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反轉催眠
“怎樣?這幾天謝錦天有什麽變化?”樊逸舟死皮賴臉地靠在易楊租屋的餐桌前,看着易楊在開放式的廚房裏忙碌着。
“他都忘了。”易楊回憶起前天中午謝錦天在食堂裏說的那番話,心酸又可笑,“他只記得我和他因為取向的事所産生的分歧。”
那一日,當易楊透過屏幕看着謝錦天從兩本國史大綱裏抽出那些滿載着情愫的照片,給司儀打電話說要加在成長視頻裏時,只覺得入贅冰窖。
這就是謝錦天在見到他與樊逸舟“親近”之後的第一反應?是覺得“所有物”被“玷污”,顏面掃地,因而要在自己的婚上拿着“戰利品”炫耀一番?
夏雪親手設計的請柬,靜靜躺在手邊,那燙金的紅色的外衣是濃烈的、炙熱的、張揚的,就像他們即将在五月舉行的那場婚禮。所有人都會祝福他們,而易楊将在那一日徹底地一無所有,然而他終于可以松一口氣,放下二十多年來無果的相思,悄無聲息地離開這個城市,去過他想要的生活。
可為什麽謝錦天還要選擇,在這一場婚禮上用這種方式來羞辱他的感情?他以為他不記得,以為他刺痛的只是樊逸舟?
易楊不能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的發生,謝錦天早就逾越了那一道底線。
“我可以找人篡改他的監控密碼,消除錄像。”易楊對一心想要讨好他的樊逸舟道,“我希望能在你的協助下,消除他關于催眠我的記憶。”
樊逸舟聽到易楊的這個要求時,頗有些費解:“打算替他洗白?”
“不,我只是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易楊希望謝錦天徹底忘了他對他的情深意切,這藏匿多年的無望的癡戀,并不是為了拿來給他肆意篡改和踐踏的。易楊要的不只是那些照片,那些記憶,還有屬于他的尊嚴。就算覆水難收,就算執迷不悟,他也寧可獨自咀嚼這苦果。
有了樊逸舟的幫助,易楊要實行他的計劃并不難。
他們繞開了小區的監控攝像頭,從另一個邊門進入。易楊按響了門鈴,随後在謝錦天驚訝地打開門時,一閃身,果斷而利落地一記手刀劈在他後頸上。這是蕭牧之前教過他的,強化訓練了将近兩周的時間,才能如此快準狠地一招致勝。
導師餘潛說過,對付資深的催眠師,要用常規手段讓他陷入到催眠狀态是十分困難的,他會憑着職業的敏感性降低自身的易感性,故而易楊才會選擇這般铤而走險的法子,好在一切順利。
易楊扶住謝錦天癱軟的身子,樊逸舟架住謝錦天的另一邊胳膊,兩人半拖半抱地将人弄進了房間,安置在客廳的沙發上。
樊逸舟籲了口氣,坐到沙發邊,翻開謝錦天的眼皮查看他此時的狀态。而易楊則瞥了眼監控攝像頭,從包裏取出之前蕭牧問謝錦天借的書,塞回書架,随後走到酒櫃前,拿回那兩本夾着照片的國史大綱,放進背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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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他走到沙發邊,拖了把椅子坐下,靜靜等待着。沒過多久,本該清醒過來的謝錦天便在樊逸舟的引導下,進入了催眠狀态。
易楊點了點頭,示意樊逸舟把後面的工作交給他。倒不是他對自己學了并不久的技術有多自信,而只是他想親手了解這一切。他要看看,在謝錦天即将被塵封的記憶裏,究竟他是怎樣的一種存在。
“他們在親吻,我在樓下看着他們親吻……我竟然被騙了那麽多年……原來他和那個男人一樣,一樣不可原諒。”
“樊逸舟來找我合作,說易楊多年來喜歡的是我,是他讓樊逸舟催眠了他,各取所需……這說法真是令人作嘔……我答應了,我恨我那麽多年都渾然未覺,我只想報複他,想讓他為此付出代價。”
“我催眠了他,一切都很順利,可我從沒想過,他會對我産生那些肮髒的念頭……他竟然是用那種目光注視着和他切磋的我,光是想到這一點就令我毛骨悚然,恨不得與他再無牽扯。”
“我故意讓他陪着去準備求婚的事,想試探他的反應,他把紅線給我的時候,那猶豫的神情讓我肯定,他确實是喜歡我的,我并沒有冤枉他。”
“第一次催眠很成功,我和他一起去全國賽的記憶已經徹底被替換了,只要我和樊逸舟配合得天衣無縫,他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
“我直覺地厭惡那個程衍,他簡直就是易楊的翻版,也難怪易楊會同情他……這是第一次易楊和我針鋒相對,可他應該知道,我對同性戀的偏見是源于什麽,他從前總是站在我這邊的……”
“我想起了童年關于貓的記憶,可那并沒有什麽打動我的地方,只是我似乎有些明白,易楊為什麽會如此鐘情于我,他不過是對我有所期待,而我絕不可能滿足他。”
“我從沒想到他會跟蹤我,抹去那段記憶受到了強烈的阻抗,可我絕不會手下留情……為了以防萬一,我催眠了他母親,拿走了那套夾着照片的書。”
“事情就是那麽巧合,他在看到我單人照的時候,似乎想起了什麽……我先樊逸舟一步找到了他,抹去了他的記憶……他在哭了,問我為什麽,那一瞬我有些心軟,可當我看到樊逸舟趕來時,我又想起了我的初衷,我不能因為一時興起就前功盡棄,我要徹底碾滅這段感情,讓我們的關系回到從前的狀态,這樣對彼此都好。”
“聽到他暈倒在河南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害怕他知道他的記憶被我們動過手腳……我在他好轉以後,私底下催眠了,确認他什麽都不記得,我才安心。”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得知我去過他家的事,我瞞着樊逸舟又催眠了他一次,這一次我幾乎能确定,是樊逸舟動的手腳,他一定是發現了易楊多少有所察覺,所以才想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當然,我不會讓他如願的……易楊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沖破那最後的屏障,我有把握讓他的記憶永遠沉睡下去,那樣,從前的易楊就會回到我身邊……”
謝錦天就這般,在易楊的引導下毫無忌諱地吐露着他的心聲。易楊越聽越心驚,越聽越心寒。雖然他并不是沒有揣度過謝錦天的心思,可當真從謝錦天口中聽到這些“真心話”時,仍舊是萬箭穿心的痛不欲生。
可他還是在樊逸舟擔憂的眼神中,堅持到了最後。他靜靜看着謝錦天安靜的睡顏,在心中輕聲道別。随後便按着導師餘潛教他的,一刀一刀切割着謝錦天的記憶,将那些零碎的畫面抛入同一個墓穴,用深藏在潛意識裏的恐懼埋葬他們。
“如果你試圖想起這些片段,你就會……”然而說到此處,易楊卻無法再繼續。
他想起之前謝錦天設的那道記憶的警戒線對他所造成的無法彌補的傷害,想起那窒息的痛苦和對死亡的恐懼,他确實想過以牙還牙,可若真這麽做了,他和謝錦天又有什麽區別?
樊逸舟看出了易楊的猶豫,拍了拍易楊的手背,示意讓他來完成最後的收尾。易楊最終還是妥協了,拿起他的背包,去走廊裏等待。
走廊的燈滅了,易楊便仰着頭看,這因着渾濁而仿佛延展了無數倍的漫無邊際的黑暗,正是他多年以來心境的寫照。沒有一絲慰藉的光亮,可他還必須故步自封地等待着救贖。救贖他的,絕不會是謝錦天,而是可以消磨一切的時間的洪流。
好在,樊逸舟并沒有讓他等候太久。
開車回去的路上,樊逸舟忽然道:“是你讓謝錦天懷疑我的是嗎?”
易楊偏頭看了樊逸舟一眼,并沒有回答,可樊逸舟已經确信了這一點,他不禁自嘲一笑:“我早該知道,你有這樣的能耐……剛才你催眠他的架勢,就像演練過千百遍。”
易楊沒有多少實踐的機會,但他的确在心中演練過千百遍,尤其是在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
懷裏的背包承載着他感情的尊嚴,失而複得的它,是那樣的沉重,沉重得好似他再也無法将他武裝在自己身上。這一切,終于如願以償地落下帷幕,可散場前,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扭轉局面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