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平凡。”王教授朝她揮手,和藹地沖她打招呼。
她緩步而至,“教授,許久不見,依然康健。”
“聽說你考了黨史委,可喜可賀。”王教授憐愛地看着她,“可是為師不免嘆息,可惜了人才啊。”
平凡溫和地笑着,“教授言重了,如今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聽說你交男朋友了?”
如教授這般學究型的人,都聽到了謠傳,平凡表示很無奈,“他剛從巴黎留學回來,做陶藝的。”
“學藝術的人難免随性,你可要看緊點。”
教授的話不難理解,學藝術的哪個不是放浪形骸、私生活混亂,為了藝術獻身這種事情并不是很難接受。
平凡撫額,結束和教授的對話去找身陷女人堆的俞浩揚,沒想卻和剛剛到場的甘宇成碰了正臉。還是那副謙謙君子的儒雅風範,比起大學時少了那份青澀稚嫩,完全蛻變成一個成熟穩重卻從骨子裏透着一股子陰狠的男人。
彼時,一束光暈斜斜打在他的側顏,一半光明一半黑暗,模糊了容顏。
“聽說我婚禮那天,你鬧得轟轟烈烈。”甘宇成挽着她的新婚妻子,不偏不倚地向她走近,“我似乎錯過了。”
平凡心道,這不是你希望的嗎,在這裝什麽受害者啊!
臉上卻揚起如花笑顏,反問:“你不喜歡嗎?”
你知我知她知,彼此心照不宣,誰又比誰高貴呢?想要炫耀的資本,卻不惜犧牲無辜的人,這般龌龊的行徑,又有何顏面質問究竟。
平凡仍是在笑,溫潤如水,淡雅如菊,眼底卻多了一分淩厲,漸漸升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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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臉整得不錯。”俞浩揚脫離熱情如火的海洋,往平凡身邊靠近,目光卻停留在甘宇成的新婚妻子臉上,“就是下巴磨得太尖,現在不流行V臉,全都整成心形臉的。還有這鼻子,看看我整的,我這鼻子才叫精致呢。”
甘宇成的新婚妻子鄭雨萌小他們幾個一屆,家世背景和甘家不相上下,是鄒小慧欽定的媳婦人選。當年新生入學因其美貌引起不小的轟動,然而女生的嫉妒心總是比別人要強些,不知從哪挖出鄭雨萌初中時的照片,拿出來一比對,才知道是整過的。
俞浩揚法眼如炬,一語道破天機,卻因和甘太太有相似地經歷而沒有引起她的反感,反而興致勃勃地問:“你這張臉在哪整的?韓國還是美國?”
俞浩揚抱胸托腮,正色道:“中國。”
“真的嗎?哪位醫生可以介紹給我嗎?”整容已經不是什麽秘密,能拿到臺面上讨論,真是有夠缺心眼的。可這位甘太太似乎沒什麽可顧忌的。
“這個……”俞浩揚面有難色,吊得衆人胃口,等人漸漸聚攏,他唇角微挑,說:“我還在我媽肚子裏的時候,她知道我會是一肚子壞水的天蠍寶寶很不情願,所以她提前把我從肚子裏剖出來,就因為天秤座盛産帥哥美女。你不妨跟你媽商量一下,回爐再造,再世為人,興許能像爺這般貌美如花,人見人愛。”
周遭哄堂大笑,氣得甘宇成面色如灰,死死地盯着平凡,平凡自然是視而不見,正要離開是非之地。才剛轉身,卻聽得一聲嬌喝:“是你,就是你,你害我姐受傷,賠醫藥費來。”
平凡聽得額間冒汗,這不是呂真又是誰。呂真這直爽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誰,天不怕地不怕。追男人直接賴在人家事務所不走,分文不取,生活費只能靠晚上擺地攤,卻仍是一副甘之如饴的花癡模樣。
“我什麽時候弄傷你姐了,這位妹子不要血口噴人。”
呂真東張西望,終于看到平凡,樂呵呵地把她帶過去,“她,她就是我姐。七夕那晚練攤,她弄碎了你的瓷器摔倒在地,你只關心你的破瓷器,連她被瓷器割傷都不知道,害她好些天不能走路。快,賠醫藥費。”
俞浩揚先是一愣,眸間流光溢彩,大方地執起平凡的手,“我把我整個人都賠給她。”
“你們這麽快就勾搭上了?”呂真幾天沒回家,事情卻有如此重大的轉折,她竟然不知道,立即轉了風向,“姐夫,你上次的杯子可好看了,給我整一對呗!”
俞浩揚心想,這見風轉舵也太快了吧,這孩子什麽構造啊,要是擱抗戰年代,準是一漢奸。
呂真卻不以為意,拿出手機向旁觀者炫耀七夕那天拍到的照片,像發宣傳單似地,逢人就開始說說。
“怎麽樣?不錯吧?我那天想買,卻被我姐全給摔了。她那運動神經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站着都能崴腳。”
“藝術品吧?這不是什麽都能做出來的,而且每一對都不一樣。”
“快看快看,嚴絲合縫,那才叫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有圖卻無真相,衆人存了一絲懷疑,雖驚豔于情侶杯也能做到如此地步,卻無法把設計和人聯系在一起。
“姑娘,你這些的設計者不會是俞浩揚吧,我們酒店裏也有不少他的作品。”
平凡和呂真交換眼神,都是搖搖頭,攤手,靜觀其變。
平凡看着有些眼熟,說話的人不就是甘露四季的大堂經理嗎?
轉眼間,周叔抱着幾個花瓶進來,翻至底部,赫然有着創作者的印鑒,俞浩揚三個大字誰也造不得假。
被呂真這麽一打岔和甘露四季的現場證明,沒有人再去關心之前的謠言,紛紛拜倒在俞浩揚的作品之下,想要預訂的意向如雪片般紛至沓來。甘露四季的陳列曾經被很多大師級的人物誇贊,曾有一國外友人出價近百萬要買酒店內某一洗手間的陳列,被董事長冷漠地拒絕,直言乃是非賣品。如今赫然發現創作者,怎麽能令人趨之若鹜。
轉眼間,甘宇成到場的風頭全被俞浩揚占盡,氣得他當場甩袖而去,連和裴習遠姜培東兩位師兄打招呼都沒有。
“喂,真真,你演過了。”趁着俞浩揚被團團包圍的間隙,平凡把自家妹子拉到走廊,“讓裴師兄見到又該離你三米之外。”
呂真收好手機,賊兮兮地笑,“要不是那天我拍了照片,怎麽能起到如此驚豔的效果。”
平凡寵溺地拍拍她的腦袋,“乖啦,姐給你買糖吃。”
“話說,姐你幹嘛對他這麽好啊?還給他介紹生意。是不是被美色所迷?”
平凡心虛地輕咳,揮掌拍向她的額頭,“姐這叫惜才。”
“姐,要不把他帶回家啊,我媽就不會趕你走了。”
平凡皺眉,“不太好吧?”
呂真擺擺手,“沒啥不好的,我先回去了,等會裴師兄來了又來敲我腦袋。”
等平凡再進去,敬她酒的人排着長隊等她,個個笑得暧昧,而俞浩揚仍在包圍之中,悠閑地拿着鉛筆作畫,斂了那份慵懶,眸光深沉而認真。
平凡喝多了,小臉通紅,獨自癱在角落的沙發,嘴巴難受地動着,像只嗷嗷待哺的小貓咪。
俞浩揚從包圍中解脫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貓咪醉酒圖。
背起她在衆人暧昧的目光中離去,行至酒店的停車場,俞浩揚愣住了。
他不會騎電動車,怎麽把這只醉貓帶回去?要是把小電驢扔在這裏,明天還是來一趟。跑一趟是沒什麽,關鍵這裏是甘露四季。
那麽多的酒店不選,偏偏選貴得要死的甘露四季,這幫人真是錢多燒的。
沒辦法,俞浩揚只好打電話,“周叔,幫我找個代駕,我在酒店停車場。”
十分鐘後,周叔和一個穿着酒店制服的少年出現,問他:“少爺,您車呢?”
他踢了踢小電驢,“就它。”
少年驚在當場,“先生,你确定以及肯定要代駕嗎?本酒店提醒訂車服務,要不要給你叫輛出租車?”
俞浩揚面色不愉,“怎麽着?看不起小電驢啊?爺花錢請你代駕,還要聽你啰嗦啊?”
少年偷偷睨了周叔一眼,見周叔瞪他,吓得什麽都不敢說,拿了他給的地址,發動小電驢走了。
而那天晚上,俞浩揚背着平凡踩碎一地星光,慢悠悠地回到家,已經是深夜二點。呂真已經回家,大姨出來開門的時候,臉色非常不好,接過平凡連聲謝都沒有,就把俞浩揚關在門外。
平凡醒來聽說小電驢是請代駕騎回來的,神叨叨地從抽屜找出她的駕駛證,尋思着什麽時候晚上也去兼個職,說不定能開個蘭博基尼什麽的過過瘾。
“大姨,我出門了。”
大姨叫住她,“小凡,這幾天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平凡心中大驚,笑眯眯地挽着大姨的肩,“大姨,既然通知書到了,晚上我作東,咱們出去吃飯?”
“吃飯?”大姨朝她笑得很是陰險,“晚上李嫂做了叫花雞和醉蝦,我們要是不吃她會生氣的。”
平凡眼眸微動,“大姨,我聽說你前幾日看中一個包包,我讓我媽從那邊給你買回來。”
大姨無所謂地攤手,“我看中了好多幾款,你媽說過年給我人肉帶回來。”
“大姨……”
平凡苦着張臉在拐角蹭茶喝,俞浩揚坐在她對面畫草圖,精瘦勻稱的手臂線條流暢,修長的手指時不時輕點桌面,每一個動作都堪可入畫。
果然是美人誤國。
“平凡,謝謝你。”對面那人突然開口,聲音雖輕,她卻聽得清清楚楚。
她羞澀地笑,裝作雲淡風輕,端起咖啡要喝,杯沿對準的卻是鼻孔。
他擡手,為她擦去鼻尖的咖啡,“傻樣。”
平凡開始着手找房子,離單位近的地方都是黃金地段,挨着市政府的商圈寸土寸金,大部分是商業建築,幾個舊的小區租金都比別處要貴。她大略算了一下,如果在單位附近租房子,她的月工資就去了一半,再加上一日三餐,她的工資就全沒了。
果然還是住在大姨家好,不用房租還管飯,還有保姆阿姨可以使喚,晚上還能去拐角賺點外快。對了,她還欠于瑤瑤錢呢。
有氣無力地回到拐角,俞浩揚照例給她泡了一壺花壺,紫色的花瓣在透明的玻璃壺中散開,花香清淺鑽入鼻尖,竟是難得的清爽怡人。
“怎麽是薰衣草?”
俞浩揚看了下時間,慢慢倒出茶水,張揚的眉抖了抖,“瞧你那樣,想當國寶也不照照鏡子,皮膚那麽粗糙,怎麽看也沒熊貓白啊!”
平凡摸了摸臉,“哪裏粗糙了?”
“別問我,問鏡子去。”俞浩揚扭頭就走,姿态張揚,笑容迷人。
隔天平凡又去找房子,結果仍是無功而返,灰溜溜地找到于瑤瑤,“瑤瑤,把你家房子租給我吧?”
于瑤瑤冷漠地說:“不想租給無情無義的人。”
“毛?”平凡拍桌,“你有情有義怎麽能見死不救呢?”
“姐就是不想租給你。”
平凡撓頭,“姐,你救救我吧!”
于瑤瑤攤手,“姐也是愛莫能助啊,你懂的。”
平凡咬牙切齒,“你……”
“你大姨說免我半年店租,我能不答應嗎?”
“這就是你的有情有義?”平凡絕倒。
這也不能怪于瑤瑤,這片住宅小區是平凡大姨父公司的房産,于瑤瑤在這裏開店做生意,少不得麻煩人家,眼瞅着房價看漲,店租也是節節高升,生意卻一天比一天差,能省一點是一點,更何況是半年的店租。
平凡苦着臉抱着杯黑咖啡到邊上坐着,也不彈琴,開了筆記本刷房産信息,附近這一帶的房産她是不用肖想了,全是她大姨父開發的地産,雖然業主自行買賣出租和他沒什麽關系,但是房産中介就那麽幾家,還全是她大姨在管理。
沒有男人,無家可歸。這日子要不要這麽悲慘,誰說沒娘是孩子是根草,有媽的孩子照樣不是寶。
平凡刷不動了,看了下時間,給老媽打了個越洋電話,沒想到她老媽更絕,家裏電話轉語音,手機不接,一副沒得商量的架式。
“要不你住我那吧?”俞浩揚用一杯玫瑰花茶換走她桌上的黑咖啡,“我正好能把房租省了。”
俞浩揚這話說完的當天晚上,他就被于瑤瑤趕了出去,連同他半個月的工資,他只好卷着鋪蓋睡到工作室。于瑤瑤沒有把這裏也一起收回,是因為這裏完全不能住人,夏天還好,有風來襲堪比空調,冬天能活活把人凍死。
俞浩揚把這個噩耗告知平凡,她什麽也沒說就挂了電話,開門出去找到大姨,“大姨,是不是你讓于瑤瑤這麽幹的?”
大姨也不否認,“小凡,你別忘了,咱們家的家訓,嫁雞嫁狗都不嫁和藝術沾邊的人。”
“大姨,我會好好相親結婚,您別為難他了。”平凡低頭認錯,“你要我搬出去住也行,我自己說的話我一定會做到。”
大姨不忍苛責,輕輕撫上她的發,“房子都給你準備好了,你媽的意思是讓你盡快獨立,知道生活的不易,就不會有那麽多不合時宜的幻想。”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有什麽要說的,你們懂的。。。