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銷聲匿跡

端午,和鄭欣以及吃完飯,謝錦天獨自回到了家。

如今節日的意義似乎只停留在“吃”這一項,自從母親鄭荞答應和謝煜複婚以來,他就算是舉目無親了,還談什麽團圓?

鄭欣知道他心思,在席間并未提及自己那任性的姐姐,但卻問起了易楊。

謝錦天仿佛被插了一刀,順着那邊緣撬開了固步自封的表層,露出**的內裏。

自易楊離開已近一個月了,婚禮那晚後,謝錦天便再沒見過易楊。打給樊逸舟,發現已經被拉黑了,而易楊的手機也成了空號。去他的租房等,被鄰居告知近幾日已有人來搬走了他所有的家當。謝錦天隐隐有一種預感,果不其然,上班第一天他便得知易楊早已辭職的消息。

只那麽短短幾日,易楊便仿佛人間蒸發般徹底地消失在他的生命中。謝錦天忽然惶恐起來,幾乎逢人便問易楊的下落,然而答案都是同樣的令他失望。亂了步調的的謝錦天打開手機茫然地翻着通訊錄,最終,目光停在了一個姓名上。

自從解鎖記憶,确信蕭牧幫着易楊愚弄了他以後,他便再沒和蕭牧聯系過,但此刻,他卻再也顧不得從前那些恩怨,反鎖了辦公室的門,給蕭牧打了個電話。

好在蕭牧并沒有拒絕他的來電,只是彼端有些吵雜,該是在健身房裏。

“師兄……”聽到蕭牧的聲音,謝錦天一時間有些遲疑,但仍是硬着頭皮道,“你知道易楊在哪兒嗎?”

“你等等。”蕭牧沉默了片刻後,換了個安靜些的地方,才繼續道,“你怎麽想到來問我?”

“我也是走投無路了。”謝錦天苦笑了一下道,“我結婚那天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蕭牧将貼在臉上的幾縷濕漉漉的劉海向後撸去,“但不是易楊說的。”

“他走前有和說什麽嗎?”謝錦天并不在乎這醜聞是如何傳到蕭牧耳朵裏的。

“就發了條消息。”蕭牧略一猶豫,補充道,“他很早以前就想着,等你結婚以後就離開。”

很早以前是什麽時候?謝錦天不敢問,但他心裏也清楚,易楊做出這個決定,必定是先于他拿夏雪威脅他之前。按着易楊的個性,或者本就想着,要在謝錦天得償所願以後,靜靜地從他的生命中消失。可謝錦天卻讓他以這種難堪的方式退場,徹底碾碎了兩人間僅剩的一點靠着青梅竹馬的情誼強撐着的保持距離尚能暫且凍結的溫情。

“師兄,你有他的新號嗎?”謝錦天努力維持着表面的波瀾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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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不能給你。”蕭牧嘆了口氣道,“別再去打擾他了,你知道他躲的是誰。”

直到彼端盲音響了數聲,謝錦天才緩緩垂下手,呆望着窗外噴泉循環往複地劃出一道道水流。他心中忽然嫉妒起來,分明蕭牧和易楊相識的時間遠不如他和易楊的長,可易楊卻什麽事都和蕭牧說,還同仇敵忾地防着他,就因為蕭牧也找了個同性戀人?

謝錦天氣悶地坐會電腦前發了會兒呆,随後竟鬼使神差地從抽屜裏摸出了那支錄音筆。那裏面,有易楊給程衍做咨詢的那段語音。謝錦天外放了,靜靜聽着。當被問及跟蹤的是誰時,易楊答——“我喜歡了很多年的人。”

謝錦天仿佛不敢确信般,小心翼翼地倒回去,将那錄音筆靠到耳邊又聽了遍。

——“我喜歡了很多年的人。”

謝錦天霍然起身,仿佛找到了什麽把柄似的來回踱着步子。

喜歡他!易楊終究是喜歡他的。

那麽無論逃到天涯海角,他将依舊望眼欲穿、魂牽夢萦,始終記挂着他。待那思念滿溢得幾要決堤,他便會回來,回到他的身旁,一如既往地戀着。而他,只需守株待兔。

可萬一……萬一他不回來了呢?

謝錦天頓住腳步,怔怔望着那錄音筆。

樊逸舟也許和他一起離開了,也許已經催眠了他,讓他忘記了他的存在。

一想到這裏,謝錦天便又恨不得立刻就去找易楊,去确認他的喜歡,确認自己的存在。

或許夏雪說得對,從前他需要易楊,因為他是個缺乏自我價值感的空瓶子,需要靠着別人的愛和認同來填滿它。就連他對易楊的“報複”,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種試探,他想确認易楊對他的感情究竟有多深,是否無論他怎樣傷害他,他卻待他如故。

可顯然,他的預期落空了。

這輾轉難眠的幾日裏,他發現易楊對他的意義遠不止這些。易楊就好似空氣,平時裏總被忽略,可當他在他生命中的濃度稍稍稀薄些,便會令他生出窒息的恐懼。

謝錦天分析他人向來頭頭是道,卻唯獨不敢拆解他對易楊的感情。或許那裏面有潛藏的愧疚、有慣性的依戀,但更多的是什麽,他卻不敢細究。只是他能确定的是,如果說失去夏雪會令他心有不甘、憤憤不平,那麽失去易楊,卻會令他心灰意冷,就此消沉。

他不能讓自己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不能坐以待斃。

這般想着,謝錦天給樊逸舟發了封郵件。

當晚,樊逸舟便按響了謝錦天的門鈴。謝錦天看到他時,第一個蹦出的念頭便是“他沒和易楊在一起”,也正因此,他心中竟是一陣慶幸。

“別得意得太早。”樊逸舟倚着門,将手裏的袋子提到他跟前,“我可不是因為你那自欺欺人的借口才來的。”

謝錦天給樊逸舟的郵件裏寫着,想就起訴謝煜猥亵男童一事找樊逸舟商量。樊逸舟相信謝錦天很有可能會“大義滅請”,但顯然,這出發點絕不是替易楊打抱不平。他們也算是“合作”過,樊逸舟對謝錦天的自私也算是了解得頗為透徹。

“這都什麽?”謝錦天讓樊逸舟進來,眼看着他将那一袋沉甸甸的東西擱到茶幾上。

樊逸舟沒答話,自顧自地将袋子裏的東西一一取出來陳列在桌上,就像戰後清點屍體。

“他此生最想割舍的,都在這裏。”樊逸舟掏出根煙,肆無忌憚地點上了,“他走前說讓我替他處理,我想了想,還是都給你吧!也算做個順水人情。”

謝錦天垂眼看去——一個u盤、一根紅線、一張合影、一個青瓷杯、兩本國史大綱、一個砸變形的月餅鐵盒。

除了那u盤,他認得的這些,無論是哪一樣,都像兵不血刃的武器。易楊這種仿佛一刀兩斷的情侶歸還定情信物的幼稚的行為,被樊逸舟轉手就用來往他心口上捅。

“這u盤裏是什麽?”謝錦天盡可能使自己的語氣顯得不那麽狼狽。

“他母親的手筆。”樊逸舟冷笑了一下,吐出一口煙,“你能想象,她是以怎樣一種心态在錄這些東西?能的話,也許你不會再糾纏下去。”

樊逸舟說完便自顧自地往門外走,地板上留下一行不禮貌的鞋印。

“你為什麽不阻止他?”謝錦天在樊逸舟踏出大門時,才回過神來道,“為什麽不和他一起走?”

“因為沒有資格。”樊逸舟背對着謝錦天停下步子,那煙味被走道裏的風吹得四下逃散,“如果你知道你我犯下的過錯有多麽可怕,你也會無顏見他的。”

謝錦天一愣,還想追問時,樊逸舟已經走了。

煙味消散時,寂靜的走廊裏忽然響起“咪嗚”一聲。謝錦天低頭才發現,門邊還擱了個貓包,裏面,一對金色的雙眼正怯怯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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