯的錄像，先是中國江城CW和LS的景象，緊接着是巧珍在第三工廠培訓室裏介紹自己在工廠中做的實踐，最後是林巧珍跟第三工廠的那位質量經理的對話。
湯姆站在前面，對着在座的高層：“公司資助Jefferson教授和我，開展了行業研究，在我們研究過程中接觸了來自于中國的同行。每一次的接觸，都讓我有新的感受。這位年輕的女士，就是江城LS的副總經理，讓我驚訝的是，她在運營，質量，采購甚至是技術上都有非常深的積累與她的年齡并不相符……”
“湯姆，這位女士現在在美國？”說話的是他們的運營總裁布魯斯。
“沒錯，她在讀MBA。”
“能不能安排她跟我和Richard見個面？”
“我有一個想法，下個月我們有一個北美七家工廠的管理層的運營會議，可以給她發邀請，做兩個研讨，一個就是跟上面一樣卓越經營，運營改善的研讨。另外一個她在質量和采購這塊也有很多的經驗，可以請她來參加讨論？您和Richard可以在會議當中看一看？我也會邀請她的同事，也在這裏讀書的John一起參加？這樣不會顯得突兀。”湯姆說出他的建議。
布魯斯連連點頭：“同意你的建議，給他們發邀請。能給我他們的履歷嗎？見面之前我想有個初步的了解。”
會議結束，大家走出會議室。湯姆的一個同事對着他笑了一聲：“湯姆，中國？那個地方出來的人，你居然推薦給最高層？無法想象，你想讓我們公司貼滿标語嗎，勞動最光榮？”
湯姆拍了拍這位的肩膀：“因為有你這樣的人，哪怕汽車大規模生産起源于美國，現在也沒有辦法阻擋日本車子進入美國市場，占有率越來越高。你怎麽知道你未來不會開着中國的車子，在大街上跑？到時候難道再去大街上呼籲，要保護美國的汽車工業？再來一個廣場協議？”
“湯姆，你在危言聳聽！”
“希望如此！”湯姆走出會議室，給巧珍和江超發了郵件過去。
晚上巧珍打開電腦，發現湯姆的郵件，能夠和世界上知名汽車公司的管理層溝通，是一次很好的機會，更何況是七家工廠的管理層一起開會，可以獲益良多。
江超看到郵件過來敲巧珍的門：“這是怎麽回事？”
“我們跟陳總打個電話，請示一下要不要接受邀請？”巧珍想了想，還是要讓陳總知道。
兩人在一起跟陳總打電話，陳總在電話那頭聽巧珍說了這件事情的由來說：“給老美好好展現一下咱們中國汽車人的風采。我們正在考慮篩選下一家合資夥伴，FE十多年前拒絕了我們，這次讓他們主動聯系咱們。”
“好的！”
“小江啊！在外面不要太拼，我還是那句話，面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讀書要緊，家裏都在等你回來！”老頭子說這些話的時候好似有些憂心忡忡。
“小林！”
“陳總！”
“大偉把酒和零食給我和老羅送來了！你阿姨讓我謝謝你！我就不催你了，反正你老公和孩子催着你呢！”
長途電話貴，兩人挂了電話，江超呼出一口氣，巧珍問他：“老頭子，怎麽知道你在外打工的？”
“我遇見過機電集團的進修生。寒暄了幾句！老頭子在機械行業裏是什麽人？你知道的呀！”陳總認識大半個江城機械圈的人。
“他擔心你不回去！”
“是啊！機電集團來了幾波，一個都沒回去！”江超呼出一口氣，要說不被這裏富足的生活吸引，那是不可能的，有老頭子一句“家裏等着你！”再好的地方，也不足以他留下。
“給湯姆打電話？”
兩人給湯姆打了電話，溝通了這次去的原因，湯姆有沒有需要他們達成什麽目的？很多措施，當內部無法往下推動的時候，會請外面的人來推一把。比如一家公司需要進行戰略調整，如果總裁宣布，可能會引起很大的抗拒，但是請了知名的咨詢公司，來轉一圈，付上一大筆的費用。把總裁的意思寫進咨詢報告裏，遞交給董事會，董事會大多會覺得确實需要這樣的戰略改變。所謂的外來和尚好念經，就是這個道理。
湯姆讓他們不要太過于含蓄，在指出問題的時候不妨尖銳些。巧珍無所謂，在這裏的課堂上，如果還是國內那種謙虛謹慎的态度。大部分情況下不會獲得同學和教授的尊重。無論是小組讨論，還是項目組織，她一直沖在前面表達自己的觀點。讓大家習慣了，小組裏首推的領導也就成了她。
把需要準備的主題談清楚，回複給湯姆的秘書他們倆的護照信息，讓他們安排交通和住宿。
全程安排周到，在當地機場落地之後，有人去接機，帶他們去總部大樓。FE在行業中是大哥級的存在，跟他們的車子一樣，一直說要降低油耗，增強競争力，然而依舊是粗犷而大氣。總部大樓摩登而現代，大廳比之前世的豪華度假酒店還要有氣勢，裏面各種膚色的人穿梭着。
報上了姓名和預約人之後，前臺的女士打電話确認，不一會兒湯姆的秘書過來帶兩人搭電梯上樓。
湯姆讓秘書引着他們去一間會議室，站在玻璃窗前，整個城市，由一棟棟的巨大的廠房連接而成，給人以純粹的震撼，尤其是他們這種行業內的人。
江超手撐着窗框：“什麽時候我們也能有這樣的工業城？”
“放心吧？他們的人工工時那麽貴，我們有人口紅利，還有巨大的消費市場，按照現在的發展速度，不用十年，咱們就能有了。想想當初，咱們剛見面的時候，你那件袖口起了毛的确良的襯衫，整個人瘦的像一根麻杆似的，現在不也風度翩翩，很有腔調了嗎？”巧珍不遺餘力地贊美他。
這麽一說，江超搖頭：“你這樣會讓我自我感覺太好的。論改變大，還是你家林偉改變特別大。”
“所以啊！十年改變了多少？”巧珍正在和江超感慨。湯姆的秘書過來邀請兩人過去。
走到他們的培訓教室，湯姆迎向他們，他們會議中間的茶歇，第一工廠和第三工廠的工廠經理過來打招呼，問兩人要不要吃點什麽，喝點什麽。巧珍一派大方地過去拿了兩瓶水，又拿了兩塊餅幹和江超分享，吃着餅幹，聊着天。
時間到了，大家陸續坐到了位子上，巧珍拿着水瓶，坐在那裏。湯姆的開場白講完，巧珍和江超才上去，巧珍和江超兩人配合開始講他們的理解，本就兩人私下做過演練和當時的即興演講完全不同。
他們本就是多年的同事，兩人配合絕佳，江超按照準備的資料說，巧珍應對下面提出的問題，中間不乏有尖銳的，甚至帶有偏見的問題，面對這樣的問題，一如那一日在第三工廠，跟他們那位質量經理之間反駁的重演。
介紹完實踐，後面的是小組讨論，巧珍被請到質量管理那裏，因為是人家公司的質量讨論，巧珍只是坐在邊上，時不時地給建議，而這個建議往往能夠平衡争論雙方的意見。那位第三工廠的質量經理在說标準的時候，有一兩次會不經意地看向巧珍，巧珍微微颔首，他的表情才會放松。什麽時候她讓人這麽有壓力了？
巧珍看到一個高管模樣的男人時不時地過來轉轉，這也正常，這種會議給下屬表現的機會，也給上司觀察的機會，否則這麽大的集團，提拔的時候哪張面孔都未必能夠對上。
小組讨論完畢，一組一組輪番上去做總結，巧珍拿着自己的筆記本一直在記錄，雖然不是戰略層面的東西，卻也能給自己以啓迪，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等她走出培訓室，那位美女秘書帶着他們又回了小會議室，問要喝咖啡還是紅茶，巧珍問：“能幫我們安排車嗎？我們可以回酒店嗎？”
“Tom先生說請你們先等等！他馬上就來！”
不一會兒湯姆過來了：“Jane、John，我們總裁Bruce想和你們聊聊！”
即便是巧珍和江超在CW供職多年，跟CW的總裁見面的機會也不過寥寥，當然自家總裁老陳那裏倒是可以放肆地很，可江城汽車集團和FE集團不是一個水平的不是，人家是全球性的大公司，江城數得上的那幾位就喜歡往光頭阿康小館子門口一坐，開上兩瓶啤酒，冊那來，冊那去，罵上幾聲才是常态。
“非常榮幸！”
兩人跟着湯姆去了那位布魯斯的辦公室所在的樓層，他們被領進了會議室，熟悉行業動态的巧珍和江超，認出其中一位是FE的執行總裁，另外一位在湯姆的介紹下，才知道是全球的運營總裁，也就是湯姆的頂頭上司。按照未來的稱呼就是CEO和COO的組合了。
寒暄之後，那位布魯斯和理查德問了很多關于中國汽車行業的情況，另外還有江城汽車的情況。尤其是跟CW合資之後整個運行規則。在某些敏感的問題上，巧珍笑了一下：“這個問題，我不适合回答。”
突然那位理查德看向江超問：“John我是不是在B城的哪個地方見過你？”
江超一下子沒有印象，搖了搖頭，理查德說：“XX街的中餐館？”
那是江超打工的地方，巧珍眼光瞥向江超，他會不會難堪？這個理查德看似不帶任何情緒，卻揭出江超在那裏端盤子的經歷。
“我在那裏打工，可能見到的人太多了，沒有能夠認出你！”江超回答地落落大方，打工這個事情不偷不搶，沒什麽好難堪的。出來這些日子，為了幾毛子錢，他難堪的事情經歷了不要太多。
很快話題被轉移，這句聊天也就一掠而過。
回到住所，江超和巧珍，第一時間給陳總作了彙報：“陳總，我認為FE可能真的對江城很有興趣……”
聽到兩人說FE問了很多江城汽車集團的事情，陳總暢快地說：“幹得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