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兩清

謝錦天如此失态,是因着他早早趕到這裏,驚喜于易楊早就等候在亭子裏,卻發現他手裏只拿着個鐵盒。

謝錦天一眼便認出了那是什麽。兒時,也沒有現下流行的“時間膠囊”的概念,只他們各自拿月餅盒子存了些自認為重要的與彼此相關的東西,約定二十年後一起打開,重溫從前的時光。如今,謝錦天的那盒還在後備箱裏躺着,他早就忘了它的存在,可他不能容忍此刻易楊拿着這一盒回憶,像之前對待那些園林模型般丢給他,還說什麽“物歸原主”。

他是廢品回收站嗎?

“所以,你是特意來告訴我你不去,順道把這些破銅爛鐵還給我?”寒風凍結了稍縱即逝的喜悅,對比出喜形于色的失态。

“不是破銅爛鐵。”易楊并沒有收回手,依舊執拗地遞着,“說好二十年後打開的,你的是在後備箱吧?”

“什麽意思?要和我兩清?”謝錦天皮笑肉不笑地将背包甩在地上。

他從昨晚開始就拉黑了易楊,因着不想收到任何拒絕的消息,他就是要逼他來見他,随後回心轉意。

“我不會再和你去任何地方了。”易楊直視着他的雙眼,一字一頓道,“你就要成家了,以後每個春節,都該和家裏人一起過……之前的童言無忌,就到此為止吧!”

什麽紅線姻緣;什麽同一屋檐;什麽兜遍全國……拴幾輩子,養幾只貓,過幾個節,都不過是謝錦天一時興起的信口雌黃。那不過是在沒有更好的選擇之前的屈就與演練。他轉身就忘的,他卻深信不疑,以至于落得個枯魚涸轍的下場。

事到如今,他已全然看清了格局,想要借這樣一種象征性的儀式,來割裂與謝錦天,或是說與過去的自己的某種聯系。這樣,他才得以放下,得以重生。

然而謝錦天卻并不令他如願。

他咬牙切齒地奪過那鐵盒扔在地上,随後拽着他,晃着他,歇斯底裏地質問着:“你就那麽喜歡那姓樊的?”

易楊被謝錦天粗暴地晃得皺起了眉,雙腕一轉,令謝錦天因着吃痛而松開了手,随即退了半步道:“這和他有什麽關系?不願給就算了……”

謝錦天卻不顧方才的疼痛,又一把拽住了易楊:“你以為我真是約你去散心?我不過是念着過去那點情分,不想看你誤入歧途!”

易楊冷冷看着謝錦天,直看得他冷笑出聲:“好,我給你!現在就給你!”

說着他一轉身,随後便見到了站在他身後臉色慘白的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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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一切都靜了,靜得悄無聲息、暗無天日。

冷笑從謝錦天的臉上悄悄轉移到了夏雪的臉上,因而顯得如此突兀與詭異。

“一個人去旅行?”

沒有質問的必要,卻還是忍不住想看謝錦天措手不及的難堪。

這感情既然已注定了死不瞑目,不如就親手扼住它的喉頭,令它死得更明白透徹。

謝錦天如夏雪所願,仿佛被釘住了身形,就那樣站成了亘古。這一刻他終于為他的傲慢付出了代價。

樊逸舟說得對,別小看女人的直覺。

一直以來,他都自以為是地試圖将夏雪變成他的依附,她終将因着感情上的弱勢被打磨成一塊無暇的美玉,墜在他腰間,人人豔羨。可他卻忘了,女人對自己想要托付一生的人,都有着一種與生俱來的敏銳。她固然是一塊美玉,卻是要貼着胸口,用心去暖的。

可謝錦天的心卻被藏了起來,藏在某個夏夜悶熱的午後,藏在那道誘惑着他窺探的縫隙中,無人問津。

他只對兩個人提及過“永遠”,可這兩人,卻仿佛串通一氣般,在同一時刻對他嗤之以鼻。

也好,他終于不必再提心吊膽、患得患失了。

這場好戲,便就此散了吧!

謝錦天如此想着,便覺着好笑,他當真是笑了,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夏雪愣了愣,竟是退了半步。在背後的易楊看不到謝錦天的表情,但他卻從夏雪眼中讀出了一種熟悉的恐懼——面對失心瘋患者的屬于常人的避之不及的恐懼。

夏雪一定以為謝錦天瘋了,那是因着她未曾見過他真正盛怒的模樣。

易楊卻記得清楚,記得那一日,謝錦天眼看着他父親提着行李箱離開時,那一言不發的狠絕。一個十歲的孩子,竟會露出那樣的神情,就好似在他的眼裏,那人已死了。

“你想讓我補償什麽?”

“什麽?”夏雪一時間沒有理解謝錦天的意思。

“沒有的話,就讓開。”謝錦天一腳踢開了他的背包,一步步走下臺階。

夏雪終究是因着謝錦天那嚣張的氣焰而退開了些許,眼睜睜看着他頭也不回地漸行漸遠。

被留在亭子裏的易楊,與站在亭外的夏雪,便就此都成了謝錦天的過往。

如這舊亭,如這廢池,如這格格不入的年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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